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矇在鼓裏
杜蒙推了推凌悽,語氣裏都是恐嚇。
這日杜蒙用蹭講座爲由把凌悽領到了北校區,北校區離雅文書院所在的夕峪口校區不遠,是燕大最大的一個校區,體育部的所在地,擁有大大小小的室內外訓練場地近一百個。其中就有馬術訓練場地。
順着一排青油油茂密的梧桐望過去,英姿颯爽的青年雙手抱胸站在場邊,他表情嚴肅時不時喊出幾聲嚴厲斥責。冷峻霸氣又果斷,這是肖瀟予認真時的樣子。
凌悽遠遠看着,意料之外比驚恐更多的卻是一種好久不見的悸動,他害怕卻也並不那麼害怕,肖瀟予至少比身後那機靈鬼要好一些。杜蒙見凌悽不說話,拍拍凌悽的背又說:“你躲的不是他嗎?”
空氣裏不懷好意的味兒未免太濃,凌悽不耐煩道:“別拐彎抹角的。”
杜蒙聽不出自己已無勝算,他喜形於色,耀武揚威似的道出他的妄想,“你也跟我玩玩,不然我現在就過去告訴他你在這兒。”
誰知凌悽當頭一棒,想都沒想就答:“去啊,現在就去。”
杜蒙瞪大了眼睛,只能把話接下去,“那,我可真去了。”
凌悽更爲不在意,淡淡道:“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
“那我去了啊……”杜蒙假模假式地往前跑了幾步,重嘆一口氣又折返,氣急敗壞地說,“你那麼費勁躲他,怎麼現在又不怕了?”
凌淒冷笑道,“你把我捅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看他那個樣子他會放過你嗎?你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真的去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話是說他不傻,可杜蒙感覺自己被罵了,但又說不上來被罵了什麼,只知自己此行沒戲,暗暗罵了句髒話。
凌悽目光又轉向肖瀟予,鼻子有些酸,他不知道自己平靜快樂的日子還有多長,回想以往一段段短暫的幸福,命運就好像見不得他好似的,每每抓到一點亮,馬上就會伸來一隻大手無情捻滅。
這時凌悽還沒看見不遠處樹蔭下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叼着的菸頭滋啦滋啦紅光刺眼,接着長舒一條白煙。白霧緩緩消散,俊美的眉眼從帽檐下展露出兇光。
程逸思比肖瀟予還要早來到馬場,他是來打探消息的,沒成想消息沒探到卻碰上了冤家。
肖瀟予莫名熱情,實則是試探,問他來做什麼,程逸思則不廢話,開門見山與肖瀟予說:“把你那玩剩下不要的雙兒趕緊帶走別在那霍霍我哥,我看着就煩。”
都是男人,程逸思那點擰巴的小心思肖瀟予早就察覺,意味深長地瞧了程逸思一眼哼笑道:“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可程逸思不那樣想,他就覺得自己對凌悽是埋怨,是責怪,或許還有被背叛的憤恨,但這個背叛,是好朋友搶了情人的那種背叛,他不屑道:“我又不是你,謊話連篇。”
肖瀟予拳都握緊了,但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如今的他確實成長了,不再急着站在凌悽面前討好,他在這裏的事情不能敗露,接話問程逸思怎麼找到他的。
程逸思懶得跟肖瀟予解釋他玄乎的狗鼻子,從程逸帆第一次去找凌悽開始他就聞到了。凌悽身上有股特殊的香味,像是花香可又說不出是哪種花,淡淡的又像早上柔和陽光曬到被子上的味道,對於程逸思來說這味兒魂牽夢繞,但他不承認,就只是很好辨認罷了。他尾隨程逸帆很快就見到了凌悽,一心是要去捉姦大鬧的他卻磨磨唧唧,一直在找更合適的時機想要鬧得他們顏面盡失,於是一找找到了現在也沒找到。他不明白爲何自己如此彆扭,反正就是煩,期盼凌悽自己消失,眼不見爲淨。
肖瀟予說道:“我會帶他走的,但是讓他把書唸完好嗎?”
這話鑽進程逸思耳朵裏每個字都戳心,眼皮上翻拋出一個蔑視,肖瀟予繼續說,“我沒你想得那麼混,這學是我欠他的。我找他的這段時間看到了很多東西,悽悽他從小就沒安靜地上過一個正常的學。從我家那邊拿了一筆錢以後好像嘗試過出國,但因爲揹着沒結的案子也沒走成。你也看到他了吧,你看他現在多高興,你大人有大量,讓他念完好嗎?”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肖瀟予在變着法罵他,程逸思聽得見,但更多的是讓他很不是滋味,也許是心疼?還是別的……總之怪不舒服的,臉一黑,把莫名的惱火轉嫁給肖瀟予,怒聲道:“你他媽是在罵我混呢?”
程逸思回想,自己又何嘗不是頭一回看到凌悽笑得那麼開沒忍心去破壞嗎?當初怒氣衝衝找上門的初衷也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肖瀟予得意接話,“我可沒往那上面想,你這麼說的話看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程逸思瞥了肖瀟予一眼,淡淡說了句不相干的話,“北門出去往西兩百米小公園,下午五點,不見不散。”
肖瀟予不明反問幹嘛。
“我想打你一頓。”程逸思說。
肖瀟予覺着這人勁兒勁兒的真有意思,哼了一聲,“我傻嗎我自己去那兒給你打。”
沒等程逸思答話肖瀟予又接着說,“不對呀,你蹲你哥在這兒幹嘛?”
程逸思瞧了肖瀟予一眼,拉下眼皮內裏思索着轉動,白煙從脣間吐出一條長線,半晌纔回:“我跟你說點兒正事兒吧。你見過游泳隊的杜蒙嗎?你盯着點這個人。”
程逸思暗中觀察多時,早就看着不順眼的徐清風頻繁接觸那隻扇不開的蒼蠅杜蒙,兩隻臭蟲聚在一塊除了搞屎也搞不出別的。肖瀟予回問原因,程逸思卻沒心情給他解釋,只說杜蒙追着你們家那雙兒不放。
肖瀟予被那個自己賦予的稱呼刺痛,說道:“你別雙兒雙兒的,我們家凌悽有名字。”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程逸思是看肖瀟予哪裏都煩,這人說話也是字字扎心,他無名火燒得旺,卻不知火從何而起,程逸思只瞪了肖瀟予一眼沒再說話。
……
徐竹雲工作室內,中午。
凌悽提着個保溫瓶興致勃勃地跨進去。
自那天在北校區看到肖瀟予,凌悽又開始提心吊膽過一天是一天,對他好過的人他是想趁最後的時光傾盡所有地報答。偶然的機會下凌悽發現他和徐竹雲是老鄉,她和凌悽一樣,是一個愛喝粥愛喝湯的胃,無奈在京城實在是很難找到特別適口的粵菜。凌悽不光畫畫好,曾在粵菜館生活過的他還做得一手好菜,只要是到工作室的時間能趕上飯點,他就會給徐竹雲帶碗湯。
今天是沙蔘玉竹煲豬骨,油撇得乾淨,倒進白瓷碗裏是透亮的淡橘色,捧在手裏已聞得見誘人香味。
徐竹雲一邊抿着湯一邊說:“你煲的湯很清甜,沙蔘玉竹我也煲過,怎麼不是你這味道的。”
老師喜歡喝,凌悽當是特別高興,興奮地侃侃而來,“我放了蘋果和無花果,還有百合,您要是喜歡甜的就再放顆蜜棗,或者去核的紅棗。”
徐竹雲聽得眼睛冒光,又意外這小男孩年紀輕輕,笑問道:“你家裏有人特別會做飯嗎?這都是誰教你的?”
凌悽眸子黯了一下,緊接着彎起嘴角回道:“我是在飯店學的。我沒有家人,出生的時候被扔在醫院了,有一位好心的護工把我撿了回去,她對我很好,可她的身體不太好,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家附近的小飯館收留了我,我在那裏學的,別看飯館不大,師傅可是相當厲害。”
徐竹雲蹙了下眉,眼底閃過微不可察的驚慌,目光開始打量面前那張清秀的臉龐。她對先前程逸帆的出櫃也略有耳聞,知道凌悽的特殊。徐竹雲露出一絲沒溫度的憐憫,問道:“凌悽你今年二十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凌悽點點頭,徐竹雲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又問道:“真不容易,怎麼想到要來京城的呢?”
凌悽並不想攤開說他那些亂糟糟的經歷,胡編亂造了一個老師帶他來學習的故事。
沒想到徐竹雲似乎對凌悽特別感興趣,問題一個接一個。
“你就沒想過找一下你的家人?”
這問題第一次有人問,凌悽想了想胸口發澀,臉上沒表露淡淡答道:“我是被扔在垃圾桶裏的,而後我的養母一直都在那家醫院裏工作,若是有人來找肯定能找到我,也就是說這麼久了,他們都沒找過我,那我又何必去找他們呢?”
徐竹雲放下手中的匙羹,肩膀放鬆往椅子上一仰說道:“萬一,是別人揹着你的生母把你丟了,跟她謊稱你在出生的時候就斷了氣,她並不知道你還活着所以纔沒去找呢?”
有一瞬凌悽眼底亮了一下,馬上就自己打消了希望,笑道:“現實裏真的會有這麼狗血的情節嗎?”
徐竹雲說,萬一呢?
凌悽抿脣,思索一二說道:“即使是這樣,那也說明在她身邊的親人都不希望我存在,都這麼久了,就算有傷痕也早就結疤,就讓她矇在鼓裏安靜地生活吧。”
是的,都這麼久了,凌悽也不知道自己還需不需要親人,但他更清楚的是好事很少降在他身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本章閱讀完畢,更多請搜索無名中文;閱讀更多精彩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