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修)
【在穩住石亨並且確立了自己作爲政變團體核心謀士的地位之後,徐有貞將武裝奪門的策略進行了完善,並指出了必須得到堡宗的同意他們才能行動。
十六日,作爲都察院副長官的徐有貞在知曉了羣臣奏疏將在十七日呈上之後,果斷地表示行動的時機正在此刻。
他通過恐嚇石亨等人景泰將要逮捕他們,堅定了政變團體的決心,甚至運用自己一向擅長的星象之說爲政變造勢,在石亨等人多次躊躇之際都堅定不移地表示時機已至。
事情的最後我們都知道了:
政變團體帶着私兵在內外策應以及宮禁不嚴的條件下成功混入了皇城,避免了和宮中禁軍發生過多直接衝突,乾脆地迎立堡宗至奉天殿,強迫文武百官舉行復闢儀式。
而等到復辟儀式結束,堡宗恢復了皇帝的身份,那麼一切也就塵埃落地了。
朱祁鈺到底沒來得及早點醒來。】
“哦,星象之學這個時候都用上了是吧。”
朱祁鈺含着笑意點頭稱許着,他還沒忘記徐珵當初鼓吹南遷之時的說法,這套讖言之術算是被徐珵給玩明白了。
陳循看着他這副模樣,臉都不由嚇白了幾分:陛下啊,您好好該生氣該生氣,這不怒反笑我是真的害怕啊!
“陛下,臣請往後加強宮禁,嚴格出入。”
王文正色着起身進諫,雖然政變團體有曹吉祥等人的策應,但是那麼多人能成功混進宮城,很顯然不是一句有內應就能說得過去的了。
“現在的皇城,諸人往來徑行,全無忌憚,甚至還能有帶貨物入內買賣者,實在不利於陛下的安危。”
這是他還不知道,以後明朝的宮廷能寬鬆到讓皇太子被人給打了,要不然肯定會更加堅定的吧。
“……嗯,王卿說的有理。”
朱祁鈺看着天幕出了會神,而後出聲,語調都帶着輕飄飄的感覺——他此刻已然沒辦法認真思考了,幾乎全憑着自己的本能在行動。
【南宮復辟的背後,還有很多爭論不休的地方:
比如堡宗在南宮的待遇到底如何,于謙在政變當天到底知不知情,羣臣爲什麼放棄抵抗地那麼容易等等等等。
但那些都是後世人衆說紛紜的爭辯罷了,景泰朝的史料太混亂了,完美地展現了什麼叫做牆倒衆人推。
堡宗和孫太后毫無顧忌地在廢帝詔書之中指責貶低他“急徵暴斂”“拒諫飾非”,曾經被他提拔的臣子轉身一變斥責他“令臣民失望”。
他的品格被抹黑,他的爲人被質疑,他被廢爲郕王,贈諡號爲戾,最後帝陵被毀,早逝的獨子和皇后先後被廢除徽號,杭皇后更是墳墓被挖掘,最後屍骨無存。
他沒辦法做任何事情,
因爲死人不能復生,死人不能說話。】
屍骨無存——?
景泰朝的大臣只感覺一
陣惡意如芒在背,使得他們渾身發毛般的難受:他們知道朱祁鈺最後的下場,郕戾王雖然稱得上侮辱,但到底算得上一句成王敗寇,雖然痛苦惋惜還不至於噁心。
可是廢除徽號也就算了,一代皇后最後竟然落得個屍骨無存的地步——雖然他們猜出這位應該是母憑子貴後來才登上的皇后之位,可是也實在讓不少人神情恍惚。
至於嗎——?
他們在內心中發問。
—
“爛了心腸的東西。”
朱元璋冷着臉開口,滿是不虞的火氣。
他不知道那玄孫和他老婆的感情如何,但簡單帶入了一下自己和妹子,已然感覺是不能深思的痛苦沉鬱。
天幕的光芒微微暗淡了下來。
【朱祁鈺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不是一個完美的皇帝,甚至如果從政治手段上來看,他也算不上是一個完全合格的政治家。
如果用高道德的標準來衡量他,那麼他囚禁親哥,廢除侄子的太子之位,貶黜抵制自己立太子的皇后,懷揣着想要讓皇帝的法統永遠留在自己一脈的想法,對自己的生前身後名始終耿耿於懷難以捨棄。
他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
如果用政治家的標準去判斷他,那麼他不夠心狠,不夠冷酷,不夠自私,沒辦法不管不顧其實與他並不親近的親爹的存在,乾脆弒兄殺侄改立旁支,沒辦法不顧及朝堂袞袞諸公的諫言,乾脆把所有的反對派下獄貶斥。
他不是一個玩弄權謀的好手。】
確實。
朱棣在心裏默默點頭:他一路停下來,甚至都沒聽見什麼錦衣衛的影子,可見他這曾孫行事太過剛正。
但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也要學會運用一些不夠正直的手段。
比如錦衣衛,又比如……
一個模糊且大膽的想法在他心裏萌芽:錦衣衛到底還有牽掛,要是能有一波更爲忠誠得用的人選就更好了。
兩波人相互牽制——這樣會不會能保持一個平衡?
—朱瞻基:孩子生下來該往哪個方向教他大概懂了。
【但爲什麼我要在這把他的功績細細掰扯,努力想給他一個好名聲呢?】
天幕沒有直接解答,它的話頭轉了回去,唸叨起南宮復辟之後的尾聲。
【南宮復辟之後,是野心家羣體的狂歡。
石亨得到了世襲的忠國公之位,張軏封侯,張輗、楊善封伯。
徐有貞在復辟當天就被提入內閣,不久後官位從一個多月前纔剛升上來的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提拔爲兵部尚書兼翰林學士,兼華蓋殿大學士,“掌文淵閣事”
,成爲了內閣首輔,還受封了伯爵。
曹吉祥受限於身份不能直接封賞,就乾脆把他的嗣子提拔到正一品的武官地位,封伯爵,其餘侄子也有高位武官官職,更收穫了大量的田莊。
除了核心羣體之外,各路冒賞冒功逐利之人也是紛紛冒頭,景泰一朝大體上正直平和
的政治走向被無情扭曲。】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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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明明說了那麼多他的政治方面,一開始卻強調影響不夠深遠。
——確實不夠深遠啊,怎麼可能深遠的了呢?
他煞費苦心的經營和引導,最主要的期望其實是肅正這朝堂上的不正之風,希望朝多正臣,朝多能臣。
可是一旦他不在了,他培養出來作爲引導風向的榜樣也不在了,又如何能持續維持下去呢?
所以該怎麼處理呢?
他思考着奪門一黨現在應得的處置。
—
“世襲國公?還封號爲忠?”
朱元璋腦門青筋直跳:就這種貨色也配封個國公?
徐達在地底下聽了都得直罵晦氣!
“可不是忠誠嗎?”
朱棣也感覺自己岳父的位置被人玷污了一般的不爽,整個人開始陰陽怪氣起來:“爲了那堡宗復辟,他可都背叛了一手把他從罪人之身重新提拔起來的景泰啊!”
【于謙、王文以謀立外藩的罪名被殺;都督範廣因爲驍勇善戰被石亨等嫉恨,在於謙死後也被誣陷爲參與謀反而被殺;已經被罷黜昌平侯爵位的楊俊,因與英宗有過節而在張軏的告發下被殺……
仁宣時期士人對皇帝的信任之感被重臣,尤其是于謙的死亡徹底戳破了,他們不得不在朝廷之外重新尋找生命的寄託,產生了“要麼退隱自適以全身遠害,要麼奮身投入做一次政治的賭博”的二極心態。
景泰年間的舊閣臣和九卿,除了吏部協理部事的尚書王翱在李賢的建議下被堡宗留任外,其他全部被清理出了北京,一派賢臣能臣無處可用。
在景泰年間特務活動較爲收斂的錦衣衛,在堡宗的支持下又重新放縱起來。橫行霸道,捏造冤案,原本清明的政治風氣瞬間重又敗壞下去。
武官的地位,隨着堡宗後來清理奪門一黨的進程,日漸又低落下去,宦官和內閣與皇權的關係則越來越密切,此後內閣和宦官的鬥爭與調和則成爲明代政治鬥爭中常見的現象。】
天幕說出來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可是于謙擡眼看着那一幕幕的畫面,聽着那一句句輕描淡寫也遮掩不住嚴重性的評價。
他在內心問自己:
如果上皇復辟是這樣的結果,你打算怎麼辦呢?
于謙忠於的是這江山社稷,忠於的是這天下黎庶,在乎的是比他的生命更爲重要的崇高理想與信念。
所以他在土木堡羣龍無首之際支持郕王上位,所以他在被後世暗暗影射可能坐視政變發生的時候仍能不動如山。
他可以理解那時自己的想法:反正最後還是還位上皇一脈,他爲了天下穩定,何必舉手反抗呢?
可是未來的現實告訴他,皇位之上坐着的是誰,對於這個天下來說,太重要了。
【魯迅曾經說過,“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當堡宗兩次不加遮掩地表露出自己的卑劣之時,哪怕他因爲廢除了殉葬,而被一些人努力洗白,他實際上在人格上已然無法稱之爲處在一種正常的區間之中了。
朱祁鈺當然不是最好的那個,可是他足夠真實,足夠認真,足夠努力地想把這個國家朝着更好的方向發展。
於是當他在倔強地活完了自己過於短暫的三十年之後,那突然破碎的理想和掙扎落地的碎片纔會顯得那麼讓人憐憫。】
【景泰君臣的故事是戛然而止的,
而未知才更讓人容易幻想。
尤其是當明朝之後的皇帝,一個個要麼修仙,要麼不上朝斂財,要麼當木匠的時候,作爲對比,很難不讓人回首,幻想一個更爲美好的走向吧?】
天幕的光終於完全暗淡下來了,只留下彷彿燭火一般遇風搖曳的光點,在明明暗暗之後熄滅了。
——它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