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落日出逃
但坐在網咖包間裏,遊戲一把接着一把,情緒膨脹和放飛到爆炸的少年們,顯然不會有這種估分的自覺,掃了一眼聊天記錄就迅速轉移了話題。
[易卓]:@葉哲飛,考都考完了,正經人誰還去看答案啊,看了又不會給你漲分,該讀高四還是得讀,還不如珍惜時光,跟好兄弟們來佩里科搶豪宅。
[易卓]:分分鐘入賬幾千萬,根本不是事兒。
[易卓]:你懂這種感覺嗎,直接上升到人生贏家。哇,就很他媽有排面。
[葉哲飛]:我在外婆家,沒帶筆記本玩不了,我媽還在逼着我對答案,我想死。/大哭
[易卓]: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親愛的遲哥也在。
[易卓]:遲崽賊猛,剛槍姿勢帥的一批,我們躺贏數錢分紅哈哈哈。
[易卓]:怎麼樣,心不心動,羨不羨慕,有沒有一種想衝出家門來網吧找我們的衝動。/齜牙/齜牙
自從經歷了高二開學的物理試卷事件之後,葉哲飛在與許佑遲的同班相處過程中,即使兩人話都沒說過幾句,也絲毫不影響他逐漸轉變成班裏知名的許佑遲吹。
成績好,長得好,性格好,家境好,遊戲還打得好的五好少爺。
放誰面前誰不喜歡?
別說是校內校外的那些女生了,他是個男的他也喜歡。
完全就把許佑遲當偶像和神祗來看待。
此刻,看易卓他們提到許佑遲,他的心緒幾乎是立刻就翻涌了起來。
[葉哲飛]:嗚嗚嗚嗚嗚嗚。
[葉哲飛]:喊遲哥等我!我明晚一定來哇!!
[向帆]:過時不候,我們少爺的時間多金貴,按秒計費的,懂?小小迷弟,怎麼敢讓少爺等你的?
[向帆]:就今晚,敢不敢有點男人骨氣讓我們看得起你。
[姜衛昀]:要什麼筆記本,錯題本可以玩。
[葉哲飛]:?
[葉哲飛]:不是,你
們擱這兒把我當傻逼騙呢?
[姜衛昀]:哈哈,這都被你發現了。
[葉哲飛]:【我蹦起來就是給你一刀.jpg】
[葉哲飛]:你們就熬夜吧,小心十八歲年紀輕輕就心梗猝死哈,明天咱們社會新聞上見。/齜牙
[易卓]:想多了,你爹可不熬夜。
[葉哲飛]:你們不是網吧包夜?怎麼,不敢了啊,笑死人了。
[向帆]:我們是在網吧啊,只有你這個未成年纔不敢好不好,別以爲誰都跟你一樣慫。
[易卓]:熬夜傷身,我們都通宵。
[葉哲飛]:……
[班長-明諾]:……
[白雨瑤]:……
易卓他們不打算將這個寶貴夜晚浪費在睡眠之上,無論遊戲的輸贏都始終興致勃勃,但陸茶梔跟家裏說的是同學聚餐,聚完就回家。
她還保持着高考前的生物鐘,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晚上十點多就自然而然困了,許佑遲打車送她回去。
夜晚的車流並不擁堵,出租車平穩地向前行駛。
昏暗安靜的車內向來催眠,陸茶梔戴着口罩,靠在許佑遲的肩上幾近睡着。
許佑遲也沒玩手機,單手攬着她的腰,看車窗外快速後退的夜景。
陸茶梔合着眼皮,但也偶爾能感受到晃過的光線。她將眼睛往許佑遲的脖頸間埋,直到一點光亮也看不見,纔算找到一個舒適的睡眠環境。
安穩睡了沒幾秒,許佑遲突然伸手捂上她的眼睛。隔着薄薄的口罩吻上她的脣。
隨後,又扶着她的腦袋埋進自己的懷裏,幫她重新找到剛纔那個睡眠姿勢。他低下頭,用氣聲道:“睡吧,我在。”
羽毛般輕柔的嗓音,像墜入了夢境。
但陸茶梔清楚地知道。不是夢境,是許佑遲。
喜歡着她的許佑遲。
口語考試和畢業典禮在同一天進行,學校要求學生們穿校服,早上九點就要到達學校。
陸茶梔在家裏睡了一覺,套上九中的藏青色校服外套,司機送她到校門口。
口語考試按班進行,五班的考試結束,距離畢業典禮開場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同學們返
回高三五班的教室裏。
等會兒需要上臺演唱《晴天》,明諾開了電腦,單曲循環着這首歌曲,讓同學們提前熟悉歌詞和旋律。
聶萍從辦公室裏抱來畢業相冊,分發完畢後,五班全體同學在熟悉的教室裏,最後一次穿着九中校服,留下班級的大合影。
七月盛夏上午的陽光明亮,窗外梧桐枝葉與三年前相比更加繁茂。
教室裏的陳設少了許多。
班級贏得的那一面面獎狀已經被揭下,白牆恢復原狀,後面那幅寫滿了加油語錄的黑板報也被擦除乾淨。
桌椅擺放整齊,少了桌面和書箱裏那一摞摞厚重的筆記和書籍,屬於他們這一屆高三五班的痕跡被抹去。
再過兩個月的時間,會有新的一批十五六歲高一學生進入這裏,續寫屬於這間教室的故事,他們也會成爲衆多老師口中的上一屆學長學姐。
直到這一刻,面對着熟悉又陌生的教室,班裏同學恍然明白屬於他們的故事已經落幕。
分離在即的傷感油然而生,很多同學四處拍照,留下高中教室最後的記憶。
陸茶梔和許佑遲站在講臺的電腦大屏幕旁,易卓去上洗手間,明諾便暫代攝影師的職位,舉着手機,替兩人拍下合照。
連續抓拍了兩張後,明諾臉上掛着耐人尋味的笑,將手機遞給陸茶梔,示意她自行欣賞。
第一張的背景,大屏幕上播放着周杰倫的《晴天》,進度條停在1分53秒。
正在唱道的歌詞是:“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兩人穿相同的九中校服,背靠墨綠色的黑板。陸茶梔笑着看向鏡頭,而在她身側站立的許佑遲神色淡然。
光影構圖意境都很美好,是高中年少和夏日陽光的模樣。
滑到下一張,陸茶梔終於明白過來,明諾爲什麼笑得那麼意味深長。
這一張照片裏,歌曲往後播放了不過五秒鐘,仍然是那句歌詞。
她維持着笑容在看鏡頭,但許佑遲露出的不再是完整的正臉。
他偏了頭,垂下眼眸,在看她。
穿着校服的少年,深情又溫柔。
畢業典禮在禮堂舉行,四周的窗簾被拉上,將白日的光亮遮擋嚴密,混淆黑夜和白晝,僅剩禮堂頂部和舞臺上的光。藝術團的學生們在門口挨個分發了熒光棒,全體師生在座位上進行了畢業誓詞的宣誓,跟唱國歌和校歌,聽完校長和老師的發言後,輪到優秀學生代表。
許佑遲走上舞臺,進行他在高中時期的最後一次演講。
攝像機架在後方錄像。
許佑遲身姿筆挺,站在花團錦簇的演講臺前,肩上落着舞臺的燈光。
“高中的三年時光轉瞬即逝,回憶顛簸流離,我們都曾在這段歲月裏迂迴碰撞,經歷了嚴寒的隆冬和酷暑的盛夏,懷着對未來的憧憬和敬畏在九中母校結束高中的求學生涯。”
“推遲而來的高考在昨日成爲經歷,關於畢業,我想講的主題並不是告別,而是感謝。”
“我很感謝在母校的這三年時光。感謝父母的悉心陪伴,感謝老師的敦敦教誨,感謝同學的並肩前行,這或許也是無數同學在高中時期與我相同的感受。”
“但除此之外,我還想感謝一個人。是在我追逐學業夢想的過程中,遇見的那個,對我的人生理想產生了巨大且深遠影響的人。”
“在高一的詩歌比賽裏,我曾寫過這樣一句:‘相離沉睡於當下的相遇,在青山荒蕪前,在山茶成樹後覺醒’。”
“彼時的我私以爲世間萬物無一守恆,相遇即相離。我學識淺薄,是她讓我懂得,有一樣東西,會在漫長無垠的宇宙裏永存,永生,又或者是,永不分離。”
數不清的曖昧目光落在陸茶梔的身上。
許佑遲演講停頓的間隙,四周不斷有人在起鬨和打趣,連老師也朝着邊望過來。
陸茶梔看見許佑遲隔着重重的人海,對她很輕地笑了一下。
“畢業的鐘聲悄然無聲地迴盪。三年前,我和無數學子在同樣的初秋進入九中校園,現今的七月夏季,我們即將同母校告別,同我們的高中生活告別。雁
過留痕,就像迦梨陀娑在《沙恭達羅》裏寫,‘黃昏下的樹影,拖的再長,也離不了樹根’。在高中的記憶裏,總會留下某些特定的人事物,在無邊的未來裏同光相伴,燃燒心頭。”
“進入高中,我們學到的第一篇課文裏便寫道:‘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語文老師叮囑無數遍的首尾呼應在此刻融進現實裏。風華正茂的十八歲,我們共同經歷了成人禮,高中畢業並不單單代表着分別,真正代表的是,我們會迎接到未來更加意氣風發的自己。”
“我的演講完畢,謝謝。”
臺下掌聲經久不絕,許佑遲坐回自己的座位,陸茶梔牽住他的手,觸碰到他溫熱的掌心。
“你是在對我說嗎?”她擡眸問。
“我表達的很隱晦嗎?”許佑遲默了默,“那我下次加上姓名。”
“不要,”陸茶梔即刻拒絕,“剛剛那樣已經很明顯了。”
許佑遲卻反駁:“不好。”
“……”
“我還有很多想對你說的話,都沒有說完。”
陸茶梔:“什麼話?”
“關於你喜歡的夏天,大海,落日,畫畫,還有我對你的喜歡。”他語氣淡而緩,卻認真至極,“初稿寫完之後,我刪改了很多。那些話,與其在衆目睽睽之下宣之於口,我更傾向於,在私下慢慢講給你聽。”
“你想說的時候告訴我吧。”陸茶梔輕輕捏着他的指尖,“我聽。”
心口難以抑制地,軟的一塌糊塗。
許佑遲不自知,他真的很擅長,讓人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愛他。
他忽地笑了下,“那在我說之前,你可以先親我嗎。”
陸茶梔稍怔,“爲什麼。”
這個要求毫無理由和邏輯。
他反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裏不讓她有半點掙脫的機會,“你知道《沙恭達羅》那句原話的下一句嗎?”
那句話很出名。
陸茶梔在腦海中回想。
“黃昏下的樹影,拖的再長,也離不了樹根……”
下一句是。
——“你無論走多遠,也走不出我的
心。”
“知道。”她答。
可這和親吻有什麼關係?
將那句話簡譯。
許佑遲看着她的眼睛。
“我愛你。”
他不是柏拉圖那般的聖人。
所以愛意與親吻,都不需要理由和邏輯。
五班的大合唱節目是畢業典禮的壓軸。
三角鋼琴擺放在舞臺的右側,許佑遲獨自坐在鋼琴前爲歌曲伴奏。
關了觀衆席的燈,臺下寂靜無聲。偌大的禮堂之內,只剩下舞臺上的學生合唱着歌的聲音。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許我會比較好一點——”
歌曲演唱到高潮部分,舞臺上的燈卻在此刻驟然熄滅。禮堂陷入一片的漆黑,所有的聲音都消失殆盡。
很奇怪,沒有尖叫,也沒有人再接着歌曲演唱。
這不是意外停電該有的羣體反應,倒更像是,有人在蓄意謀之。
獨獨一個人,被排在事件的真相之外。
許佑遲垂下彈琴的手,耐心等待了五秒鐘,燈光再次亮起。
只是,這一次,舞臺上的光沒有照亮背後合唱的同學。
單獨的一束,準確無誤,落在他一人的身上。
刺眼又明亮。
身後傳來金屬車輪碾壓的聲響,許佑遲起身,回過頭去看。
光線昏暗,易卓和姜衛昀他們那羣男生費勁地推着推車走上舞臺。
陸茶梔走在最前面。她的手裏,捧着蛋糕,數字18在燭光中搖曳。
震耳的音樂聲再次響起,續唱着剛剛尚未唱完的歌曲。
上千根熒光棒在許佑遲起身的瞬間開始發光和揮舞,臺上臺下所有人都在唱:
“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
陸茶梔一步步向他走近,將十八歲的生日蛋糕,親手遞到他的面前。
“許願吹蠟燭吧。”她笑着說。
許佑遲順從地閉眼。
易卓吶喊着倒計時:“3——2——1——”
許佑遲睜眼,將燭火吹滅。
五顏六色的熒光棒持續着在臺下的一片昏黑裏晃動,舞臺頂部的氣球在一瞬間爆炸開來,碎冰藍玫瑰的花瓣混着純白色的羽毛從上方飄落。
宛若浩瀚宇宙裏一場盛大的流星墜落。
無盡的歡呼聲幾欲將他吞沒,一千個不同的聲音,在同一時間對他喊着同一句:
“許、佑、遲——”
“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都太美好啦
突然就挺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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