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错
一国运势往往与其皇帝紧密相连,但甪荣的昌隆国运好似完全沒有分给灵皇一丝一毫。
“儿臣参见父皇。”慕莲在塌旁跪下行礼。
“快快起来,走近些。出去這么长時間,人又瘦了。”灵皇本在塌上读书,看到儿子,便直起身来往后靠了靠,仔细上下打量许久不见的儿子。他早就习惯了给慕莲当爹又当妈。
慕莲看到他略显憔悴疲惫的神态,焦急的问道:“父皇沒有吃我让孟楠带回来的药嗎?”
早年的灵皇,英姿飒爽,冠绝元城。而如今,被病魔缠身多年的他,鬓边也多了几抹灰白色。
“哎,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和之前差不多,沒什么大事。”灵皇拍拍慕莲的手。就像一個普通人家的父亲,安慰自己的孩子。
慕莲叹了口气,他也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劝不动上了年纪的父母。“对了,父皇,這次淞南之行還有另外的收获。”
“哦?說来听听。”
“我……我遇到了……林玥……”慕莲缓缓說道。
灵皇手中拿着的书册掉落在床上,“你說,林玥?”听到這個名字,他的目光恍恍然望向远处,回過神来,又问:“她现在好嗎?”顿了顿,又加一句:“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很好。也是机缘巧合,我认识了她女儿,才找到她的。”
“她女儿?”
“对,林静,宁静致远的静。”
灵皇脸上漾起了笑容:“她那個性子,竟然给女儿取名叫静,也不知道這女儿是否随了她的性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问道:“她女儿姓林?”
“嗯,林玥并未嫁娶,這女儿也是有缘捡回家的孤儿。”顿了顿,慕莲继续說道:“她对外說是孩子父亲死了,未行嫁娶之礼,因此孩子不冠夫姓。”
灵皇沉默了,室内一片凝滞,只有香炉中還袅袅升起着白烟。
许久,灵皇喃喃道:“也好,也好。”
“儿臣仍有一事不解,望父皇解惑。”
“你直說。”
“林玥是灵族之人,這点我們二十年前就知道了。但林家世代为官,若他们皆为灵族之人,则沒有可能从未被发现,毕竟两族之人寿数相去甚远。”
灵皇伸手拿起床头小桌上放着的黑釉茶盏,喝了口茶,說:“林玥并非林家亲生骨肉。她和林静一般,也是捡来的孤儿。林家尚文,世代为官,家风开明,比起血脉的传承,他们更看重文化礼法的传承。林玥說過,他们是在一次围猎时于野外遇到了她,那时她就像個山间的野孩子,差点误伤了她,于是林家就把她带了回去,当亲生女儿养大了。”他笑笑說:“沒想到,這孤女长大后,又养大了一個孤女。”
停了许久,灵皇凝视着慕莲的眼睛问:“你会怨我嗎?”
虽然這句话问的很突然,但慕莲却很清楚灵皇问的是什么。
当年,林玥是一场战役后被国师一脉抓回来的俘虏,看她是個女人,于是洗洗涮涮当晚就把她送进了国师的军帐。结果她差点儿沒把天齐国师当场阉了变天文国师,一通大闹,不可开交之时被刚好经過的慕莲救下。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慕莲也拿這种情况沒办法,于是把這個烫手山芋转手给了父皇。
說来還是可笑,敌军竟然如此就进了甪荣中军帐。
在与国师的争斗中受伤的林玥无法维持人型,露出了棕色的山狸尾巴。灵皇见她竟也是灵族中人,便将其留在军中单独关押。慕莲无事之时也会常去看看這为人族卖命的奇怪灵族人,少年对人沒什么戒备心,渐渐与林玥熟络了起来。
一来二去,几次审问之后,身份与场合都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灵皇与林玥竟互生情愫。阶下囚变暖床人,军中难听的八卦越来越多。
慕莲与林玥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林玥把他当作一個单纯的弟弟,而慕莲心裡却是第一次对一個女人产生了朋友之外的情感。
当然,灵皇对慕莲的小心事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慕莲把林玥单纯当作一個可靠的姐姐。他口中所說的‘怨’,指的是当年在战后,同意林家私下卖通谈判官员提出的條件,让林玥离开了甪荣。
离开之前,還赏了她一碗打胎药。
最是无情,帝王心。
父皇在慕莲的心裡,一直都有着伟岸的身影,就像是有着金刚之躯的战士,即使是生病,這身影也不曾变得软弱。但這一瞬间,看着斜靠在软塌上的父皇,他突然觉得,父皇老了。
“不会,儿臣从不曾怨您。灵族皇室血脉不可流落在外的道理,我明白。”慕莲答道。
“我问的不是理。我问的是情。”灵皇淡淡道。
慕莲握着父皇的手說:“或许小时候不理解,但长大了的我,从不曾怨您。”
灵皇叹了口气,說:“大概,她這辈子沒有一天不怨我。”
想想林玥现在的生活,慕莲在心裡默默评价道:“這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表示抱歉,但认为自己生命中過客一般的女人会一辈子记得自己,不原谅自己,大概也只能算是過度自信了吧。”
几日之后,严泽再次找到了之前看到的那本名为《求不得》的手抄本。上次過后,這书好似被人移动了位置,再想继续看便寻不到了。而今日,意外的又在書架角落寻到了這本书。
扉页中写着:
人一生之所求,实无甚新鲜之事,无外乎名利与人心。术法或可解近渴,但时运天命,实非一时之术可解。听天命,实为逆天改命之人最终道路。
听天命?严泽心道:“天要你亡,你只能亡,這便是天命嗎?”
看着书内的內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一一翻過。鬼使神差的,待他翻到“情”篇,看到了两個字,让他停下了翻动书页的手。
人灵。
人灵之情,古来常有,但善终难有。欲补寿数之差,以求相守,则需去一人之寿,补另一人之差。天降众人之总寿数无增无减,则术可成。换寿之术易,换寿且保命之术难。
下一页,本该写着术法的细节,但這后面一页却被撕掉了,只留下毛毛糙糙的頁面根部。
严泽說不清楚此刻自己是怎样的感受,是失望嗎?
如果有了這术法,我想怎样呢?
如果有這样的方法,有些事情,可能就可以改变。
即使现在沒有找到,但這本书的存在,至少就說明這术法是存在的。
笑笑這边,還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各种奇奇怪怪的巫术,好在她渐渐习惯了這些生活中的新增內容。
不過,好像真沒学什么好的。
“這五脏神,便是使敌人陷入病痛的关键。”布卡坐在桌旁气定神闲的說道:“心神元丹字守灵,肺神皓华字虚成,肝神龙烟字含明,脾神常在字魂停,肾神玄冥字育婴。”
笑笑边听边在一旁记录着,琢磨着這些□□字都是怎么写的,還顺口感慨道:“他们的名字都挺好听的。”
“名字好听是好听,但要是谁的五脏神被人惦记上了,那景象就不太好看了。”布卡抿了一口茶:“轻则陷入病痛,重则脏器破裂,七窍流血而死。”
“……”不好惹不好惹。
“对付一個敌人,利用五脏神即可。对付一城之人,则需祈求五瘟神。”布卡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仿若听着小曲儿,打着节拍:“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总管中瘟史文业。”
“对付一城之人?降瘟疫于一城之人?”笑笑略带震惊的问道:“不管男女老少,是好是坏,无差别的攻击?”
“对。”布卡答的理所当然。
“這……如此之事,做了之后恐怕要夜夜受良心谴责。”笑笑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毛笔。
布卡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道:“伪善。为民祈福时为何不需要区分人的好坏,为何降灾之时就需要了?战争之时,大家考虑的也只有立场,沒有好坏。再說了,又如何简简单单用好与坏的标准将人区分开来呢?你眼中的好人,或许在别人眼中是十恶不赦的恶棍。你又有什么资格对人下好坏的论断呢?能下這個论断的,恐怕只有神。”
笑笑沉默了一会儿,說:“不管這世上有多复杂,手握他人福祉之人,若冷心冷情,不免让世人寒心。”
布卡再次无情打击道:“别天真了,這样的人還少嗎?或者說,掌权者,有几個不是冷心冷情视人命如草芥的?二十年前的人灵大战,长春谷万人坑,哪個不是当权者下的命令?那万人坑裡,死的难道都是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嗎?那下令启动阵法的人,现在不是仍旧過着锦衣玉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嗎?”
“只因为這些事情发生了,就能說明他们是正确的嗎?”笑笑捏紧笔杆,继续反驳道:“错的事,永远不会因为做的人多了,就变成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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