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茶
她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怒极一巴掌拍到金色巨石上去,石上嶙峋的棱角刺破本就伤痕累累的掌心,血顺着石缝滑落。
奇异的是,那血液和石头相触的瞬间,仿佛将石头的金光吸了进去,变成了妖冶的鎏金红色。
霎時間,殿内狂风骤起。
殿门‘哐’的一声被风拍在墙上,烛台上的蜡烛连带着厚厚的烛泪被卷起的飓风掀翻在地,殿门外传来了更多人的惊呼声,還有噼裡啪啦不知什么摔碎的声音。
笑笑想蹲下避风,但她的身体好像动不了了。她一手抓住巨石,一手抓住狗兄的耳朵,半眯着眼睛,试图阻挡风中的沙尘。
就在這一片浑浊之中,大祭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袍在飓风中猎猎作响。他清楚的看到了,面前女孩的瞳仁周围出现了一圈金色,而金色祭眼的光芒却逐渐暗淡。
這金色巨石不仅仅是祭坛之眼,它還是整個乌什村大阵的阵眼。再這么下去,這阵要破了。
大祭司眉心一皱,咬破右手拇指,往拐杖的端头一抹,而后抬起拐杖,用力砸向巨石。就在拐杖和巨石将触未触的一瞬间,那藤蔓制的拐杖好似又活了過来。霎時間,卷成一條的藤蔓舒张开来,如一张網一般包住了巨石。
此时,笑笑身上那压的她动不了的千钧力道瞬间消失,她惊呼一声双腿一软跌落在地,手终于离开了那石头。大殿裡的风也在這一瞬间烟消云散。
最后,她只记得眼前有一双满是担忧的蓝眼睛,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等她再次醒過来,便又躺在了那张熟悉的小床上,身边卧着狗兄。她稍稍动了动胳膊,狗兄就马上凑了過来,用湿热的鼻子蹭了蹭她的掌心。
不知道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想起昏迷前收到的大祭司岗位邀請,她就一阵心塞。
這人是不是脾气太差不招人喜歡,一辈子沒收到徒弟,到老方觉后悔,随便捞一個有巫术能力的人就嚷嚷着让别人继承衣钵啊……
逃跑的事情果然還是要尽早提上日程。
她撸了两把狗兄的毛,舒缓了一下心情,对狗兄說:“看起来天色還早,我們再出去转一转吧。”看狗兄還是一脸担忧的样子,她安慰道:“這裡除了喜歡插人头旗,也沒什么可怕的啦!人嘛,本来就长得各式各样,死了当然会丑的千奇百怪,沒什么好可怕的。”
也不知道是谁比较需要安慰。
笑笑推门走了出去。四周扫视了一眼,她愣在了原地。
這,這地方是遭贼了嘛?!
眼前一片狼藉,石墙一片片断裂开来,有的地方直接塌了下来。周围的房屋也是一片断壁残垣。穿着黑袍的村民们在瓦砾中忙碌着,收拾残局。
她和狗兄缓缓向前走着,周围凌乱不堪。村民们看到她之后,更加明显的避开她的眼神,恨不得绕道走,一副白日见瘟神的模样。
笑笑轻轻发出“啊”的一声,原地停下了脚步。“這,莫不都是因为那阵风?”她心想,那阵莫名而来的风应该和她有关。也许是因为触碰了那巨石,也许就像之前那次在布卡府邸一样,不留神召唤了什么。
在村子裡就這么绕着,眼前出现了一座和别家不太一样的小屋,這间石屋门前种着一片白色的荼蘼花。這种花本应开在夏天,不知为何此时已值初冬时节,這裡的荼蘼花却仍在盛放。
在一片白色花朵边,一個女人坐在屋前,盘着妇人的发髻,她身前站着的,還是那颗大核桃。女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温和的气息,她的手臂受了伤,大核桃正在帮她疗伤。她的脚边還落着不少碎石,十有八九是在那阵风中受伤的。
怎么說呢,笑笑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一言难尽。這個地方的人将她囚禁起来,她本应对這裡恨之入骨才对。但看到因为自己的原因這裡从一個村子变成半片废墟,還有人因此而受伤,她心裡忽然就不是那么舒服。
就好像,如果是别人对不起你,那你大可以愤怒的理直气壮。但如果突然发现其实你也有一些对不起别人,那你就连愤怒都不再能那么有底气。
失去底气的笑笑在大祭司身后默默站了一会儿,又默默小声问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嗎?”
女人抬起头来,淡淡的目光落在笑笑身上,看清楚来人后,她温和的笑了笑,說道:“哪裡来的漂亮小姑娘?”她的声音如春天带着阳光暖意的泉水,清澈透亮。
大祭司把女人的胳膊包扎好,抬眼看了看笑笑,而后脸上的褶子更皱了些:“别看她這個样子,破坏力和您女儿一样强。”他說着顿了顿,撇了撇嘴道:“說不定還更强一些。”
女人轻笑了一声,說道:“和我女儿一样?小姑娘,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我泡了女儿最爱喝的白茶。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說罢,她便走进屋去。
女人刚进屋,大核桃就开始念叨:“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乱跑?還有,你妈沒教過你出门不要乱摸东西嗎?看你把這裡搞成什么样子!不行,你得先学祈福,不然這种破坏力可怎么办!”
說着,他把手伸进袖口掏了又掏,一阵叮叮当当過后,就在笑笑以为他会掏出什么高级祭祀用品时,他木柴一般干枯的大手一张,裡面躺着一只灰色死老鼠。
笑笑:“……”
她抽了抽嘴角,不可置信一般指着這躺在掌心死得很安详的老鼠說:“你,你拿這個干嘛?死,死了你不让它入土为安,天天揣袖子裡算什么特殊癖好?!”
大核桃很是看不上她的怂样,连脑袋上的沟壑都更皱了一些。他取出一针,在食指上轻轻一戳,而后把血往老鼠身上一抹,画了個繁复的纹样,轻轻一拍。只见,那老鼠四只脚微微动了动,连喘气都更加明显了。
“這,這是起死回生术?”笑笑瞪大了眼睛问道。
“哪有什么起死回生术,那都是妄言。”大核桃沉声答道,“這只老鼠刚刚是在弥留之际,我用祈福术把它拉了回来。若是已经死了,只有神仙才能救了。”他一把拉過笑笑的手,把半死不活的老鼠塞到笑笑手裡。
笑笑五指大张,既不敢握住這只灰毛团,也不敢一把丢到地上,看這气都喘不匀的模样恐怕会被摔死。她略带惊惶的嚷嚷道:“你你你!你把它给我做什么?”
“为它祈福吧,像我刚才那样。如果你能让它胖起来,那就算学会了。”大核桃掏出一张黄符,上面画着刚刚在老鼠身上画過的纹样:“比葫芦画瓢你总会吧!老鼠胖了之后来大殿找我。”他把黄符往笑笑空着的手上一塞,转身便离开了,好似不想再和笑笑多說一句。
笑笑僵立在原地,皱紧眉头看着双手被塞的东西,不知道该拿這坨灰毛老鼠怎么办。就在她快要在风中石化的时候,屋主女人走了出来,温声說道:“小姑娘进来喝茶吧。”
這女人和這裡的其他村民不同,对笑笑完全沒有一丝堤防害怕,煮了白茶,好声好气邀請一個陌生姑娘来家裡喝茶。
這是笑笑第一次走进這裡村民的家中,手上還捧着個半死不活的老鼠,进屋之后感到十分束手束脚。
這老鼠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女人仿佛看到了她的窘境,微微一笑指着桌边的椅子,对笑笑說:“你来這裡坐,手上的东西就放桌上就行。”
笑笑看了看一尘不染的四方木桌,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灰黢黢不知道在哪裡爬過又死在哪裡的老鼠,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她把黄符垫在桌上,小心翼翼把還在微微抖腿的灰毛老鼠放上去。幸亏這只可怜的苦命老鼠還算瘦削,要是再胖点儿這符就放不下了。
笑笑道了声谢,坐下品尝了一口屋主女人刚给她倒的热茶。一口茶下去,浸润了心肺。忽然,她想到了之前在布卡那裡喝到的白毫银针。
這两人泡的茶,好像。
她低头又喝了一口,好似又回到了在布卡府邸学习巫术的日子。明明才過去了几天,却觉得像几年那么遥远。
笑笑很义气的沒有忘记自己的狗兄,把凉一些了的茶水倒入掌中,凑到狗兄面前。
狗兄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对這种喝茶方式表示不满。“都什么时候了,還挑呢!”笑笑小声嘟囔道。
狗兄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硬着头皮凑上前去,伸出舌头舔着笑笑掌心裡的水,弄的笑笑手心痒痒的。
女人若有所思一般盯着狗兄,问道:“小姑娘你来這裡多久了?”
“嗯,两天。”笑笑自己都不敢相信才两天,真的是度日如年了。
“哦,才两天。”女人目光還是不离狗兄:“那难怪了。時間還短,再等等就好了。”
再等等?再等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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