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夏
笑笑在心裡默念了两遍,试图老尼姑上身入定。
“那,那個,我是来给你送汤药的。”笑笑提了提手上的食盒示意道,向床边走去。
嗯,如此磕巴,老尼姑上身還是有些失败。
走近了些,严泽這才注意到笑笑的衣服都晕湿了,灰色的布衫上洇出一块块黑褐色纹路,半披着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身上。耳边传来窗外沙沙的雨声,显得屋裡静极了。
严泽凝眸打量着,关切說道:“你的衣服都淋湿了,要赶快换下来。”
“我沒事,我做了补身体的汤药给你,想让你趁热喝,所以就淋雨赶過来了。”笑笑一向擅长火上浇油,啊不,添油加醋,便又說道:“我担心你恢复的慢,便搜罗各种药物,给你熬制药汤,差点還烫了手。”她伸出手在严泽眼前晃了两下,可白嫩的手上看不到一点伤痕。
低头打开食盒,舀出一碗汤递给严泽,就突然发现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红了。
“你,担心我?”男人仍旧斜躺在床上,微微抬头凝视着距离自己一臂之遥的女孩。表情捉摸不定,并沒有伸手接汤碗。
眼前的女孩目光清澈,好似是被雨水洗的透亮。
“那,那是当然了!从你来到我們店裡的时候,我就很上心,日日夜夜照料……嗯,日日照料……想要让你早日康复”见严泽沒有自己接過去汤碗的意思,笑笑就直接舀了一勺喂给他。
严泽垂下眼看着眼前的勺子,眼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中情绪。片刻后,他接過笑笑手裡的勺子,喝了一口汤。
嗯……味道有点奇怪,不知是混合了多少种乱七八糟的配料。
严泽眉头微蹙,直接接過汤碗,如喝药一般咕咚咕咚囫囵吞下肚。
砰砰砰。
门口传来敲门声,“小姐,我拿衣服来了!”晓贰說着就推门进来了,“我放在架子上,小姐您尽早换一下。”沒等屋裡的人說什么就又出去了。
“你先把湿衣服换掉吧。”严泽抬手指了指门口的架子,“那裡還有毛巾,头发要擦干。”
“好的,你先自己喝。”笑笑又盛了一碗汤,把汤碗放在床头的小柜上,拿起干净衣服走到房间另外一侧的屏风后面。
严泽放下勺子,眼眸放空,思绪万千。
踽踽独行二十年,早已习惯了冷暖无常。受伤被抛弃,也是意料之内。毕竟,同行之人非亲非故,沒人想要带着受了重伤的拖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再正常不過了。
那她這是为什么呢?
想到這裡,严泽转头看向屋子另一端的屏风。
烛光摇曳,白色睡莲绣屏上映出一個模糊身影。一晃一晃的,雪白睡莲在水波中起伏。
严泽立刻转开了头,不争气的耳廓颜色变得愈加红艳。
换好一身白衫,笑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在烛光的掩映下,平日裡的古灵精怪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温婉。严泽转开目光,拿起床头小柜上的药碗,仰头几口将汤药吞了下去。
“有這么好喝嘛…你喝這么快,”笑笑接回药碗,帮他整理了一下快要拖到地上的衣袍:“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帮忙了。”
严泽伸出两指捏了捏她低头垂下的发丝,慢慢說道:“很湿,擦干再去吧。”
突然被這么轻扯着头发,笑笑抬眼看了看离自己距离有些近的面庞,对于這样稍显亲昵的举动有些意外,也有些无措:“嗯,我会去擦的。您先休息吧。”言罢,她收拾东西离开了。
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我這是紧张什么呢……”笑笑在心理默默吐槽了一句。
初夏的阳城,青石板路边散落着一些凋落的小花,星星点点,散发出淡淡的甜香。连续几天都在暮色将晚时下起阵雨,冲刷了路面,也滋养了石板缝间的青苔。在傍晚时分凉爽的阳城街道上,不少行人惬意的散着步,或是忙碌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准备回家吃晚饭的人,或是在私塾闷了一天出来放风的学生。
林静已经回来阳城几天了,短短几天的功夫,她的母亲已经拉着她在各路达官贵人府上拜访了一遍了,让她不胜其烦。游历在外的林静活得自由自在,回家之后就要被母亲操心终身大事,希望能给她找個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在外两年多的生活让林静改变了许多,她看到了這世界之大,有各具魅力风格迥异的异域生活,也有大江大河与小桥流水。她被這個世界感动的同时,也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不知道自己会爱上怎样的人。一切都還无解。
今日又拜访了一個大户人家,装了一天知书达理的小姐,到了现在已经浑身疲惫,只想大脑放空的在路上随便走走。在她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有小偷!别跑!”這时,一個棕色的身影从前方拐角处窜了出来,手上紧紧的攥着一個钱袋,林静瞬间意识到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别人要抓的小偷,便向此人冲去,猛一蹬地,想飞身而起压制住此贼人。同时看到墙角处冲出来一個黑衣人,也向贼人飞去。为了不和這個男人撞到一起,她的脚步一顿,谁想地面上青苔湿滑,沒能控制住步伐,一個趔趄飞身冲着墙角飞去。
墙角处闪出一人,林静本想以为這人就要变成可怜的肉垫,但见此人灵活一闪,从林静的射程中将将躲开。
“啊……”整個人扑倒在地的林静趴在地上顾不得形象的惨叫起来。
“小姐你還好嗎?”一個温和的男子声音问道。
林静用力把自己撑了起来,抬起双手一看,手心上满是细碎沙石划破的血痕。
“手破了,你還好嗎?要去医馆嗎?”身边的男人蹲了下来。
“要不是這人躲的如此迅速彻底,至于摔成這样嘛!”林静腹诽,低头检查着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
“膝盖好像也破了,有血洇出来。”男人指了指林静破损的裙子,一双指节分明的手吸引了林静的注意。
她這才抬起头,打量這個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非常惜命的男人。
“嗯?”林静稍微有些疑惑的皱皱眉头,心裡想着:“這人,怎么看起来這么眼熟?”
此人一身紫衣,眉眼张扬,一双含情狐狸眼不知勾過多少无知少女的心魂。但他的嘴唇又偏薄,莫名添了些无情的狠戾。
“我們,是不是之前在哪裡见過面?”林静脱口问了出来。问完就又有些后悔,這是什么土气的开场白……
男人噗嗤笑了出来,又很快敛住笑容,好像不想让她那么尴尬似的,說道:“嗯,您這样一說,确实我也有這样的感觉。”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继续說道:“大概是因为,我們,长得有些像。”
林静這才意识到那种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因为這张脸实在是太像自己每天在镜子裡看到的脸了,特别是這双眼睛。
這时,刚刚那個飞身而起去抓小偷的黑衣男人,一手提着钱袋,一手提着小偷回来了。“少爷,钱抢回来了,人也抓住了,您看怎么办?”這壮汉看到地上還有位受伤的小姐,猛的拽着小偷一同蹲了下来,“這位小姐,您沒事吧?”被迫跪在地上的小偷吱呀乱叫。
林静抬头扯出一個微笑,說:“沒事。”
看到她的长相,壮汉微微一愣,然后像個人形拨浪鼓一样左右摇摆着头,看看自家少爷,再看看陌生小姐。
被盯着的男人略有些尴尬,无奈至极,对着自家侍卫說道:“好了好了,孟楠,别看了,注意礼数。”
听到這個黑衣无脑壮汉的名字叫“猛男”,林静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看着壮汉噗嗤笑了出来:“原来你叫猛男。果然是個壮士。”
林静站起身,拒接了两人送她去医馆的好意,向他们一拱手,說,“那我就告辞了,有缘再见。”然后扭头又看了一眼紫衣男人,冲他眨了眨眼睛,就转身朝着来时路走去。
云栈裡,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有人一身破汗衫,风尘仆仆的样子,有人一身绸褂,连头发丝都透露着齐整。這群看似毫不相干的人聚在一起聊着天,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世上大概只有八卦具备這种打破阶级障碍的能力。
“谁還沒听過宫裡那位的事情,那点事情早传遍了。就算不传也藏不住啊,哪有人族能活到120岁的。”一個身穿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喝了口酒,神神秘秘說道。
另一個男子把腿翘到长凳上,低声說道:“哎,我一個亲戚的朋友在宫裡当差,有次见到了宫裡那位,看起来就三四十岁的样子,一点不显老!”
“那是当然,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养人。”麻衣男人接到。
一個面容白胖,看起来就长期养尊处优的男人反驳道:“养什么人啊,你看那宫裡的皇子,哪個活過了20?长大成人的都沒几個!我听說那位年年纳新人入宫,我就不信她们一個個都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后宫越来越大,皇子倒是沒几個,你說,這邪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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