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落日出逃
臥室裏漆黑一片,只有電子鬧鐘上的數字發着微弱的光。
好不容易將情緒失控的陸茶梔安撫下來,許佑遲直起身靠着牀頭,商量道:“不想畫畫就不畫了,很晚了,你現在去睡覺,明天是週六,我請假去畫室找你好不好,你什麼時候有空?”
電話那邊沒人回答,一陣雜音過後,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值班的姐姐尋着哭聲找到樓梯角的陸茶梔,遞給她一包紙巾,“別哭啦,擦乾眼淚回宿舍休息吧寶貝,再大的困難都會過去的。”
集訓已經進入到中後期的階段,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參加美術聯考,這段時間學生的壓力巨增和情緒敏感都是常事。
即使是剛來實習的值班姐姐也見多了這種情況,走前拍了拍陸茶梔的肩膀,“不要因爲一時的壓力就被打倒呀,你畫的真的很棒,昨天不還被梁老師表揚了嗎?別哭啦。”
樓梯角里冷風吹過,陸茶梔用紙巾胡亂擦了下眼睛,重新舉起手機,對着那頭說:“我沒事了,我借的老師的手機,你快睡覺吧,明天還要上課,晚安遲遲。”
她匆匆掛了電話,追上走在前面的值班姐姐,交還了手機和紙巾後,她回到畫室,將那張已經改毀的素描放到一旁,找出圖片,重新開始勾勒輪廓。
畫室裏不止她一個人在熬夜,還有好幾個學生還都留在這裏補作業。
陸茶梔對着素描紙,剛畫上幾筆,耳邊迴響起許佑遲的聲音,鼻頭一酸,眼淚又猝不及防掉了下來。
她將腦袋埋進臂彎裏,不想發出動靜讓別人發現,於是只能咬着下脣壓低聲音抽泣。
負面的情緒在積鬱,連帶着心臟都被死死絞緊。
她突然就後悔了給許佑遲打電話。
這一通電話,除了加重思念,沒有任何的意義。
許佑遲握着被掛斷的電話,輕嘆了口氣,打開打車軟件預
定前往畫室的車程。
他沒再睡,洗了個冷水臉強迫自己清醒。
深夜裏也有司機接單,許佑遲換好衣服,走到玄關,他剛要打開門,勿相汪從貓窩裏爬出來,貓爪撓着他的褲腳不放。
許佑遲蹲下來,拍拍它的頭頂:“你也想跟我去見她嗎?”
迴應他的是一聲綿長的貓叫。
許佑遲將它裝進雙肩貓包裏,走出家門。
思念隨時間積攢,歸根結底,唯有見面纔是最徹底的解決方式。
那些安慰的話,要當面講給她聽。
陸茶梔整夜沒睡,重新畫了那張頭像半身,一遍遍改到早上六點半也沒畫完。
天邊依舊黑着,婁安彤打着哈欠走進教室,拉着陸茶梔下樓去買早餐,苦口婆心勸道:“梔梔你這樣熬夜真的不行,你還感冒了,身體會累垮的,你要不白天和老師請個假回寢室睡會兒吧。”
陸茶梔出聲婉拒,才發覺自己的喉嚨灼燒,嗓音沙到喑啞。
她在便利店買了份三明治和牛奶,又回教室裏接着畫畫。
生病加熬夜,她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一上午都縮在自己的畫板前,畫完素描又畫速寫,一張接一張,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
她一切表現如常,但坐在她身邊的婁安彤總感覺,一夜之間,陸茶梔變得和昨日大不一樣。
她詢問怎麼了,陸茶梔停下畫筆,搖搖頭:“沒事。”
婁安彤沒辦法再深挖原因。
但女孩子的第六感都是很準確的,她能感受到。
陸茶梔好像很難過,像具丟失了魂的空殼。
十點半的那個課間,陸茶梔接着在畫速寫,婁安彤和幾個女生靠在教室窗邊看風景。教室在三樓,一眼望去是底下寬闊的圓形廣場,紅楓林旁小徑彎曲。
“那個長椅上,那兒那兒,看見沒有?”短髮的女生打開玻璃窗,用手指着楓林裏的某個長椅,“我早上來教室的時候就遇見他了,他現在還坐在那兒呢,不知道等誰的,但是真的好帥!巨帥!視覺盛宴!帥到我直呼救命的那種程度!!”
“就這麼一個模糊的身影啥也看不清你就直呼救命了?你別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行不行——臥槽
臥槽救命救命!!他剛剛是不是擡頭看過來了!啊啊啊這是什麼神仙顏值的帥哥啊!!”
“誒誒誒你們看!他旁邊是不是還放着束玫瑰花啊?他是來找女朋友的嗎,嗚嗚嗚太浪漫了吧?這麼冷的天他從早上七點鐘等到現在,讓大帥哥在寒風中等這麼久,我要是他女朋友我得哭死!”
三個化身尖叫雞的女生湊到一起。
婁安彤盯着那個長椅,眉頭緊擰,發覺了事情的不對勁,嘀咕道:“那個人,怎麼長得那麼像我一個同學……”
“哈?”短髮女生傻眼,轉瞬更加激動了起來,“你同學?!這麼一個人間極品的帥哥?!他有女朋友嗎?!他是不是來找他女朋友的啊?!”
一連串的問題炮彈似的砸過來,婁安彤不敢確定:“我也記不太清楚,初中的事了,我都好久沒見到過他了。但是梔梔是他高中同學,我問下。”
她踮起腳,看到還坐在另一頭的牆邊畫畫的陸茶梔,拔高了音量:“梔梔!你過來看看,下面有個人長得好像有點像許佑遲!”末尾三個字在一片嘈雜的聲音中擠進陸茶梔的耳朵裏。
空乏的世界在這一刻開始流動運轉,強行將她從黑白灰的畫紙中拉回到現實裏。
陸茶梔扔下畫到一半的速寫,跑到窗邊。
廣場邊那片楓林裏,坐在長椅上的男生一眼就進入她的視線。
他確實是在等人,時不時就要擡起頭往教學樓這邊看過來,目光挨個望向每個教室的窗口。
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陸茶梔清清楚楚地見到那張她日思夜想的臉。
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回流,涌向因生病而變得沉重的大腦,心臟在胸腔裏狂跳。
連之前從扶梯上摔下來時,她都沒有過此刻這樣混亂地交織雜糅在一起,起伏巨大,似乎下一秒就能爆炸開來的情緒涌現。
許佑遲的視線並沒有和她對上。
但足夠了,一個人的目光,就足以在空氣裏掀翻驚濤與駭浪。
顧不及身後的叫喊,陸茶梔頭也不回地衝出教室。
深秋初冬,火紅而盛大的楓樹林裏,許佑遲長身鶴立,站在長椅旁,直直地望向跑出教學樓的她。
教
室裏,李展庭被窗邊的動靜吸引過來,連忙問道:“怎麼了?”
“那個人!那個人!”婁安彤不知道作何解釋,只能拼命地給他指,“他!就是他!梔梔喜歡的那個男生!”
李展庭渾身都熱血都在一瞬間沸騰起來。
他結合之前的傳聞,將婁安彤的話進行擴充和翻譯。
那個讓陸茶梔傾慕已久,念念不忘,並且狠心拒絕了她的那個壞男人,終於出現了。
無數次在他想象裏發生的畫面終於降臨在現實裏,李展庭躍躍欲試,抱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態度,將目光緊鎖在那個壞男人身上。
壞男人沒再坐在長椅上,站了起來,沒了楓葉枝椏的遮擋,一張臉完整露了出來。
李展庭在心裏鄙夷。
壞男人的眼光不怎麼樣,長得倒還不錯,一張人模狗樣的小白臉,一看就是個四處招惹人的playboy長相,也難怪女神會被他迷得暈頭轉向。
李展庭深呼吸一口氣,做好了即將衝下樓和壞男人決一死戰,替女神打抱不平的心理準備。
他動了動手腕,轉身想往樓下走,餘光卻看見,他心心念唸的初戀女神,主動撲進了那個不知好歹的壞男人的懷裏。
?
李展庭一顆心卡在半空中,懸也不是落也不是,喉嚨哽着說不出話。
他想象的劇本不是這樣發展的啊?
本來該他英雄救美俘獲女神芳心的情節,怎麼突變成這個樣子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喂?!
室外的溫度比室內低了許多,風過,楓葉瑟瑟飄落。
許佑遲身上穿着一件寬大的外套,沒拉拉鍊,恰好將陸茶梔裹進懷裏。
她緊緊抓着他的毛衣後背,極小聲地低泣,瘦弱的肩膀小幅度抽動。
比貓包裏那隻關着的貓更爲可憐。
許佑遲單手攬着她,右手撫上她的後腦。
他的語氣無奈,脣邊漾開淺淡的笑:“不是說抱了就不哭嗎?”
陸茶梔埋進他的頸間呼吸,想把他身上的溫度和氣息一點不落地刻進自己的身體裏。
她捨不得擡起頭,鼻音濃厚,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沒多久,剛到。”許佑遲微微低頭,“是不是感冒了,吃藥
了嗎?”
“吃了。”陸茶梔把腦袋埋得更緊。
“頭還疼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懷抱鬆開,陸茶梔下意識就想拒絕去醫院這件事情。她張了張脣,念及現在呼吸都費勁的身體狀況,半晌,最終還是點頭:“你等我一下我,我上去跟老師請假。”
她剛想上樓,許佑遲拉住她的手腕,她茫然地回過頭來。
許佑遲取下自己的圍巾,戴到她的脖子上:“外面很冷,等下再加件衣服。”
灰色的圍巾,鬆鬆軟軟的,還沾着他的體溫,貼在脖子上。一呼一吸間全都縈繞着屬於他的味道,陸茶梔垂着眼,近距離看他細白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替自己整理好圍巾。
她壓根沒聽清許佑遲到底說了些什麼,就暈暈乎乎點點腦袋答應了下來。
估計現在,就算是他說要直接帶着她離開這裏,她也能眼睛都不眨地跟着他私奔。
色令智昏,在劫難逃。
週六下午原本就是發手機的時間,陸茶梔去辦公室找梁知請病假,說是家裏的哥哥接她去醫院。
梁知囑咐她照顧好身體,順帶將她的手機還給了她,眼睛裏含着笑意,好奇道:“你們這種年齡段的女生,都流行稱呼自己男朋友是哥哥嗎?”
陸茶梔沒想到,向來以紳士溫和博得畫室裏一衆女同學喜愛的梁知老師,背地裏還有這樣調侃人的一面。
她走出辦公室,耳根漲紅。
沒走兩步,婁安彤從轉角處冒出來攔住她,身後還跟着那幾個滿臉都寫着八卦與興奮的女生。
“梔梔,樓下那個真的是許佑遲誒。”婁安彤率先問,“你們談戀愛了嗎?他現在是你男朋友啦?”
陸茶梔頓了下,隨即否認:“不是。”
“啊?”
幾人紛紛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抱那麼緊,還不是男朋友?
在一行人探究的眼神裏,陸茶梔忽地彎了下脣角,糾正道:“是我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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