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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明目张胆的直接要求去扬州,而且坦白說是去联络青阳派。
她的請求一开始自然遭到了反对,雷成义等人怒斥她意图通风报信,有琴徵微笑反问:“什么叫通风报信?雷掌门說话還是注意一点好,青阳派就如此让您不看在眼裡?”
她昂首正色道:“诸位既然质疑唐烟儿的身份,何不问问掌门?這已是最直接的了,不问,诸位還想怎样?還想再杀她一次?”
殷寰心道漂亮,好似這女孩子昨日根本就不曾知道唐烟儿确是聿赍城少主一般,坦坦荡荡。如此反倒衬得一帮大老爷们不够爽快了,她又笑,唇线浅浅一画,讥讽满面:“徵以为,雷掌门是不曾以青阳为友吧?话未清,事未明就把青阳打到了对岸去,辩解之机也不给,這武林莫不是烈刀门一手遮天了?”
她话末声厉,眉目犀利无畏看向雷成义,面上怒气勃发隐而不动,只是紧抿双唇义正言辞。
殷寰沉吟片刻,使了個眼色给池墨鲩,池墨鲩接了,无奈的皱皱眉,硬着头皮在肚子裡拾掇了几個措辞开口:“反正事要解决也要去问個清楚的,也不可能不過青阳派掌门的耳目啊,雷掌门阻什么?”
雷成义看着她也阴测测的笑开了:“不错,反正是要過青阳派掌门耳目的,我阻什么?”回头对有琴徵和颜悦色道:“那么姑娘尽管去吧,我們随后就到,大家一起上青阳山,问问清楚。”
有琴徵对他的威胁恍若未觉,规规矩矩的叉手道礼,离去了。
有琴羽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就问:“姐?”
“回去烟儿身边,叫白朗過来跟你换,我等会儿出坊登记会写你的名字,你就說你半道回来了,烟儿嘱咐了把白朗带给竹青,我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你就跟着烟儿,记住,她去哪儿你去哪儿。”有琴徵命令,有琴羽本来职责就是在唐烟儿,自然不拒绝,当下应了,也不知有沒有领会到他姐姐的苦心。
唐烟儿既然是聿赍城少主,如今聿赍城城主的尸骨都寒了八年了,她毫无意外会是未来的聿赍城城主。而看样子聿赍城也是很欢迎她回去的,那么就绝不会放任她遇到危险,阿羽跟着她也就是安全的。至于她自己……她实在无法保证自己這一行也安全,况且還有竹青……
她心中烦乱,面上却毫无异色,在秀水坊渡口等着,白朗来了就直接带他上了船:“烟儿可有吩咐你?”
“有啊,丫头說叫我去听那個小刺客的,小刺客在搞阿萨辛圣教的事,嘿,這么久了总算做了点正事!”白朗道。
有琴徵一听立刻脸色一变:“你說什么?竹青在调查阿萨辛圣教?她一個人?!”
“沒啊,烟儿丫头說把扬州别庄的派给她了。”
听了這话,血色才重回脸上,有琴徵长舒了一口气,還好……虽然物尽其用,好在烟儿還不算是绝情之人,甚至可以說是仁至义尽了,她這么做,也就是要保竹青了,不管是以青阳派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或者是聿赍城少主,保住一個小小的竹青应该都不成問題,只要烟儿沒事,竹青阿羽就都沒事。
有琴徵收敛神思,要保全亲人爱人,就要保全唐烟儿,竟然不知不觉变成了這样的局面,她真怀疑唐烟儿是不是故意的?可是她看那样磊落的性子,又觉得假如那张坦率真诚的脸下竟有這样深的心思,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到了扬州,二人马不停蹄去赶去别庄,别庄裡少了很多人,竹青也沒在,有琴徵找到负责的弟子一问,竹青竟然已经三五天沒出现了,几乎是从回到扬州以后只露過一两面,安排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简单任务,人就消失了。因为她拿着青阳派信物,又有唐烟儿手书,所以负责的弟子只好一一照办,他也是一头雾水,如今看见可以掌事的师姐来了,忙不迭的把情况一股脑倒给她。
有琴徵和白朗立刻查看了那些情报,原来竹青把青阳派的人都派去了森罗堂的据点监视森罗堂的行动,她曾经是森罗堂的高级杀手之一,对于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這些天来出入据点的人身形样貌,来的時間待的時間,之前住哪裡之后往何处全部一清二楚。
有琴徵仔细翻看了那些,又令人把江湖豪侠策和名人榜一类的书找来一一对照,终于从中找出了好些人。烈刀门去了三次,两個疑似阿萨辛圣教的人各去了一次,而除去那些正常的生意往来,竟然還有苍松派的人。
“嘿嘿……這個森罗堂,勾搭的人可不少嘛!”白朗咧嘴笑道:“烈刀门自然是熟门熟路,阿萨辛圣教如今正是卷土重来的重要时候,谨慎些也对,只是這苍松派,可沒想到该有他们的名字啊!”
有琴徵沉吟点头:“正是。虽說换衣苍松派与烈刀门有来往,可是我想,连烈刀门也不一定知道苍松派和森罗堂的关系,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森罗堂也是广撒網,多捞鱼,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灯。”
“烈刀门只道拿人当枪,却不知自己也是枪,真是……”白朗不住的摇头:“這江湖事,就是一淌浑水,谁进谁脏,谁也干净不了,若是能离得远远的,永远不睬這趟浑水多好……”
“是啊……”有琴徵心不在焉的附和,這趟浑水,谁进谁脏,沒有谁干净得了,那個笨蛋,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那……那個小刺客干嘛去了?”白朗问。有琴徵想了想:“她不是個会指使人的,现下,该是自己去打探阿萨辛圣教去了……不,或许她是去打探森罗堂的消息去了!”
“唔?为何?”白朗不解道:“烟儿丫头不是让她管阿萨辛圣教么?她怎么专去找老东家的麻烦?难道不怕被森罗堂抓回去?”
“正如白大哥所說,這就是一趟浑水,谁又能抽得了身?烈刀门也好,苍松派,青阳派,聿赍城,阿萨辛圣教,森罗堂,哪個不在這件事裡头?便是赤霞山庄,秀水坊难道又能脱得了干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查森罗堂,和查阿萨辛圣教又有什么区别?你看她派人盯梢森罗堂据点,不也查出阿萨辛圣教的消息了嗎?”
“這倒是。”白朗点点头。
可是說了半天,白朗還是一件事說到了点子上,竹青回去找森罗堂的麻烦,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
有琴徵不敢想象森罗堂会对她手下留情,她這么多天沒回来,谁知道是怎么了呢?
越是深入到這件事裡,就越是发觉前路艰险,她真的可以护持她全身而退嗎?
白朗发觉面前的女子面带忧色走了神,咳嗽了一下,大手拍拍她肩膀:“那個……也别太担心了,咱们身边儿這些丫头都不是泛泛之辈,哪儿那么容易出事?指不定饭点子就回来了呢?你這样担心也沒用,平白损了精神,好好想想怎么办,然后一门心思去做就好了,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求问心无愧,死而无憾。”
“噗……”有琴徵一下子笑了出来,哪有人這样安慰人的,‘死而无憾’都来了。她一边掩口笑着一边看向白朗,大男人被看了個脸红:“唉,我是粗人,那個什么……嘴笨,我总共就会那么几個成语你不能要求太高是吧?反正意思到了就行了嘛。何况我一個当兵的,求的不就是個死而无憾嗎?”
“沒关系……噗……谢谢白大哥。”有琴徵忍着笑道。白朗习惯性抬右臂去抓脑袋,一沒留神假肢就戳脸上了,看得有琴徵又是一笑,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竟然真的带着‘說不定到了饭点那家伙就回来了’這样天真的想法静下心来等待,一边凝眉措辞写给青阳的信报,一边在心裡惦念着她。那日的失望绝望恼怒悲伤一时之间都变得很沒有意义,那时候怎么会相信呢?
竹青不爱她,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這样的自信有恃无恐,残忍恶毒,可是就是這样坚信,心中明白那個心思单纯一腔热血的笨蛋,除了自己,今生再也无法爱上别的任何人。并且大概直到死,都会一直那样深刻缄默的爱着自己。
這样确信着,并且无赖的享用着她的忠贞的人非常无耻。但是却无法不去做,骄傲自得的微笑,为她属于自己而满足,但是也因为這样,想要更多的……十倍百倍的回报她,希望她也相信,自己也是以同样的心情,忠诚的爱着她的,只是那個小家伙,从来不肯相信。
笔端悬空停滞太久,不慎落下一滴墨,有琴徵一怔,随即化用那滴墨迹在笔迹裡继续写了下去。意外也无法为她造成困扰,她的人生一直被她自己掌握,唯有那個家伙,那是她一生,唯一的意外。
无法被化解的意外,因为不愿意化解。她不会明白,对于自己這样的人来說,在人生中固执的留下一個无法确定的意外是怎样的冒险和豪赌,她只是单纯的一门心思的往前,也许正因为這样,才会让自己爱她吧。
爱她的勇敢执着,爱她的单纯无暇,爱她的笨和傻。
如果……如果她回来的话,就道一下歉吧,好好說话,告诉她真的想要跟她在一起,以前做错的事情伤害她的事情通通会拼命补偿,直到她满意为止。如果……如果這次唐烟儿的事能過去,地位稳固的话,說不定可以将阿羽托付给她。看样子阿羽和唐烟儿還挺合得来,唐烟儿对阿羽也不错,假若姜黎一直在唐烟儿身边,那么有琴徵可以确信唐烟儿绝不至于变成冷血狠毒之人。
這样,她大概就可以带着竹青离开,找一处宁静而风景美丽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不问江湖事,什么森罗堂青阳派,通通不再管了。寻一处无人之地,可以让她们正大光明的相爱厮守,她要与她一生一世。
“啊……您回来了,這是……?!”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有琴徵停顿思绪抬起头,心道是她么?還真是赶在饭点子上啊,欣然起身迎出去。
绕過回廊转過中堂,推开雕花门窗,一身黑衣的身影游隼一样掠进来。
那一路撒下的是什么?有琴徵面上的微笑凝在嘴角。
直到看见伫立门口血色尽失的她,竹青停下脚步脸色愕然。
血迹挂在她嘴角,胸口前襟上一大片比黑色更深的湿意,顺着她的来路斑斑驳驳洒了一路。
她看见有琴徵嘴唇颤抖了一下,然后拉起嘴角笑着对她說:“回来了嗎……”
恍然好似多年以前等她从演武场回来的师姐,胸口一阵绞痛,她眼前被一片血雾蒙住,那人连声音都颤抖,似乎带着泫然欲泣的音调,她好慌张,這不是有琴徵会发出的声音。
“你……”她咬住牙开口。
“我来找你。”有琴徵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她,令人安心的馨香多年不变,她心裡突然一软眼睛发酸:“……华筝。”
“竹竹,我来找你。”她抱住竹青,就像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美梦中,竹青唇角带笑沉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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