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兩個鋼鏰
可杜蒙在養尊處優中長大，在使壞這件事上心有餘而力不足，威脅用不上他沒凌悽口才好，給凌悽使絆子他又不忍心，軟硬兼施之後他也就混成了凌悽屁股後面的哈巴狗。他到底是單純的，沒幾天就把徐清風丟在了一邊，卯足了勁兒想用正常的手段像追女孩兒似的套近乎，可腦子似乎也不夠，頭一個月還能用輔導文化課接近，第二個月凌悽就能自己自習了。
可不管怎麼樣，杜蒙揣着莫名的不甘心，情愫在累積，有了種說不清的執念。
徐竹雲倒是越發的慷慨，不知是不是起了惻隱之心，對凌悽特別的照顧，又或許是惜才，她甚至讓凌悽參與自己的創作，推薦凌悽參與一些適合他的比賽。徐清風嫉妒極了，那都是他求不到的機會。徐清風從小就是個好勝心極強的人，他也十分努力，在那個拼技巧的規則裏，徐清風也曾是大家口中的天賦異稟。徐清風是風光過一陣的，靠着純熟的技法和勤奮，少時就跟過大師也出國遊過學，有過小小的名氣。可純炫技的作品很快就到了瓶頸，他創作的東西沒有生命力且千篇一律，逐漸就被後起之秀淹沒，迴歸到默默無聞一類。
他只看到徐竹雲的偏心，卻不懂天才與努力從不沾邊，凌悽用色大膽飽滿，他能從人的氣息裏感知色調，能從生活裏抽出線條，他還能凝集在手指頭上，揉進不同的材料裏詮釋出強烈的感情，這與才能毫不相干，不是用努力積累來的。凌悽那童趣又亂乎乎的畫風在徐清風眼裏卻是一文不值，不過是譁衆取寵罷了。
藝術無好壞，徐清風的看法也沒錯，要說技法，凌悽這時確實不如他，畫面凌亂，若去參加傳統考試連及格都難。可風格不同沒有比較的意義，徐清風的嫉妒和自卑讓他既看不到自己的才能，也看不到廢寢忘食的凌悽與他同樣付出的努力，他只看到所有人對凌悽的偏愛，認爲他佔了不該在的位置，希望這礙眼的人儘快消失。
……
泡在蜜裏的日子過得很快，三個月的期限眼看着就要到了。
暑假。
程逸帆把凌悽帶出了國，他只是正常辦手續，凌悽卻感嘆了一把權勢的厲害。
當年被排山倒海的質疑聲夾擊到崩潰邊緣的凌悽，拿到了肖家的一百萬。不得不說有時候骨氣能被金錢擊潰，傷痛也能小小的療愈一下。他被畢生沒見過的巨財砸暈，以爲自己也可以任意妄爲，像電視裏一樣跑去國外從新開始。他興致勃勃地以爲有錢就能辦簽證，諮詢了一圈，既沒有出境經歷又在京城沒工作的凌悽，異地無法辦理。
原來錢也不太萬能。
那個時候凌悽沒辦法回老家，只好先安頓下來等有了居住證明再辦，這一拖就是一年多。後來護照還是程逸思領着他去辦的，程逸思以爲凌悽只是要出去旅遊，沒想到凌悽在這一年裏不僅學了外語，還把語言學校都找好了。小目標幫着凌悽走出網暴陰霾，第一站他想去看看喜歡的人，那個看着就能讓他心情好的布歇。
就在翻山越嶺終於看到頂的時候夢又碎了，準備得再充分，也無法抹去凌悽身上那樁未結的案子，那樁被特意掛着的案子，一日不結他一日是出不去的。凌悽很明白，這就是一百萬的代價，他也只能笑笑把家裏所有關於留學的材料收起，一個夢收成小小的一箱，賣了兩塊錢。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兩個鋼鏰攥在手裏，凌悽切切實實摸到了自己的無力。
凌悽摸着簽證頁上清晰有質感的紋路，既不真實又心酸，但感動更多，哪怕目的地他都不太認識，也有種曾經的小夢想終於摸到了邊的激動。程逸帆在他心裏又高大了許多，怎麼也不會想到是肖瀟予找律師把那樁不該被掛那麼久的案子給結了，以不予立案告終。
凌悽不知道，這時他已經自由。
頭一回坐飛機的凌悽對一切都感興趣，就連掛脖子的小枕頭也做了攻略，煞有其事地從出門就掛在脖子上，洋洋得意地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要去坐飛機。程逸帆雖然不能共情，但也沒拆穿他買的頭等艙用不上那脖套。雖沒坐過飛機，這機場凌悽卻不生分，以前沒地方去又沒錢的時候他就在機場過夜，冬暖夏涼還安全。一下車凌悽駕輕就熟地跑去取推車，推進大廳徑直就往值機櫃臺走，他知道的，得先去排隊打票和託運。
程逸帆就一直跟着他自然交談，排着本不需要排的隊得有二十分鐘，凌悽就好像不是第一次似的，跟工作人員打招呼、放證件、報目的地、放行李稱重，一套行雲流水。這場景他想了很多遍，看了很多遍，終於有機會真的做一遍了。
值機小姐敲了幾下鍵盤眉心蹙了下，展出燦爛笑容剛想提醒頭等艙能走快速通道，只見程逸帆在後面使勁搖頭打眼色，機靈的小姐姐立馬說了聲稍等，不動聲色地打票，交代注意事項也躲開了頭等艙的字眼，只告訴凌悽可以去休息室喫飯休息。
凌悽拿到了一大疊機票略顯驚訝，認真聽值機小姐給他解釋轉乘的事宜，這時他才知道這飛機得坐兩段，分別都要十來小時。
時間長得他瞪大了眼睛，焦慮起睡覺的問題，也對座位不滿起來，“她說我們兩個座位都是靠窗的，你怎麼沒選靠在一塊的呀？”
擱在以前，什麼座位凌悽都不會異議，如今被程逸帆養得嬌了，小嘴努着，眉心一皺，大眼睛裏犀利責怪，倒是生出幾分高傲的貴氣，程逸帆看着慌了神，胸腔裏亂跳撞得肋骨疼。
程逸帆哪裏捨得整整一天與他分開坐，座位當然是連着的，不僅連着還能拼牀，可向來溫柔的程逸帆這時卻想捉弄他，說道：“都滿了，沒得選，我想着靠窗你至少能看看風景。”
眼看着凌悽一雙眼黯下去，大大的失落寫在腦門，他像小學生準備春遊一樣裝了一揹包的小零食，還想着一塊喫爆米花看電影。凌悽撅了一陣嘴，嘆口氣把壞情緒揮掉，慣於逆來順受，這點事算不上什麼，拉着程逸帆就去排安檢的隊。
過了安檢，出海關時凌悽仍是忐忑的，出境章咔嚓落下，他顫顫接過暗紅小本，走出櫃檯，一切都不真實，兜裏的兩個鋼鏰跟他一塊走出來了，曾經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凌悽光顧着激動，早就把值機小姐說的休息室拋到腦後，而這時的休息室裏，杜蒙正坐在顯眼的位置喫着雲吞麪，抻着腦袋盯着入口，隱祕角落裏一戴着帽子看不清臉的男人翻着報紙，餘光卻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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