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傷害她就是傷害自己
那一把火,會將他們都燒成灰燼,燒成粉末。
“朕若說已經殺了他,你打算恨朕一輩子嗎?”
秦昊堯微微俯下挺拔身姿,他熾熱的目光鎖住了她的身影,將她的面容看的仔細,他突然覺得好笑之極,前些日子的恩愛也更像是他永遠無法徹底觸碰的鏡花水月。脣畔生出詭譎深遠的笑意,他好整以暇地觀望着她臉上的神色,哪怕再細微的變化,也無法逃離那一雙犀利的眸子。
突然之間,在秦昊堯的眼底觸到一陣冰涼,她身子一震,大驚失色,如鯁在喉,氣息都宛若堵在喉嚨,像是晴空霹靂一般措手不及。
她的錯愕悔恨表露無遺,秦昊堯站起身來,高高在上地俯視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他已然不想再聽穆槿寧說任何一句話,只是看到她的神情,他就已經回到了原本的鐵石心腸。
“我爲李暄求情,不只是因那段恩情我不能忘,更是爲了皇上跟我的孩子……回到大聖王朝後,我親眼看到了很多人的結果……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不想有人造孽再造惡業,不管是我,還是皇上,這回都請不再顧及往事恩怨,就[無][錯]小說..C當真做一回仁慈之人吧。”
仁慈。
真是好笑。
他在穆槿寧的眼底,無論多久,都只是一個殘暴冷酷的男人,仁慈——居然成了她傷害自己最鋒利的刀刃,成了她推開自己最殘酷的理由。
他卻不願當一個仁慈之人。
他向來都是如此,秦昊堯想到此處,眉宇之間突然之間涌入更多戾氣,他負手而立,無動於衷的冷漠。
“皇上不是希望我能爲您順利生下皇嗣嗎?也不知是否前世做了太多錯事惡事,如今再想過平凡****的日子亦不可得,知道任何決斷,皇上都有皇上的道理。只是就這一回,請皇上爲我着想,不再跟張大哥計較,到了如今的地步,還不如寬容待人,厚德載物,就算是爲我添上一分福德……”穆槿寧低着螓首,垂着眉眼,她伸出手來緊緊拉住秦昊堯的龍袍,指節蒼白,可見她這一番懇求,已然消耗了自己不小力氣和精神。
只是她說的越是動容,越是真誠,卻越是不曾澆熄了秦昊堯心中的怒火,相反,這無疑是在火上澆油。
“你已經是這世上最有福氣的女人。”秦昊堯本打算鐵石心腸到最後,他的嗓音聽來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其下掩藏的威嚴和氣勢,更是令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她懇求自己放過李暄,要他相信唯有這麼做,他們的孩子才能順利出生,這一點,已然觸怒了他,哪怕他不曾勃然大怒,他也已經很難歸於平靜了。
穆槿寧心力交瘁,身子彷彿被千斤巨石壓着,可悲的是,她無論多麼哀求,秦昊堯都已經打定了主意,無人可以左右他的心,直至此刻,她看不到自己的半分勝算。
“但你今日的事,當真是錯了,錯的厲害!不管你要如何爲他說情,即便不顧欺君之罪,多年前,他私自有所企圖帶走朕的皇后,算計朕的女人,這已經是該死的罪名了。”
秦昊堯面色一沉,俊容鐵青,他眼底的殺意愈發明顯,沉溺在她的身影之中,他低聲叱責,話鋒尖銳至極,早已令人萬分難堪,若是能讓穆槿寧知難而退,他寧願說更狠更難聽的話,但秦昊堯卻突然有些不安忐忑,只因他素來知曉,穆槿寧纖弱的骨子裏,藏匿的是勝過任何人的堅忍不拔。“朕若饒恕他,不是仁慈,不是寬待,而是縱容,往後若還有人這麼做,朕是殺他好,還是不殺他好?在你的心裏,還有公平二字嗎?”
真正刺痛穆槿寧的心,並非是他比鐵石還要強硬的態度,並非是他獨斷蠻橫的決定,而是他所言的——公平。若她的心裏公私不明,是非不分,連這一碗水都端不平,她哪裏有顏面當一國之母?!她的真心懇求,居然成了有所偏袒的罪責。
雙目之中迎入一片刺痛,穆槿寧見秦昊堯不顧她緊抓着他的衣角,越過她的身子,她的雙手一鬆,幾乎要癱軟在地。她的身體越來越疲憊不堪,長時間的專注凝神,也已然讓她沁出一身冷汗來,穆槿寧掉轉過頭去,低聲細語,言辭之內卻已然有了激動和憤憤不平。“皇上,當年他將我帶出皇宮是他的錯,我亦不辯解。只是若沒有他,若當年我留在宮裏,興許我早就死了,他再有罪,不也有他的功勞嗎?我只懇求皇上容忍他活着,罪責和功勞兩相抵消,再無其他奢求——”
“這些話,你還是說出來了……”秦昊堯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她,他在這件事上,不願爲她而心軟,俊美面容上沒有任何的動容。
“皇上,哪怕是我求你,你也不肯網開一面?殺了李暄,難道當真就會痛快了?皇上在意的過去,我興許這輩子都不會記起,即便如此,皇上也不能容忍李暄活在世上嗎?”穆槿寧的滿心糾痛,越是無法勸服秦昊堯,她此刻的無能爲力,更讓她痛苦傷心,她依舊跪在原地,在秦昊堯的言語之內,虛實難辨,她根本不知曉到底李暄是否已經是消失在世上的人了。她言辭激烈,眼眶發紅,更是不願放棄最後的一絲希望。“昭明太子跟太子妃,皇上不還是讓他們活着嗎?只要安安靜靜地活在世間的一個角落,像是平凡人一樣拋棄過往生活,也並非無法饒恕的罪過,爲何偏偏李暄卻不能得到皇上的恩賜?”
他居然拿昭明太子跟李暄相提並論,當年要不是曾經顧慮到穆槿寧,他可以斬草除根,可以冷眼旁觀太子夫妻一家三口死在湖底。要不是想着過幾年後帶她去看太子和太子妃,也可解開她對自己的誤解偏見,他更不必讓人暗中保護太子夫妻半年之久,直到確定再無野心昭昭之人利用昭明太子,他的手下才趕赴京城覆命。昭明太子跟秦昊堯至少還有幾分相同血脈,至少是秦家王室的子嗣,即便如此,昭明太子的性命,也依舊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不知道理由?要朕給你看理由嗎?”秦昊堯聞到此處,猝然低笑一聲,黑眸之中的眸光一瞬間熄滅,他面無表情地睇着眼前的女人,從一側的長臺上撥開堆砌的很高的文書,將壓在最底下的一張宣紙抽了出來,緊緊抓在手掌內,低喝一聲。“你的心裏,還是隻有李暄。”
哪怕是她徹底忘記了,他也耿耿於懷,在他看到證據的時候,他也曾痛徹心扉,滿心寒意。
“你終究放不下李暄。”盯着穆槿寧發紅的眼眶,秦昊堯攥緊手中的泛黃宣紙,俊美面容因爲陰鶩冷沉更有幾分猙獰扭曲。“這些年過去了,他還隨身的帶着這張畫,他對你從來沒有死心過!”
他勃然大怒,一臉陰沉,將手中的畫紙摔在她的眼前,距離之近約莫擦過她的長睫而墜下,掉在她的雙膝前,她受了不小的驚嚇,身子微微斜着,雙目無聲泛出淚光。
她的雙手顫抖着,攤平了這一張有些年頭的宣紙,看清其中的景物的那一瞬,全身僵硬,宛若血液倒流。
一張看似尋常的圖畫,是木槿花開的風景,畫風大膽瀟灑,有些熟悉,似曾相識,而秦昊堯的話,她也不能繼續假裝聽不清楚了。
他的言下之意,這一幅畫,是她親筆所作,更是親手贈與李暄的。而李暄這麼多年來,從未忘記過她……這纔是秦昊堯無法相信自己,也無法寬恕李暄的真正原因?!
她緊緊閉上雙目,一瞬間悲痛欲絕,那些回憶再遙遠,卻沒有半分模糊斑駁。
在鳳棲山下,大食族內,每回他來看她,從來不說他們的過去,也從未對自己表明過他的心意。他從未提及自己的名字身份,心甘情願當她的“張大哥”,看她走過再熟悉不過的小溪,他也會站在對岸朝她伸出手掌,生怕她腳一滑就跌入其中,哪怕那溪水不過到人的腳踝而已——
而她,每回跟他走在叢林深處,她向來都是扶着他走,知曉他腿腳不便,很難拄着柺杖的時候,她也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陪伴攙扶。
這幾年來,他們宛若兄妹般生活,互相關懷,感情巋然不動,哪怕這些年來見面的次數根本不多,但有些東西……卻越來越堅固,越來越穩定。他們兩個人的心,哪怕是隔着很遠的距離,彷彿也可以相互感受的到。她知道他對自己的包容和關懷,也知曉自己等待他來的那些天,是最開心的時候,足以讓她遺忘在天恩樓所做的平淡乏味的每一件事。
她甚至坦誠自己願意當他的柺杖,哪怕是一輩子也可以,他卻始終不曾答應,他彷彿早已猜測到,她是遲早會回去的人,是不屬於他的人。那幾年,他若是歪曲事實,坦誠他們纔是相互愛慕的****,她定會將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交給他。他原本可以佔有她,霸佔這段感情,作爲一個被秦昊堯毀掉了所有前途更傷殘了腿只能用另外一個名字活在世上的李暄而言,他原本就可以更自私一些,原本就可以毀掉她所有的退路,讓他們兩人只看着對方而活下去。
哪怕那幾年他自私地將這段感情扭曲成令一副模樣,也不是難以理解難以寬恕的罪過,這世上……自私纔是最真實的人性。
但李暄沒有,他一直是用最安靜無害的方式,最包容寬仁的心懷來對待她,最溫暖平和的眼神凝視她。
她並非不曾懷念過那個男人,無論在任何時候,他的眼裏,他的手心,他的身體都是溫暖的,若不是想念着他,不是等候着他,她在大食族的三年時光,會格外艱辛而漫長。因爲李暄,她忍耐身體上的巨大疼痛,忍耐深夜獨自的煎熬,忍耐頭腦一片空白的那些春秋的時候,纔不會更辛苦。
等候,期盼,才彌補了她所有的孤獨和寂寞,每一回兩人一道穿過叢林的時候,彷彿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他們相互凝視的時候,都是笑着的。
若是李暄真心想重新開始,她或許已經愛上了他吧,畢竟那個地方,與世隔絕一般,沒有任何塵囂,她對李暄的依賴,是勝過對任何人的。
這樣的男人的心,永遠都是那麼溫暖,而爲了她,卻要冤枉孤獨地下地獄嗎?!卻要忍耐冰冷的死亡嗎?!她哪怕已經再度坐上後位,居然連自己想挽救的人也無能爲力嗎?!比任何一回都更大的困惑,更重的不解,深深包圍着她,從四面八方襲擊着她,從她的體內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
就因爲一張她自己都認不出來記不起來的木槿花圖,她被全然否決了,穆槿寧怔怔地望着這一張圖,眼底漸漸濡溼一片,木槿花開在圖中,卻無聲凋落在她空洞的眼裏。
“朕在你心裏,這輩子都沒有李暄重要?!你懷了朕的骨肉,居然還是心心念念爲李暄求情?!朕對你百依百順,你就這麼回報朕?”
秦昊堯的心中再憤怒不堪,也唯有丟下這一陣怒吼,他已經不想再問下去,也篤定穆槿寧沒有任何令他滿意的答案給他。他最終還是拂袖而去,理智告訴他,他若是繼續留在這兒,對他們彼此都沒有任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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