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你不信朕
她當時分明聽到了,樹葉沙沙作響,光影透過枝繁葉茂的大樹,點點斑駁在自己的眼底晃動,風吹葉動的聲響起初很細微,但最終越來越響亮。【百度搜索會員登入】突地有一瞬間,彷彿是震耳欲聾的巨響,尖銳而冰冷,她不由得擡起頭來,午後烈陽實在是一團火球般耀眼,一刻間刺傷了她的雙目,巨大的黑影搖搖晃晃,眼前一片虛無。
她突地有些頭痛,驀地閉上雙眼,站在樹下停步許久,才緩緩悠悠地睜開眼眸,仰着白皙纖細的脖頸,她安靜地凝視樹冠。不知何時開始,那些碩大的片片樹葉,卻已然幻化爲一把把尖利的匕首,高高懸掛在光禿禿的枝椏上,熱風拂過,刀刃相碰,這般的場景她從未見過,心裏只剩下一種感受,勝過獨自面對死亡的孤獨和寒心,空無和荒涼。
一片單薄的匕首,突地從樹枝上落下,擦過她的柔嫩面頰,突如其來的清晰的毫不留情的疼痛,細微又敏感,她眉頭緊蹙,彷彿臉上也留下一道細長血痕,但當她知曉這般的古怪景象,不過是理智給自己的警告罷了。
明知此事不可爲,像是這些懸掛在樹上的一把把匕首,光是看着都覺得疼,她即將要手機看小說哪家強?..手機閱讀網去做的事——不只是傷害秦昊堯,更是對自己的傷害。
她明明知道,但還是不曾止步。
每走前一步,耳畔的清銳聲響越來越遙遠,她不曾回頭去望,不願回眸一眼,說不準回頭看的時候,那些尖銳的匕首早已蛻變成平凡的翠綠樹葉。
人最艱難的抉擇,不是在兩條路中選出一條,而是明知道這一條路前面滿是血雨腥風,滿是陰霾泥淖,卻還是要硬着頭皮走下去,無法退縮,明知道會失去很多,但還是不願妥協。
一旦邁出這一步,很多事,興許再也無法挽回,很多事,或許會毀於一旦。
沒有過去的穆瑾寧,在這個男人身邊的點點滴滴,日日夜夜,每一回反抗,每一回牴觸,每一回的依賴,每一回的期盼……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簡單的,多麼難才能讓彼此真心相對,他們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
從穆家陵園回來才三天而已,她已經無法繼續等待下去,若她不戳破這層紙,關於那個人的消息,是生是死,是苟且偷生還是飽受折磨,她根本就會一個字也無從而知。她更害怕的是——何時她突然開口,那個人已經死了,什麼就都來不及了。
“娘娘……”
瓊音在遠處追着,費力追趕,直到追上了穆槿寧,顧不得自己滿頭大汗,低低喘了會兒氣,她纔開口詢問。
“您要去哪裏?怎麼也不讓瓊音隨您一道去啊——”
穆槿寧淡淡瞥視了瓊音一眼,臉上沒有任何動容,心裏卻更加清明,她要去的地方,要去做的事,根本不需要任何人陪同。
“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皇上身邊。”
瓊音微微怔了怔,見穆槿寧毫無表情地轉過身去,主子的嗓音之內沒有任何的起伏,聽來有些虛浮無力,她還想追着說些什麼,穆槿寧已然越走越遠了。
這一路走來的時候,穆槿寧聽聞南門口有些動靜,她止步凝視,這兩日聽聞皇帝已經命人將北國人質押往京城皇宮,穆槿寧不知到底這個戰俘是何等的身份。見皇后站在南門不遠處,南門守將急忙跑來,一身金銅色甲冑,幾乎刺傷了穆槿寧的雙目,她朝着南門守將,淡淡問了句。“是北國人質嗎?”
“回皇后娘娘,那位的確是在戰場上被虜獲的女將。”守將據實以告,神色鎮定。
女將。聽聞這一個字眼,穆槿寧不禁柳眉微蹙,當真沒料到敵國出馬的將軍,居然是個巾幗英雄,既然上了戰場,便是爲國立功,以性命捍衛國家榮耀,勝負就不再是最重要的事了。
突然她的心裏生出了些許好奇,穆槿寧展脣一笑,神色溫和平靜,嗓音清冷:“皇上說過讓她住哪個宮裏嗎?”
不管這位女將身份如何,她已經被大聖王朝抓回來當人質,她這輩子就很難再重獲自由,既然是一名女將,定是身手不凡,勇敢無畏。千百年來敵國的人質,不管是住在宮裏還是宮外,命運多舛,能在異國他鄉安然生活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江山易改,哪怕是被淪爲人質的國君,被敵國君王的嚴苛和心機推入地獄的也不是少數,更別提這個女人只是區區一位將軍而已。
南門守將“皇上讓榮公公爲她找一處住所,卑職得到的命令,是將人送入雅馨宮。”
“雅馨殿……”穆槿寧眼底黯然,低聲呢喃,從守將的話中察覺些許端倪,看來秦昊堯並不願意在這個人質身上多費心思,北國女將的居所也是讓手下去打理,大聖王朝這些年來跟北國打了好幾場仗,要說是宿敵,也是敵意很深,恩怨難解,秦昊堯又是在沙場上受了重傷,哪裏還願意多看這個女將一眼?!讓這位女將在宮裏生活,不想方設法處置折磨女將已經是天子的恩惠了,若是這位女將想要安寧的生活,就該遮掩了自己的痕跡而活。但身爲將軍的女人,定是有不凡的血性和心氣,絕非世間一般的庸脂俗粉,她又會安於現狀嗎?
守將看穆槿寧面色有些難看,揣摩着如今身懷六甲的皇后定是不想宮裏再生是非,擔心這位女將不安於命,將皇宮鬧得雞犬不寧,急忙開口解釋清楚,身爲守衛,他們本就是負責整個皇宮的安危。
“娘娘不必憂心,雅馨殿是皇宮裏最偏遠的宮殿之一,而且,日夜都會有當值的侍衛守在宮前,她絕不會出雅馨殿一步。”
守將話音未落,穆槿寧已然聽到南門的動靜,順着聲響望過去,一個女人漸漸走入了她的視線,她猜測着定是北國女將,細細看了幾眼。
那個女將身着素白布衫,灰色長裙,長髮垂瀉在腦後,雙手上有着一套枷鎖,光是瞧着都覺得格外沉重。她的身後跟隨着四名青衣侍衛,每個人都腰際佩劍,面色肅然,朝着前方走來的時候才察覺穆槿寧站在一旁,頓時停下腳步來,朝着穆槿寧行禮。
女將察覺到身後侍衛的異樣,彷彿眼前站着的女人身份不同尋常,她緩緩仰起臉來,正巧跟穆槿寧四目相接。
穆槿寧的眼底沒有任何情緒,淡淡睇着這名女將,她的確跟大聖王朝的女人不太一樣,就拿她跟自己相比,她更加健美,個子也比自己高上半個頭,雖然稱不上魁梧,還是纖細合宜的,沒有任何羸弱之感。她的肌膚被曬成蜜色,濃眉深目,五官深刻,雖稱不上是美麗的面孔,卻依舊讓人記憶深刻,她的眼底沒有半分閃躲自卑,彷彿哪怕成了罪人,成了人質,也是堂堂正正的,不卑不亢。
一絲桀驁不馴,掠過女將的雙目,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讓她在意的東西了。這個女人站在穆槿寧的眼底,全然沒有半分恭順的影子,穆槿寧只覺自己彷彿面對一頭不曾被馴服的脫繮野馬,這個女人當真很特別,特別的讓人只是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女將原本只是倉促望過一眼,卻突然之間心生一絲遲疑,身後的侍衛已經跟皇后行了禮,正欲帶着她走去偏遠宮殿,女將才邁出一步,驀地想起什麼,身子一震,費力力氣朝着穆槿寧衝過去,兩名侍衛,就在女將要衝撞上穆槿寧的身子那一瞬,一把拉住女將的手臂,壓制住她。
穆槿寧眼眸一黯再黯,眉頭緊蹙,不由得退後一步,這名女將彷彿是瘋狂一般,爲何已然要走開了,卻突然掉轉過頭來衝向自己?!難道是女將成了戰俘之後,對大聖王朝怨恨太重,方纔突然之間察覺自己身份高貴,就不要性命恨不得拿自己來泄恨報復?!她當真不敢細想,若是方纔沒有侍衛阻攔,這個女人到底會衝向自己做出何等的舉動!
兩名侍衛扯住女將的手臂,用力更大,當下就傳出骨節斷裂的聲響,穆槿寧就見着她面色死白,豆大的汗珠從女將的額頭上滲出,她咬牙忍耐,不肯大聲呼痛。這名女將不過是一個人質,沒有人在意的螻蟻性命,他們一想起這位女將方纔一旦傷害了貞婉皇后,他們就要人頭落地,心中滿是憤怒,因此下手更重更狠了。
“見了皇后娘娘還不跪下!你還敢放肆!”
其中爲首的侍衛冷着臉喝道,朝着女將膝彎踢下一腳,女將低呼一聲,生生下跪,口鼻間的喘氣聲更是沉重,她被侍衛按着螓首,她卻不肯屈服,掙扎着要擡起頭來仰視着穆槿寧。
“算了,你們帶着她去雅馨殿吧。”
穆槿寧卻沒有心思欣賞這等逢迎她的場景,這個女將是北國人士,哪怕餘生都要在皇宮耗費時光也好,她們絕不會有更多的來往。她的神色稍顯冷淡,此話一出,侍衛才收回手來,不再用力按下女將的螓首,見穆槿寧正欲轉身離開,女將的雙目通紅,滿目不敢置信,朝着穆槿寧的身影大喝一聲:“你是皇后?!不可能!”
“少廢話!你還當自己是什麼身份,敢在皇宮叫囂——”侍衛更是怒不可遏,這到宮裏的一路上她都格外安靜,沒想過居然是蓄勢待發,有天大的膽子到宮裏來鬧事,哪裏還能好聲好氣地說話,一掌劈下,女將的眼神一頓,額頭上落下一絲細長血流,她昏昏沉沉地晃動着螓首,卻強忍住疼痛,咬牙盯着身前的那道硃紅色倩影,嗓音不免有些起伏。
“我聽說你死了……沒想過你居然是在宮裏安樂逍遙地當你的皇后娘娘……”
穆槿寧驀地停下腳步,她凝眸望着,眼底滑過一抹複雜之極的情緒,在女將的言語之內,她聽到的是很深的過往。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禁暗暗蜷曲,穆槿寧壓下心頭的百轉千回,淡然一笑,問的不以爲意:“你認得我?”
女將卻不曾馬上開口,她只是靜默不語,深深地看着說話的女子,穆槿寧站在她的面前,彷彿跟她見過穆槿寧第一眼一模一樣。
時光對穆槿寧格外仁慈,彷彿這四年時光,也不曾在穆槿寧的臉上刻下再細微不過的一道痕跡。兩人是年紀相仿,但站在穆槿寧的身邊,自己更像是虛長几歲的女人一樣,她原本就面貌姣好,眉目之間格外溫柔,今時今日一看,更多了幾分祥和,彷彿整個人都會閃閃發光一般。
穆槿寧宛若白雪般的細嫩肌膚,光潔細緻,在宮裏似乎活的格外滋潤,身着硃色華服,裝扮得體端莊,面色紅潤,沒有半點憔悴孤寂。當年……她帶着穆槿寧到自己的和豐牧場,曾經看過穆槿寧眼底的落寞,但此刻卻在穆槿寧的眼神之內,仔細搜尋一番,卻一分也找不到了。
她當然認得穆槿寧,哪怕穆槿寧有些改變,自己也該認出來,更別提她的模樣沒有任何的差別。皇兄是個向來大而化之的男人,瀟灑多情,****風趣,彷彿只要見了美麗的女人都會動心,唯獨她這個皇妹清楚,當真讓皇兄動了心的人,這世上唯有兩個女人,一個是……已經失去大勢在佛寺靜養的劉皇后,而另一個……就是眼前的穆槿寧。
但她在穆槿寧的臉上,看不到往日的神色,甚至穆槿寧看自己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她一陣莫名悲傷痛心,卻又無可奈何,兩國不和,興許穆槿寧也不願再跟北國的人有任何瓜葛吧,寶月公主這麼想着,哪怕已經爲穆槿寧的冷漠找到了理由,卻還是無法斂去傷懷,只因她沒想過穆槿寧也終究是一個世故精明,城府深沉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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