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长明
她站起身,走到架子边翻找了一会儿,从一個木盒子裡面掏出来一只干枯的人手。
這手蜷成拳头状,就和院子裡树上挂的手沒什么两样,它竖着被插在一個银质荷叶托蜡台上面。
刚刚凝重的气氛,被這不知死了多久的干枯人手搞的愈发凝重。
“這……是要干嘛?”笑笑出声打破四眼盯一手的尴尬局面。
“這是长明灯。”布卡解释道,“只有被绞死的人,他们的的手才能制成长明灯。人死后,把他握成拳头的手取下来,用盐腌制七天,后挂于栎树之上风干,即可制成长明灯。它還有一個用处,如能找到另一被绞死者,将其身上的油脂制成蜡,把這蜡置于长明灯掌心中点燃,则可使在场之人陷入昏迷。”
“所以……我們今天学习使用长明灯?”笑笑的声音裡带着一些不情愿。
“是的,许多术法都需要有长明灯的加持,因此算是基础。”
笑笑舔舔嘴唇說,“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使用长明灯的第一步,便是要点燃它。它只有指尖可燃起火焰,因此,你需要先画這样一张黄符,贴于其上,黄符燃尽,长明灯起。”
說着,布卡随手抓過桌上的一张黄符,用毛笔在上面画起了繁复的图案,后用一指点朱砂,按于符上。她二指捻起符纸,轻生道了一句:“燃。”
符纸触及干手的瞬间,便燃成了一团火焰,那干手也缓缓伸出食指,指向天空,指尖冒出一簇蓝色的明亮火焰。
“术士之血也可触手即燃,一扫即灭。”布卡伸手往那竖起的指尖一扫,火焰转瞬即灭,干手又恢复之前握拳的模样。
“你来画一下。”布卡又画了一张符,让笑笑比着画。
笑笑慢腾腾比葫芦画瓢出来一张很丑的黄符,点上朱砂,置于干手上,郑重其事的說了一句:“燃。”
黄符仿佛不情不愿似的慢悠悠燃了起来,等它燃尽,那只干手也慢悠悠的,伸出了,闪着蓝光的,中指。
“……”
布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說:“看来這手和你颇有缘份,就送你了。”
和一只干手的缘分,不要也罢。
“這感觉也挺简单的。”笑笑摸摸鼻头說道,“也不需要太多练习啊。”
“能成为巫女的孩子,身上都带有巫力之源。這通常都是自然之力,比如风、水、草木。由于自然之力的不同,不同巫女天生所具有的巫力就有很大的差距。我的力量来源于大地,因此可使万物生长,可移山动地。”布卡解释說。
“那就是說,‘山无棱,天地合’這种事,你也可以做到嗎?”笑笑惊讶地问。
“只要我想,就能做到。”布卡轻笑道:“不過,我为什么要做這种事?”
“哦。那我的力量来源于哪裡呢?”這個問題笑笑想问很久了,除了兽语這件事,她始终沒看到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分别。
听到她的問題,布卡右手托腮,盯着笑笑作思索状:“其实,這個問題也困扰着我。我能看到你有丰沛的力量,但却看不清楚這力量之源。我甚至……会怀疑……這力量并不来自于這個世界。”
“!!??”笑笑不知作何感想。
另一個世界,听起来虚无缥缈,连想象都不知该怎样想象,怎么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那,你的力量能让你凭空从地底长出枝蔓,能开山破土,我的力量能做什么呢?”
布卡還是维持着那思索的模样:“我,不知道。除了那句宿命般的预言,我并不清楚你要怎样运用你的力量。”她微皱着眉头给自己倒了杯茶:“或许,我們今天可以尝试一下,召唤你的力量之源。”
布卡让笑笑站在后院正中心的位置,院子裡的五棵大树压阵,這中心位置正是此阵力量汇聚之处。“点亮长明灯,你现在這個阶段需要借用长明灯之力。然后依次呼唤你脑中出现的各种力量。”
一手紧握闪烁着蓝光的长明灯,笑笑感到自己的身体莫名充满了力量,汩汩涌动,就好像被缓缓加热起来了一样。
“风!”
“雷!”
“雨!”
“土!”
……
笑笑体内的能量越来越丰沛,试着召唤各种她能想到的力量,但這寂静的夜依然寂静。
“或许,你试着召唤一些活物?”布卡在一旁抱着双臂提议道。
脑中有了這样的意念之后,笑笑更明显的感受到了力量在周身翻涌,四周的落叶也开始在地上打转。
“万兽归一!”
笑笑喊出了脑中涌现的口令。
一時間,平静的夜空风云变幻。
狂风骤起,吹起的衣角猎猎作响。天空中,四周仿若有遮天盖地的乌云聚拢,细细看去,居然是群鸟笼罩了整片天空。
远处,传来一片虎啸龙吟,万兽躁动,沙石飞舞。本来蹲在一旁的黑白两只,也应声幻化成了巨大的驺吾,双眼泛出红光,尖利的指甲深深抠入地面,仿若失了心智一般被什么控制住了。
“快停下来!”布卡勉力站稳脚跟,在一片风沙中朝笑笑喊道:“快喊‘收’!”
此时,站在暴风漩涡中的笑笑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周围的风墙如铜墙铁壁一般形成了坚实的屏障。
在一片白雾之中,一阵莫名的吟唱声在笑笑脑海中响起。
“好像,是一個女人的声音。”笑笑紧闭着眼睛,想要抓住脑海中的這個声音。
她的声音好像很遥远,也好像很悲伤。
为什么這么悲伤呢?她很痛苦嗎?
她感到原本充斥着力量的身体在逐渐被掏空,能量源源不断的向外倾泻着。
停不下来!
布卡正要唤起自己的力量来阻止笑笑,一個黑色的身影义无反顾的朝漩涡的中心扑了過去。本应刀枪不入的风墙却被這個黑影冲破了,那人奋力一扑,把笑笑带离了漩涡的中心,嘭的一声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风声骤停,兽鸣渐歇。
夜空恢复了之前的疏朗,院内遗留一地残枝败叶。
院中央還躺着两個人,男孩用胳膊护着女孩的头部,尽力用自己的身体缓冲与地面的撞击。
正是严泽和笑笑。
严泽在前院听到风声大作万兽齐鸣,就感到大事不妙,于是靠着笑笑曾经描述给他的路找到了后院。当他看到看到站在漩涡中心那熟悉的身影时,他的心好似停跳了,耳边的呼啸声也消失了。
周围的世界沦于模糊的黑夜,只有中心的那個人,在夜空中发着光。
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她有危险!”
在思索出最好的解决方式之前,他就已经冲进了漩涡。
无所畏惧的,义无反顾的,冲向了未知,冲向了那道光。
“笑笑!笑笑!”先清醒過来的严泽一手垫在笑笑脑后,一手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着。
女孩眼睫微颤,慢慢转醒。一睁眼,便看到眼前男孩一脸紧张的模样,笑笑勾勾唇角,弱弱的說道:“阿泽,你来啦。”
“我来了,沒事了。”严泽轻轻拂去她脸颊上蹭到的灰尘,抚平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好累哦,让我休息一下。”笑笑喃喃說道,她侧头靠在严泽的手心裡蹭了两下,就又睡着了。
“她应该只是暂时脱力了,休息一下就好。”布卡在一旁說道,安慰一脸紧张的严泽。
“我带她回去。今天就到這裡吧。”严泽把笑笑背了起来就往外走,身后跟着又缩小为猫咪模样的黑白两只。它们两個也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像沒睡醒的样子。
走出去几步后,严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扭头对布卡說道:“小姑娘被卷入這些事已是迫不得已,如果教授她的都是這么危险的內容,還沒办法护她周全的话,麻烦下次授课允我在一旁陪同。”他微微点头道:“告辞。”
前院裡几個后知后觉的神侍這才冲了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沒穿齐整,显然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
只见平时仪表向来整洁的布卡独自站在院中,头上還沾着几片来路不明的干枯树叶。
她抱着双臂看着院门的方向,忽而笑了出来,轻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意思,有意思。”拍拍袖子上的灰尘,她顶着一头枯叶离开了。
剩下不知所措的几位神侍,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天晚上耽误的久了,离开布卡府邸回去的路上,已黎明将至。天蒙蒙亮,空气裡還保留着夜的潮湿气息。笑笑窝在严泽的颈窝裡,睡的酣甜,浅浅的呼吸吹拂在他颈边的肌肤上,那股温热的气息仿若是活的一般,顺着皮肤四散爬去,
往上爬,染红了耳尖。
往下爬,染红了不知哪裡。
他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看着远处,试图转移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趴在他颈间的女孩磨蹭了两下,醒了過来,用刚睡醒的半哑声音念他的名字:“阿泽。”
“嗯,你醒啦,别乱动。”严泽低声缓缓說道。
听到他的声音,就像冬日吹着暖风一样让人安心。
笑笑抬头,看到两人正走在西子河岸边。远处,逐渐染红河面的,是冉冉升起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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