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遵紀守法的公民
他意識到了,於是嘗試糾正他的路線,像平常一樣開步走。他進入地下城還有什麼不妥嗎?畢竟他是侯爵的首席煉金術士,常年和礦石打交道,也常年拜訪矮人。那他爲什麼還要隱藏自己的行蹤?
南弗多搖搖頭,又暗自訓了自己一句,而後他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接下來帶着強制的鎮定邁起了更平常的步子。
可一想到自己的行動,他的臉又不那麼波瀾不驚了。他已經把託格被囚禁的事告訴給阿格蘭瑟,讓他從傍觀者的角度審慎地給出建議,南弗多忖度自己盡到了對朋友的義務,他覺得自己是矮人地道的朋友。然而,過去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聽聞針對託格採取的任何公開行動,南弗多開始認識到阿格蘭瑟還是沒能坳過侯爵。更壞的現狀是,侏儒的第六感認爲米拉巴的矮人們仍舊以爲託格在去往祕銀廳的路上或是已經抵達那裏。數天來,侏儒的良知在受着煎熬。他做得足夠多嗎?作爲一個朋友,告知所有的矮人,至少也告知辛格斯·麥克魯夫這個託格·錘擊者最好的朋友,是他的責任嗎?還有,閉緊嘴巴管好自己的事,對侯爵,他的僱主,把他帶至米拉巴的這個人來講,不也是一份職責嗎?
在諸如此類的問題翻滾於可憐南弗多的腦瓜裏時,侏儒的腳步變得愈加踟躕和茫然。他在胸前交握雙手,撫弄自己的大拇指。他的眼睛半閉着,在注意周圍的環境時也以同樣的精力審視自己的內心與靈魂,所以在拐過轉角進入一條窄巷子,發現眼前走上來着一個高挑的身影時,他當然大喫一驚。
南弗多猛地剎住腳,目光從腳到頭掃過眼前這個披法袍的勻稱身影,落在桑蒂拉·星曜深邃的眼眸上。
“呃嗯,嗨,桑蒂拉。”侏儒緊張地打着招呼,“今天很適合散步,對吧?”
“是適合在地面上呆着的一天,沒錯。”桑蒂拉答道,“你確信地下城裏也這麼讓人快活?”
“地下城?那個,我可不知道什麼地下城的…我有日子沒跟矮人在那待了,幾十天!”
“今天還真該彌補一下,毫無疑問。”
“爲什麼,不。”侏儒結結巴巴地說,“我就是出來遛遛…在腦子裏回憶配方,你知道。金屬的強度還得提高…”
“別打馬虎眼了。”桑蒂拉強硬地說,“我現在知道是誰給阿格蘭瑟告的密了。”
“阿格蘭瑟?你是說那個重錘評議會議員?”
南弗多發現自己的話聽起來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那隻能讓他在聰明的桑蒂拉麪前更加緊張。
“託格·錘擊者被拖回米拉巴那晚,德加伐在走廊裏的嗓門有點大。”桑蒂拉說。
“德加伐?嗓門大?呃,我想通常是的。”南弗多詐稱,他覺着自己聰明透頂,“在哪個走廊來的,我記不起在什麼走廊看見或是聽見他,我只能猜了。”
“真的啊?”桑蒂拉說道,一絲狡黠的笑在她秀麗的臉龐綻開,“你聽說託格·錘擊者被拖回米拉巴了怎麼還跟沒事人兒似的?怎麼會呢,這對你不是個新聞嗎?”
“啊…我,呃…”
小個子侏儒投降似地撂下了手。
“你聽見他在我們外,那晚。”
“我聽到了。”
“你告訴阿格蘭瑟了。”
南弗多長嘆,說道:“他不該知道?矮人們就應該接受他們侯爵的信息封鎖?”
“告訴他們那些又關你什麼事了?”
“呃…”南弗多接連噴着鼻息,跺着腳“我不知道!”
他磨了一會子牙,隨後擡頭看着桑蒂拉,驚訝地發現她臉上十足的同情的表情。
“你和我一樣感覺在背叛。”他說。
“侯爵不欠你的,也不欠我什麼。”女士很快答覆道,“連一個解釋都不用給出。”
“你似乎覺得我們反倒欠他點什麼。”
桑蒂拉的眼睛一下睜大了,在侏儒面前,她猙獰地聳立。
“你欠他的,因爲米拉巴是他的!”她呵斥,“是這個職位,而不是這個人,攫取並要求你的尊敬,傻子南弗多!”
“我又不是米拉巴的人!”侏儒回嘴,“我是因爲有一技之長被帶來的,我薪酬豐厚,因爲我是幹這一行的人裏面最優秀的。”
“你那一行?你一下子又說自己是幻術大師和辨析家了。”桑蒂拉挖苦他,“你是一個在狂歡節撒酒瘋的人,一個詭計多端的傢伙,一個——”
“你竟敢這麼跟我說話!”南弗多吼道,“鍊金術是最偉大的藝術,是仍未被詳盡詮釋的科學。它是通向萬能之力量的捷徑,而不是桑蒂拉那些爲一己私利保守祕密的人的限定的幾類力量。”
“鍊金術不過是製作幾瓶內含微量魔法的藥水罷了,再有就是幾把比起使用在釋放目標更容易被捲進釋放着本人眼睛裏的粉塵。除此之外,它就是個樣子貨,是騙子起貪念撒的謊。你根本沒法提高米拉巴礦產的強度,就好像沒法把石墨變成金子!”
“那麼我將從厚土層上造出的能吞掉你的粘軟的爛泥漿又是怎麼回事?”南弗多大吼。
“是加水嗎?”桑蒂拉平靜地問,這簡單的回答讓咋咋呼呼的侏儒縮回了原先的大小。
他張嘴咕咕噥噥地答了幾句,最後只是長出一口氣,說:“並不是所有人都同意你對鍊金術價值的估計。”
“言之有理,有人的確爲了它未知的力量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南弗多再次長呼鼻息。“我還是覺得,除了居其位盡其職外,不欠你的侯爵什麼東西。”他陳述,“而且他只是我的現任僱主,我是個自由執業的煉金術士,在一望無際的北地給許多拿得出優厚報酬的人工作過。可能我明天就跑到深水城找到一份報酬均等的工作哩。”
“夠坦白的。”桑蒂拉說,“但是我不是讓你對埃拉斯圖盡忠,只是對米拉巴,這座被你稱爲家的城市。我一直在觀察你,南弗多,自從阿格蘭瑟議員跟我談了他對託格遭到囚禁的瞭解之後。我把自己和德加伐的見面回憶了多次,我想到了跟我住所比鄰的那道門是誰家的。你在今天出外徘徊,還緊張地迂迴了路線,這顯然是要到矮人和礦井那裏去。我和你一樣都覺挫敗,也十分清楚是什麼在噬咬你的內心,正是如此,在阿格蘭瑟議員採取不了行動的情況下,你才決定告訴其他人。託格的朋友們,很可能會情願阻止侯爵的行動,不管託格被關在何處也要救他脫困。”
“我決定要告知託格的朋友們,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獲悉事實。”南弗多承認了,他又補充:“採取何種行動就由他們自己決定。”
“還真民主呢。”她語含譏諷。
“你說你和我都很是有挫敗感的。”南弗多辯駁。
“但我似乎不像你那樣很愚蠢。”桑蒂拉立刻接過話頭,“你確確實實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你確確實實理解矮人間的血脈相連嗎?你這是在冒讓這座城裏的矮人與人類對立,在冒讓整座城市分崩離析的危險。米拉巴怎麼對不起你了,幻術師南弗多?你的僱主埃拉斯圖侯爵怎麼對不起你了?”
“所以我就該對不住被我稱作朋友的矮人們嗎?”矮小的侏儒脫口而出的這一句話把桑蒂拉向後震退了一步。
“不知道。”她嘆氣承認,嘆氣聲流露出她之前提過的挫敗感。
“我也不知道。”南弗多贊同。
桑蒂拉挺了挺身子,對南弗多來說似乎沒有那麼高大恐怖了,她反倒像他的血親,也爲身邊紛繁涌現的事件脫離了控制苦惱困惑着。
她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頭,這表示憐憫和友誼,然後說:“小心輕走,朋友。留意你在此地的行爲,它們都是一種暗示。或左或右,米拉巴的矮人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在所有的居民中他們對侯爵懷有最低的敬愛和最高的忠誠。你所要揭露的事情會把他們推到那邊呢?”
南弗多點了點頭,對她的推斷不無肯定,他又說:“還有,目前爲止如果城市裏的時局就如你所說,如果米拉巴讓人歎爲觀止的民族共榮值得這樣的忠誠,它能經得起不公正囚禁託格的打擊嗎?”
他的話好像再次逼得桑蒂拉要後退,像迎面的一耳光抽到了心窩裏。她一時語塞,閉上雙眼,緩緩地點了頭。
“隨心所欲吧,南弗多,不需要桑蒂拉·星曜的評判。我給你由衷地選擇的機會。沒人會知道這次談話的發生,甚至沒人知道你從我這裏瞭解了託格的情況——至少我不會泄密。”
她笑得讓人心裏暖洋洋的,輕拍一下他的肩膀之後轉身走遠。
南弗多站在原地目送她,思索哪一種方法更理想。他是應該回住所的工作間忘掉託格和矮人與侯爵日漸升級的矛盾呢,還是該像先前決定好的那樣把所有知曉的侯爵監牢裏那個囚犯的轟動新聞爆料給矮人?
任何鍊金術這門玄而又玄科學的謎題都沒有像這件事情一樣讓南弗多如此頭疼。引發喧囂或者暴動是他的本職嗎?作爲朋友對這事袖手旁觀,是他的本色嗎?
那阿格蘭瑟呢?要是侯爵下了令讓矮人議員保持緘默,大概也就是這麼回事,南弗多不就在扮演秉持正義的呆子的角色了嗎?畢竟,阿格蘭瑟肯定知道的比他多。阿格蘭瑟對同族人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他卻也沒有對託格的命運做任何發言。
南弗多又該怎樣做?
長嘆後,侏儒轉身打算回家,他覺得自己的行動方案愚蠢而又浮躁。僅僅走開十步,一個熟悉的身影便躍然眼前,他停下來打招呼。
“日安,辛格斯·麥克魯夫。”南弗多說道,他感覺自己的胃在抽搐,膝蓋也有些發軟。
阿格蘭瑟議員搗騰着小短腿衝進了埃拉斯圖侯爵的發言廳,沒有經過傳達,後面還緊跟了好幾道門的守衛。
“他們知道了!”矮人叫道,受驚的侯爵還沒來得及質問,而四個站在侯爵身後的錘頭護衛隊員也沒來得及針對無傳喚的闖入斥責他。
“他們?”埃拉斯圖問,儘管他十分清楚阿格蘭瑟指的是誰。
“滿大街都是關於託格的風言風語。”阿格蘭瑟說明道,“矮人們知道你幹了什麼,他們都要氣炸了!”
“確實可氣。”埃拉斯圖靠回椅背,說道:“你的人民又是怎麼知道的呢,議員?”
指責的語氣盡顯無遺。
“不是我說的!”矮人抗辯,“你以爲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很高興嗎?你以爲我這把老骨頭看着米拉巴的矮人大呼小叫、惡言謾罵甚至拳腳相向很熨帖?可是你得知道他們馬上就能察覺整件事。你守不住這樣一個祕密的,侯爵,守不住關於像託格·戴爾尊·錘擊者這麼重要人物的祕密。”
他着重強調了那個支派名稱,迥然於米拉巴矮人的頭銜,這使得埃拉斯圖的眼睛冷酷地眯了起來。埃拉斯圖的支派名畢竟不是戴爾尊,也不可能是,對米拉巴的歷任侯爵來講,戴爾尊的血統可能既是祝福又是詛咒。戴爾尊的血統把矮人們束縛在這片土地,這片土地又把他們束縛在侯爵身邊。但是戴爾尊也把他們凝聚成一個脫離了侯爵的族羣。爲什麼每次當阿格蘭瑟提到埃拉斯圖囚禁託格的決定時,他都要強調這個支派名呢?
“這麼說他們知道了。”埃拉斯圖說,“或許到頭來也就這樣才合適。固然,米拉巴的大多數矮人認可託格·錘擊者這個叛徒,而他們中的相當一部分也理解並贊同託格若獲許前往我們痛恨的敵人那裏可能要引起損失。”
“敵人?”
“要不然也是競爭對手。”侯爵退讓道,“你相信祕銀廳不會對那個叛徒提供的消息彈冠相慶嗎?”
“我不確定自己相信託格會把友情之外的東西交給布魯諾王。”阿格蘭瑟答道。
“光是這個就足夠絞死他了。”埃拉斯圖駁斥道。
錘頭護衛隊員笑着,他們也同意。阿格蘭瑟面色蒼白,雙目圓睜。
“你該不會在想…”
“不,不,議員。”埃拉斯圖安慰他,“我還沒給這個矮人叛徒設計絞刑架呢。至少現在還不到時候。我也不想這樣做,就如我以前對你說的。託格·錘擊者還會待在監獄裏,不會被控訴,只是等待着,直到他認清事實,理清思路爲止。我可不想冒着失去米拉巴財富的風險去審判他。”
聽到這句話,阿格蘭瑟有些放鬆了,但是愁雲仍舊沒有從他柔嫩的臉上(就矮人而言)消散。他捋一捋自己的鬍子,陷入了短暫的深思。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承認,冷靜下來後口音裏也透出老練,“我不否認,侯爵,但你的理由,就其價值來說,卻無法減弱這座屋子之下燃燒的烈火,至少是稱託格·錘擊者爲朋友的衆多您的國民心中的烈火。”
“他們會理智從事的。”埃拉斯圖答道,“我深信,受人愛戴的阿格蘭瑟議員,將會說服他們認同我行事的一片苦心。”
阿格蘭瑟許久地盯着埃拉斯圖,他的神情轉爲妥協。他完全領會了這一席話。他明白了爲什麼託格從預定路線被拖走,爲什麼又被禁錮。他明白了爲什麼埃拉斯圖選定他來平息矮人們的憤怒。
那也不意味着阿格蘭瑟就有完成任務的機會。
“我得說,對他來講那就不錯了。”一名矮人喊着把拳頭擂在牆壁上,“那白癡可能告訴他們我們的計策了,如果還沒說的話以後也會說出來的。如果他要做祕銀廳的朋友,那就把他扔到地洞裏讓他在那呆着吧!”
“要是我沒聽差,那純粹是二愣子說的話。”
“你管誰叫二愣子?”
“就是你,傻帽!”
第一個矮人揮舞着拳頭衝上前來。他身邊站着的非但沒有阻止,反而跟他一起過來了。他們一起對付給別人取外號的自然和他的朋友們。
當戰鬥在身旁打響時託艾渥·風吹泡貼緊了牆壁,這是一天酒館裏的第五仗,這一仗似乎是最壯觀和血腥的。
就在窗戶外面的街上,二十幾個矮人正在和另外一撥的二十幾個酣戰,他們打着滾,拳打腳踢,附帶牙咬。
“託格,你個白癡。”託艾渥喃喃地說。
“而你是最大的白癡,埃拉斯圖!”躲開從頭頂呼嘯而過的流彈後翻倒在地咬牙切齒地說道,那東西砸在牆上,打碎了許多上好佳釀。
地下城的這一夜將會很漫長。事實確實如此。
地下城和礦井的每一個酒吧裏,這一幕無不在循環上演着,在礦井裏是礦工對礦工,有時候鶴嘴鋤都被操出來了,因爲託格·錘擊者遭受囚禁的消息已經如野火般迅速地在米拉巴的矮人間蔓延開了。
“埃拉斯圖幹得好!”矮人領地裏到處是這樣的呼喊,偶然會冒出一嗓子“去他的埃拉斯圖!”
嗓門越大,傷疤就越大。
託艾渥酒館門外,辛格斯·麥克魯夫和一小撮朋友遇見了一羣意見不一的矮人,這一羣對“在叛徒把米拉巴出賣給祕銀廳前阻止他”的論調大唱讚歌。
“等到埃拉斯圖把你們的人關進小號裏,看你們還怎麼高興。”辛格斯忿然,“你認爲矮人爛死在人類的監獄裏是好事?”
“應該說,我覺得讓米拉巴的叛徒在米拉巴的監獄爛成泥簡直大快人心!”另一名流裏流氣矮人嚷道,他的黑鬍子與眉毛都很密,後者幾乎遮住眼睛。“至少在我們給這賤種打好死刑架前我是這麼想!”
這一席話引起了他身後矮人的一陣掌聲、辛格斯身邊矮人的怒吼、老辛格斯舉起拳頭這種更加直接的敵對反應。
黑鬍子矮人在這一擊的力道下往後跳了一步,幸虧他的同伴扶住了他,他不但沒有跌倒,反而向辛格斯衝過來。
老矮人準備充分地舉起拳頭好像要高高接住這此攻擊,然後在最後一刻突然半跪,用肩膀頂住了黑鬍子矮人的腰。辛格斯奮力站立,扛起了狂怒的矮人,把他扔到了同儕中,而後躍至其背後,手腳並用一頓胖揍。
滿街都是廝鬥的矮人,這場混亂讓許多家庭門戶大開看熱鬧。趕到現場的矮人們沒絲毫猶豫就跳進了戰場左拍右打,儘管通常他們並不清楚自己加入了哪一方。暴動在街道演繹着,而且往往還發展到民居里,不只一戶的火爐被打翻,火苗躥上了傢俱和掛毯。
喧鬧中,米拉巴斧頭治安防衛委員會的百隻號角齊鳴聲隨防衛隊員從天而降,他們有的從繩梯縋下,有的用繩索蕩下,儘自己所能防止騷動演變成席捲米拉巴全城的災難。
矮人對矮人,矮人對人類,他們都在毆鬥。面對人類加入的作戰,有人抽出了兵刃,大量一開始反對辛格斯及其支持者的矮人都改變了陣營。對許多關於託格的被捕態度不明確的矮人來說,他們對忠誠,對血族,對城市的態度也朦朧起來。
儘管半數的矮人和斧頭治安隊的人並肩作戰,儘管許許多多的人類被投入進來鎮壓騷亂,壓制託格的支持者也花費了幾個小時。既是如此,侯爵的士兵也面對着關押一百多名囚犯的艱鉅任務。
餘下的好幾百人看着他們,他們明白,一旦出現虐囚的行爲就會引燃另一場更大規模暴亂的導火索。
姍姍來遲的阿格蘭瑟所見到的街道的毀壞、他的族人們血跡斑斑的臉孔、還有衆多人完全憤怒的表情,顯示着他提醒過侯爵將會發生的危險已經暴露無遺。他一次次去斧頭治安隊的指揮官那兒要求寬厚明智地選擇處置囚犯的方案,卻總是被嚴肅警告“別看開水壺蓋了蓋子,它底下的火還着着呢。”
“盡你們所能控制局勢,但別太過火。”阿格蘭瑟對全體指揮官訓話。
在反反覆覆地訊問過後,在反反覆覆地把獄卒從囚犯身上拖走後,筋疲力盡的議員來到街邊的一條石凳處,癱坐下來。
“他們把託格關起來了!”他聽得真切。
他擡頭看到了鼻青臉腫的辛格斯,後者似乎正準備掙脫扭着他的兩個守衛再幹一架。
“他們把他從路上拖回來,幽禁起來了!”
阿格蘭瑟覷着眼睛瞅着老邁的矮人,憑空擺擺手讓他冷靜。
“你早知道了!”辛格斯大吼,“你早知道,卻跟個沒事人似的!”
“我纔不是。”阿格蘭瑟從石凳挑起,反駁他。
“呸!你就是個截短的人類,算什麼東西!”
在他大聲侮辱阿格蘭瑟的時候,抓着他的衛兵一使勁把他揪起來,扇了老矮人一耳光。
這即是他所需要的機會。他笑着捱了這一記,然後扭動身體跳起,從那傢伙的手裏掙脫出來。接着他毫不猶豫地揮動自由了那隻的手臂,一拳打在仍抓着他的衛兵的小腹,第二拳把他打倒,想令他鬆開手。辛格斯終於完全行動自如,扭打着不讓第一名衛兵抓住他。
衛兵暫退尋求援助,但是辛格斯太快了,起腳踢中他的脛骨,andsnappinghisforeheadforwardanddown,connectingsolidly-toosolidly-onthemanscodpiece.他又給了他一記老拳,身子半蹲,眼角掃過。辛格斯轉頭奔向第二名衛兵。
當他逃走時,辛格斯並沒有追趕。相反衝向他真正的目標:可憐的阿格蘭瑟議員。
阿格蘭瑟與辛格斯不是一個級別的,他的拳頭也沒有那些剛打過一架的暴躁礦工那麼硬;如果說辛格斯心中滿懷憤怒,阿格蘭瑟就是滿懷驚懼。
阿格蘭瑟敏銳地感受到第一波組合拳,左勾拳,右擺拳,幾記快速直拳,再來一個過肩摔把他栽到地上。辛格斯被趕來的幾個衛兵從地上薅到半空的時候,阿格蘭瑟還被矮人穿靴的腳子最後踢了一下。阿格蘭瑟覺得有個人類伸手把他扶起來,他粗魯地把幫忙的人推到一邊。
阿格蘭瑟咬緊牙關,他嘴裏的傷口比身上的還多得多,一陣風似的往梯子那邊去了。
他清楚不得不去侯爵那裏。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甚至不知道他想要侯爵幹什麼,或是期待他幹什麼,但他知道那個男人任性的時間所剩無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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