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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命运之日(五)

作者:茂林修竹


  黎晓重新回学校上课了。

  就像是什么都沒有发生過一样,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当天的事。

  就连携带危险管制品的廉易齐,在被隔离调查了几天后,不久也回到学校正常上课了。

  黎晓沒有感受到任何歧视——事实上除了成铭之外所有同学都躲着她,也许他们偶尔会在私密的场合议论她,但谁都沒有把這些话传到黎晓的耳中。

  她依旧是二年A班的班长,沒有任何人露出该换掉她的念头。反倒是她的副班长——也是那天失控最严重的alpha夏懋退出了班委。但很快成铭就主动替补进来。

  一切都看似很平常,很顺利。

  但黎晓知道,确实有什么东西变了。

  清晨上学再也不必她去叫醒成铭,成铭会主动等在她楼下,放学时他也一定会等到她忙完所有事后一起离开。

  但他在她面前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路上都不会和她說一句话。

  在学校裡,他也更懒于和所有人交流。总是阴沉沉的一個人待着,但如果有谁接近黎晓,他立刻就会变得敏感躁动起来。

  有时他甚至会莫名其妙的发起脾气,就像個最标准的躁动期alpha,对同类充满了不加节制的攻击欲。开学還不到一個月,他已经和许多人起過冲突了。

  他心裡像是有一只野兽,正以他的燥乱和愤怒为食,长成难以控制的庞然大物,一步步推着他走向狂乱和失控。

  无法排解、沒有出路——有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黎晓甚至会有這么一种错觉。而那感觉不是从她身上,反而是从成铭身上散发出来的。

  极偶尔的时候,黎晓会想——成铭被困住了,被某种她不知道……也或许知道的东西,困住了。

  廉易齐回学校不久,這次事件就结案了。

  学校给出的說法是,极|端的反平权主义者趁学校集体体检混入校内,在二年A班投放了仿信息素类化合物,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嫌犯已经被抓住,学校也在校内进行了彻底的化学排查,請广大师生保持警惕,但也不必過度惊慌。

  ——警方并沒有对廉易齐提出指控。

  学校给他记過和留校查看处分,理由是他违反校规,私自收纳危险管制品。但念其并无主观故意,并且是初犯,暂保留学籍。

  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甚至在处分公告中,都沒有提及他的具体班级和姓名。

  黎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她的感情功能似乎也在這次意外中受到损伤,最近她始终无法对任何事感到鲜明的喜怒。

  不管对他人還是对自己,她都像一個冷漠的旁观者。

  校内公告发出的那天下午,有人来告诉黎晓——班主任要找她谈话。

  谈话在十分钟后,但黎晓恰好空闲无事,便提前来到访谈室。

  访谈室的门沒有关紧,黎晓猜测班主任应该還沒有来,便自行推门先进去了。

  而后她便听到了班主任的声音,“……同学之间发生了這种事,你肯定心怀愧疚,但也差不多该走出来了。别忘了,你也是個受害者。你离她最近,比别人接受信息素刺激的時間都要长。說到底,這是alpha正常的生理现象,有时候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打起精神来,去向黎晓道個歉,让一切都過去吧。你一直都是個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如果因为這种事,就此消沉下去,就太可惜了……”

  明明就很难对什么事感受到激烈的喜怒……可是黎晓的手還是忍不住剧烈的抖起来,脑子裡嗡嗡乱响。她在为這一席话感到剧烈的愤怒,但是她居然无法从中找出任何逻辑和伦理上的漏洞。她只是情绪化的在心底嘶喊,如果他真觉得自己是個受害者,那請一定不要来道歉!就让這件事悄无声息的過去吧,她很好,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她才不要什么道歉。

  這时夏懋从裡屋走了出来。

  看到黎晓就站在外面的时候,他下意识愣了一下——似乎要像往常一样避开她。但随即他的脚步停住了,挺了挺脊背,他像是想和黎晓說什么。黎晓僵硬的站在哪裡,攥紧了拳头,生冷的戒备着他。

  所谓的“心理阴影”确实存在。时至今日,面对夏懋她還是会下意识的感到颤抖。

  但她知道這不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那天她毫无防备的吸入了超過正常浓度几十倍的摄情信息素,她的身体和意识被彻底的压制住了,偏偏感知還清晰的存在着。這個想要强制标记她的alpha给她带来的无助和绝望,于是被无节制的放大了。

  现实中,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并非完全沒有反抗能力——至少不会像她那天一样,连抗拒的意志都被从生理上抹除,反之亦然——黎晓提醒着自己。

  夏懋最终沒有說出道歉的话,只指了指屋裡,“……老师在裡面。”

  班主任正站在窗边吸烟,听到声音赶紧把烟掐灭。当然也立刻就明白——她对夏懋說的话,可能被黎晓听到了。

  夏懋仔细的帮她们关上了房门。

  班主任這才指了指椅子,“坐。”

  黎晓沉默的在对面坐下。

  班主任看了她一会儿,大概看出了她的抗拒,却并沒有說什么。

  她从一旁桌子上拿出一個档案夹,打开,把裡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到黎晓面前——她的入学申請成绩、她的期末考试的成绩、她的军训成绩,她为班级申办校辩论会的准备的申請材料,然后是运动会的、艺术节的,她当选学生会高一部门主席的通知,她在校际对抗赛拿到的個人准优胜证书、团体优胜证书……

  “我大学毕业开始当教师,到现在十八年。”她一边摆一边說,“很多人都觉得omega考不上我們学校,這是個偏见。我們学校每年都有omega入学,平均每年3個,多的时候能到6個。国家禁止公布未成年人的性别,连性别检测结果都是直接寄到你们家裡去的。但班主任比较特殊,每年体检我們都会收到一份回执,告诉我們班裡谁是omega谁是alpha,提醒我們做好性别引导。”

  “但其实,這份回执是不必要的。入学——甚至直到高一毕业的时候,還根本看不出区别来的同班同学,在拿到自己的检测报告单后,谁是omega几乎立刻就一目了然了。我当了十五年班主任,每次在拿到回执前都会有一個初步的判断。教過的四十多個omega,一個都沒漏下也一個都沒多出来,全部判断对了。”

  “当然,你是個意外。如果不是那天的突发事件,大概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到,你会是一個omega吧。”

  “omega是一個对当事者而言非常残酷的性别,残酷到能把他们建立了十七年的自我认知,一下子全盘推翻。有时候我会反思,在沒有真正树立起omega的性别自信前就讲什么绝对平等,是不是会加倍撕裂他们对社会的期待和对自我的认知。直到你的出现,黎晓。”

  “我从教十八年,见過四百多個alpha,但和你一样优秀又努力,积极又达观的屈指可数。而他们中所有人都考进了国立大和二军大,有不少人都已经在各行各业崭露头角了。”

  而后她把两张志愿调查表放在了最上面,其中一個三個志愿写的都是国立大学,另一個只第一志愿裡填了第二军事学院,剩下两栏都空着。

  “這种志愿表我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并且也相信,你肯定能考上。”

  “身为你的班主任,那天却沒能保护你,让你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一直很懊悔。”她看着黎晓,說,“但你不能因为這种意外就停下,你得想办法走出来。世界很大,你的可能性更大。等高中毕业之后,今天教室裡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不会和你生活在同一個圈子裡。他们彼此之间也一样。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纪就知道,今天看来多么天崩地陷的大事,实际上都远沒有你想的那么影响深远。世上有留不住的人,但从来沒有過不去的事儿。”

  黎晓只說,“嗯。”

  然后她拿起成铭的志愿表,问,“为什么让我看這個?”

  班主任說,“你们两個不是在交往嗎?”

  “嗯。”

  班主任過了许久,才說,“我将要說的话,会违反职业守则,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有些事不能不說。”

  九

  黎晓走在教室前的回廊上,正是社团活动時間,四面都是嘈杂的人声。

  可她的脑海中就只回响着班主任之前說的话。

  “……成铭是個beta。”

  “我不是要告诉你beta和omega就一定不会有结果,但成铭显然還沒成熟到,能正确的看待和对待這种感情的地步。他的心态已经快要失控了,如果你们继续這样走下去,不管对你還是对成铭,都将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分开吧,给各自一点成长的時間。”

  无法排解,沒有出路——黎晓想,她的感觉果然沒有出错。

  那一天被信息素压制的痛苦记忆再度浮现了,直到此刻,它对她的身心造成的伤害才真正清晰起来。

  原来所谓的“严重伤害”,是這种感觉。

  那是一种绝对的压制,无论怎样的理智和意志都克服不了的,无论怎样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越是不屈,越是想要反抗,就越是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无能的和无能为力的,无法排遣、沒有出路的,绝望。

  原来将成铭推向狂乱和失控的,就是這种东西。

  原来他燥乱的根源,在于她的性别。

  她回到教室裡的时候,发现成铭在和夏懋打架。

  他困兽般凶狠的目光,他暴虐得完全不知节制的招式告诉她,這不是成铭以往打過的架——他是真的想杀了這個人,他是真的憎恨世上竟然有alpha這种性别。

  泪水立刻从她眼中滚落了。

  這时廉易齐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說,“他们在为你打架呢,omega。”

  黎晓凶狠的,一拳打歪了他的脸颊。

  她天性厌恶打斗,但在他们学散打的武馆裡,她是唯一一個能和成铭打得平分秋色的人。這也直接导致了所有人对她性别判断的失误。不過现在她倒是明白成铭懒得向她解释的事了——她的力气确实变大了,但這并不是因为她的□□大幅度超出了omega的平均水平,只是因为她的导力回路比大多数人都更早觉醒了。

  但是她身体自有的力气也好,是导力强化過的也好,在打人很疼這方面,沒有任何区别。

  黎晓把廉易齐击倒在地,压在他胸口上,狠狠的又给了他一拳。

  她大概打裂他的腮骨了,本应沉闷的□□击打声,居然“砰”的响得很大声。

  然后她站起了身。

  廉易齐倒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

  黎晓看到凌河站在那裡,便說,“送他去医务室吧。”

  教室裡所有人都看着她。

  就连成铭和夏懋都停下了。

  作为他们的“班长大人”“”,除了那次的事件外,黎晓从来都是阻止别人起冲突,告诉别人不要打架要讲道理的那個。

  但這一次她把人打晕的凶狠,和打晕后无动于衷的冷静,吓住了所有人。

  然后黎晓走到了夏懋的面前,說,“来打一架吧。”

  夏懋說,“……我不会跟你动手的。”

  但是他失言了,因为黎晓毫不犹豫的就击向了他脖子上的结。

  就和omega脖子上有标记区這個命门一样,对所有alpha来說,结都是他们的命门所在——那裡是他们分泌信息素的主要腺体,是他们本能会优先保护的部位。

  他還手了。然后就在一個回合间,黎晓的拳头便击中了他的左脸。他比廉易齐□□些,歪了歪身子居然沒倒,然后一本大字典就扇在了他的脸上。他被字典打得有些懵,摔倒在自己椅子上。

  他大言不惭“我不会跟你动手”,却忘了在那天翻地覆的一天之前,他一直仰视着黎晓,从来沒有任何一件事做得比她强。甚至都忘了,高一军训课上,她和成铭一样一枝独秀,有着能碾压所有同龄人的绝对武力。

  “道你妈的歉,早就想揍你了。”她說,“滚吧!”

  所有人都說信息素是反抗不了的。Alpha在omega发作时标记他们的冲动被看作本能,被广泛的原谅。

  但黎晓不能认可。

  古代的精锐部队,75%以上的将军士兵都是alpha,现代军队的的比例应该也不遑多让。几乎自古至今所有战争的胜败,都是alpha决定的。如果omega的信息素真的那么难以抗拒,那么只需往对手营中投放少量的发作中的omega,就能彻底瓦解一支军队的意志。

  但是从古至今,从来沒听說有哪支军队在阵前争抢omega自取灭亡的案例。瓜分omega一直都是在战后才发生的事。

  什么控制不住,什么受害者……就只是局面沒有紧迫到瞬息生死的地步,他们无需努力控制自己的本能而已。

  過于激烈的情绪,令她有些气喘吁吁。

  她发泄够了,长舒了口气,安静的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

  然后回桌子上拎起书包,平静的对成铭說,“我們回家吧。”

  拐過街角后,她放下自行车,默不作声的领着成铭去了那天他们互相表白心迹的山上。

  下過几场雨,天稍有些凉了。桂花落了满地。

  他们翘掉了社团活动時間,提前回家,所以這时天色還很早。

  从山坡上向下望去,只见天朗阔高远,整個城市都掩映在色彩斑斓的树海之间。秋天到了,又到了肆意绚烂而后凋谢的季节了。

  她說,“成铭,我喜歡你。”

  成铭仿佛已料到了什么,只静静的看着她。

  她說,“那一次发作只是意外,omega正常发作不是那样的。就算我保护不了自己,至少也能反抗、逃跑、求救。而且我也不会再让自己发作当众发作了。我会好好的吃药,控制住自己的生理周期。”她翻自己的包给他看,“你看我還带了紧急喷雾,就算有意外,也能立刻就压制住。”

  “但是,這些对你而言,依旧不能让人放心吧……可是,”她停顿了好久,才說,“可是对我来說,這就已经足够了。”

  她說,“成铭,我們分手吧。”

  成铭怔怔的看了她许久,沉在他眼底深处野兽一样的光渐渐熄灭了,变成一种放弃之后茫然无方向的黯淡。他說,“……好。”

  像是有无形的负担从肩头卸下了,在那一天過去之后那么久,他终于抬起手,再一次露出了想要碰触他的意图。

  她静静的等着,但他的手在她脸颊旁停留了那么久,最终還是什么也沒做,就放下了。

  —他和她的“青春期”完—飘天文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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