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秦昊堯的安慰感動她心
聞言,穆槿寧只能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舒榒駑襻
扼住她手腕的手掌,燙的像是火一樣,她不受自控地縮了縮,卻沒能掙脫開來。他的五指,宛若這世上最堅硬的銅牆鐵壁,只要將人扣在其中,就永遠都無法逃離出去。
平日裏,她大多都是冷靜的,理智的,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念頭,需要借酒澆愁。
“朕不是不讓你碰酒,若你覺得心裏會舒坦一些,朕陪你喝,多少都可以。”秦昊堯依舊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他的語氣霸道而**,聽上去格外瀟灑從容,這宮裏什麼都不缺,美酒的品種也不下十餘種,若她當真要喝的淋漓酣暢,他只需一聲令下,根本一點也不會麻煩。
見穆槿寧的神情微微怔然,他話鋒一轉,準確無誤地看透溫和的眼眸裏,隱約可見的幾分淡淡空洞,她自然不會是存心想要喝酒,而是……人在傷心的時候,傷心的沒有任何法子,無助至極的時候,纔會去碰酒。
他自然感同身受,在親眼看着穆槿寧躺在碧軒宮裏,沒有任何脈搏心跳的時候,在風光葬下貞婉皇后之後,他每一日都想着她,但無論怎麼想人也不會死而復@無@錯@小說..C生,他在這樣無奈又孤獨的時候,唯有灌醉自己才能將這樣的痛苦暫時從心裏抹去。其實,這只是個最愚蠢的方法。
他很難徹底灌醉自己,再火辣的烈酒,也無法壓下心中的痛苦,酩酊大醉之後,新的一天還是會來,他還是平靜自若地去雍安殿上早朝,批閱奏摺,處理國務,一切,都跟她還在的時候一模一樣,唯有不同的一件事……是他的身邊少了一個人。而這樣的平靜生活,藏匿着多麼尖銳的傷痛,唯有他一個人最清楚。
至親的人走了,整個世界卻還是相同的,太陽照常會升起,會落下,宮裏的鮮花依舊會盛開,會凋零,桌上的蠟燭會發光,會熄滅。
只是曾經有過兩個人相處的屋子,剩下一個人而已,彷彿唯一的差別,就只是這麼簡單,輕描淡寫。
活着的人,卻還是要活下去。
話鋒一轉,他的黑眸直直望向穆槿寧的晶瑩面容,嗓音格外冰冷低沉,正如他在朝廷之上發號施令一樣決絕,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如果喝了酒也不會改變你的心境,朕不覺得你還要喝下去。”
是啊,不過是一種浪費而已。
浪費了時間,也浪費了感情,但心裏的惆悵哀傷,卻沒有半分緩解。
她哪怕再好的僞裝,騙得過別人,也騙不了秦昊堯的眼睛。
不只是他目光如炬,慧眼銳利,而是——他興許比這個世上任何一個人,更瞭解自己。
她的眉眼平和,淡淡睇着對面坐着的男人,不動聲色地對望着,久久沉默不語,不可否認,無論身處何等樣的困境,她第一個能夠想起來,能夠去依靠的人,是秦昊堯。
“我不該讓皇上察覺的……明明在心裏頭說了好多遍,明明說今晚不再想那件事了,明明不想讓皇上看到這樣的我……”她朝着秦昊堯微笑,雖然笑容不達眼底,低聲呢喃,悠然自嘆,她的指腹緩緩拂過酒碗邊緣的青花瓷,眼底落入幾分莫名的憂傷和沉鬱。
秦昊堯自然是察覺她的異樣,哪怕她強顏歡笑,任何人都不會看穿,正因爲他是她的丈夫,是深愛着她的男人,這樣的默契,原本就是再自然不過的。她眼底的任何細微變化,都很難逃過他的眼,只要他還在意她,就絕不可能毫無感覺,毫無觸動。
沉默過後,他俊眉緊蹙,俊美面孔上有過很淺很淡的陰鬱,他說的很平靜,彷彿不需要多心去想,這些話,就從自己的喉嚨溢出。“兩個人相處生活,原本就會看到對方的任何一面,朕當然是喜歡看你笑着的時候,卻不希望你心裏在哭,臉上還在笑這麼勉強。”
自從她那回從郡王府回宮之後,每回他在她身邊陪伴,都不曾看到她落下一滴眼淚。但他卻又無法確定,在他離開景福宮的時候,在支開了所有下人唯獨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曾經哭過多少次,黯然神傷過多少回。
她的心裏,是在哭嗎?
穆槿寧銘心自問,卻也不得而知,很多時候,或許他了解自己,勝過她自己。
“菜要涼了。這是皇上喜歡的松鼠桂魚,就要趁熱喫的,冷了就不脆不香了。”穆槿寧暗自將手從他的手腕中抽離出來,將這一道菜推向秦昊堯的面前,脣畔的笑容卻更深,輕輕說了句。
秦昊堯不曾讓她失望,趁着菜還溫熱,他不再開口說話,夾了幾口品嚐,這幾道菜都是她親自做的,他若碰都不碰,纔是讓人傷心。
“景福宮的菜,都比得上御膳房做的了——”
他扯脣一笑,毫不吝嗇溢美之詞,有幾分說笑的意思,但不只是說說而已,他當真胃口盡開,喫的不比尋常時候少。
“瑾寧,你多喫些。”他看她雖然也是吃了幾口菜餚,但看來意興闌珊,穆槿寧輕輕應了一聲,話音未落,已然看着自己的白飯之上被夾了一塊紅燒排骨。
她擡起眉眼,心中掠過少許暖意,淺笑着以銀箸夾到自己的脣邊,細細咀嚼。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呼喚她的名字。
她在其中,聽到了被人寵在懷裏的滋味,也不知是否是這糖醋排骨裏面放了太多的糖,纔會在口舌之中蔓出這等的甘甜滋味。
“朕知道你心裏不好過,但三個月過去了,你也該放下了,別跟自己作對。”
秦昊堯的安慰,總是不難讓人察覺他的清醒,彷彿任何痛苦的事,他似乎都是旁觀者,引導者她走出黑暗的陰霾,朝着前方有光亮的出口行進。
她如今在他的眼底,或許看起來很可憐,平日裏的理智,果斷,聰慧,什麼都沒有了,她就像是這世上到處可見的一個懦弱的女人,被人世的苦難別離擊倒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說的自然沒錯。
她更像是跟自己作對,她心中還有很多的虧欠,這些愧疚讓她面臨穆峯死訊的時候,變得格外脆弱,不堪一擊。
但在今天開始,她的確該放下了,想念……放在心裏就好。
指腹暗暗滑過湯匙的頂端,她壓下螓首,垂着長睫,安然地喝了一口鮮筍雞湯,雞汁被濾過三回,並不油膩,味道很清。雞汁的味道,浸透在每一片鮮筍之中,清淡而鮮美。
秦昊堯已然放下手中的銀箸,安靜地看她喫飯,她的動作緩慢而優雅,彷彿每一口菜餚,都值得她品味咀嚼,而並非大而化之地吞入腹中。
她喫的很慢,跟平日相比,卻喫的不少。
彷彿只要看她喫,他會比吞嚥入腹更加饜足。
他只是坐在穆槿寧的對面,自斟自飲,酒壺之中的果酒對她而言,或許算是一種酒,但對於秦昊堯而言,更像是有淡淡酒香的清水而已。
不管是倒酒,還是喝酒,他的目光卻還是緊緊鎖在穆槿寧的身上,每看她喫一口飯,他就喝一杯酒。
彷彿配合的天衣無縫。
酒,落在秦昊堯的心裏,每一口都像是在他的心裏下了一場小雨。他自詡爲是個很有耐心的男人,爲了成就大事,可以忍氣吞聲許多年,也不曾希望這個世上千千萬萬的人羣之中,能找到一個懂他的人。但在感情上,他卻要急躁許多,幾年的等待而已,就快要將他折磨的瀕臨崩潰。而如今,他們彼此相望,眼神交匯,卻各自無言,他耐心地等待她用完晚膳,哪怕只是看她多喫一口也好。
洗漱過後,穆槿寧親手爲秦昊堯寬衣解帶,神色安靜地陪伴他一道走向內室的雕花大牀前,躺在牀上,她卻依舊輾轉反側,卻又不曾發出任何聲音,生怕驚擾了天子安睡。
秦昊堯知曉她這陣子都很難入眠,畢竟整個皇宮,只要他想要知道一個人的消息,鉅細無遺,誰也無法瞞住他。
“怎麼還不睡?”秦昊堯察覺的到穆槿寧的細微動靜,他也不曾徹底入睡,偏着身子,望向穆槿寧,哪怕她假裝閉着雙目,也並非由任何睡意。
穆槿寧淺笑着打趣,宛若說笑,卻依舊不曾睜開雙目,語態有些許淡淡的慵懶:“皇上今兒個身上換了薰香?不像是檀香味了。”
身爲天子,每一件裏衣外袍都會被薰香薰過,這樣的規矩傳到了宮外的貴族之家,也成了傳統。
他身上的薰香味道很淡,淡的彷彿若是不用心去感覺,就無法嗅到一絲一毫。他原本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似乎不願自己的身上沾惹任何像是女兒家的香氣。
或許,那悠然的檀香味,也是一種習慣。
他習慣了。
她也習慣了。
這麼多年來,他們都習慣了。
今日,她卻察覺到些許異樣,從秦昊堯越過她的身子,徑自入席的時候,她似乎就已經知道了。
“興許是新來的下人笨手笨腳,換了另一味的薰香。”秦昊堯一句帶過,說的輕描淡寫,並不曾在這麼細微的瑣事上大做文章,他的手臂環過她的肩膀,但這樣的理由,落在穆槿寧的耳畔,卻格外暖心甜蜜。
她彎脣笑着,長睫微微顫動,在眼瞼之下透映出一抹陰影,她豈會看不出來他來景福宮已經換了白日穿着的龍袍,她豈會嗅不出來他身上跟每一天都不同的氣味?!
不過就當把她跟孩子一樣哄騙也好,就這一天,就這一個晚上也好。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