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落日出逃
很显然,陆政千的到来并不是为了简菱,而是为了陆茶栀。
外婆去世,陆茶栀已经沒有理由再继续留在杉城。陆政千是這么想的,简菱也是。
陆茶栀整夜沒合眼,一直待在灵堂内,年老的黑猫也安静地趴在一旁。
等外婆的骨灰葬入陵园,亲戚们都着黑衣,撑着黑伞站在雨中。陆茶栀跪下,对着墓碑磕了三個头。
回家后,所有人都忙碌着准备葬礼的后续,却心怀不一。
都說动物通人性。
黑猫是在陆茶栀六岁来到杉城之前外公收养的,外公去世时它在灵堂裡待了整夜,现在外婆去世,它也是如此。
陆茶栀回家后,在屋檐下的角落裡,发现了這只黑猫。
它去世了。
整個身体蜷缩在一起,已经沒了呼吸起伏。全身漆黑,只有胡子是花白的。
当天晚上,陆茶栀把黑猫葬在屋子后面的树林裡。
忙完這一切后回到卧室,還沒开始洗漱,简菱和陆政千像排好了序似的,一個接一個来找她谈话。旁敲侧击她对接下来的生活的安排和想法。
陆茶栀很累,脑子乱成了浆糊,搅不动,慢吞吞的在运转。她沒精力和他们周旋,只說了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送走父母两人。
简菱住家裡。陆政千和陆雪棠住酒店。
等陆茶栀洗完澡,躺到床上,听见家裡彻底安静下来,才松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思考以后的事情。
事情走到现在這一步,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无非是要在父母之间選擇一個人,他们不会让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耳畔是未歇的雨声,雨点打在树叶上,伴着重力滚落到地面。一瞬间白光透過窗帘缝隙映亮了卧室,又黯淡下去,紧接着是压抑的雷声。
陆茶栀起身摸到手机,打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
清明一共有三天的假期。陆茶栀继上次寒假后再一次消失,连着两天沒有再回许佑迟的消息。
晚上,许佑迟在自己的书房,心不
在焉地写着数学试卷。
九中老师出题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就怕学生能把题做出来。大多数学生两個小时都不能完成的题量,许佑迟用一個小时写完,压轴大题還写了三种解法。
刚刚落笔,手机的消息提示音适时响起。
他拿過来,解开锁屏。
[姜卫昀]:阿迟哥哥。
[姜卫昀]:不,阿迟爸爸。
[姜卫昀]:救救孩子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姜卫昀]:我妈马上要检查我的作业了,给孩子看看数学试卷吧求求你了。[/大哭]
许佑迟:“……”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個什么劲。
他把试卷拍了照给姜卫昀发過去。
[姜卫昀]:谢谢宝贝儿。
[姜卫昀]:[我他妈直接爱你.jpg]
[许佑迟]:滚。
[姜卫昀]:收到。
[姜卫昀]:yes,sir.
许佑迟把书桌整理好,在楼下的客厅裡找到勿相汪,抱着它到三楼的露台上去吹夜风。
星光疏淡,夜色冷清。赵蔓喜歡花,露台栏杆旁花盆裡栽种的洋桔梗和茉莉长势良好,已经开出了花骨朵,藏在叶子中央。
许佑迟坐在椅子上,手机一直停留在和陆茶栀的聊天界面。坐了很久,直到他怀裡的猫忍耐不住开始咬他的手机,他才回神,轻轻拍了拍勿相汪的脑袋,刚要移开手机,聊天框内突然弹出来一條消息。
[落日出逃]:许佑迟,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现在有两個選擇。一個是去国外生活,一個是去黎城,你是我的话,你会选哪個。
陆茶栀靠着枕头删删写写,最终把這條消息发了出去,自己默读了一遍之后又撤回了。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钟。
這段话太矫情了。
矫情到不符合她高高在上的公主人设。
陆茶栀觉得自己其实是很清楚心裡想要的選擇的。突发奇想来问问许佑迟不過是想增加那么一点沒有实际价值的安全感。
撤回又是害怕他给出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說是沒有达到她的心理预期,产生的落差让自己失望。
沒有人喜歡失望。
陆茶栀害怕失望。
她脑袋有点疼,关了手机,缩进被窝裡,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听到手机
震动的声音。
陆茶栀睁开眼,拿過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一串熟悉的数字。
她沒有给许佑迟备注,但是她记得他的电话号码。陆茶栀按了接听,把电话放到耳边。
两边都静悄悄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听到许佑迟說:“陆茶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沒有办法把我带入到你的处境来决定這件事情。但是,如果一定要我选的话,出于私心,我希望你来黎城。”
他說。
“我在這裡。”
“我会照顾好你的。”
年少的承诺稚嫩又坚定,不顾一切地将未来不确定的因素定格框住,是否算数尚且還要用余生去检验。
但承诺若是沾上了私心這個词,永远都会是对付少女最致命的杀手锏。
陆茶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得這么相信许佑迟的。明明他和她才认识半年,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就已经可以不顾一切地相信他所說的话。
孤注一掷嗎。
试试吧。
毕竟他說過的。
“不会让你输的。”
陆政千安排人给陆茶栀办理了转学手续,陆茶栀說想先留在杉城,等外婆头七過了再走,他沒勉强她,带着陆雪棠先回了黎城。
简菱知道陆茶栀的選擇后也沒再說什么,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回了英国。
在简菱看来,只要现在陆茶栀能在物质生活的层面上過的好,她這個作为和亲生女儿都生分了的母亲,就已经沒有什么别的要求了。
她想带陆茶栀走的原因,只是想给她更好的教育资源和环境。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小镇上的那些混混一样将来碌碌无为,荒废一生。
陆茶栀說的沒错。
简菱只是单纯的看不起這個十八线城市,她的女儿生活在這裡,似乎也在无形之中拉低了她的生活水平。
只要陆茶栀不待在杉城,至于她最后是去黎城還是去英国,简菱都不关心。
陆茶栀回了趟一中收拾自己的东西,顺便和班上的同学道别。
方槐尔听說陆茶栀回来时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中午在宿舍裡抱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茶栀拍拍她
的背,安慰道:“沒事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保证我以后每周都给你打一個视频,能不哭了嗎宝贝?”
陆茶栀六岁来到杉城,方槐尔和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一年级时班主任把两人调到一起做同桌,方槐尔成了陆茶栀在杉城认识的第一個陌生人,陪她走過最初最难熬的日子。
形影不离至今,也终于要走到分别的时候。
哭了好一会儿,方槐尔才平静下来,抽噎着說:“你說的,每周都要打电话,不打你就是狗。”
“好好好,我說的,不给尔尔打电话我就是狗。”陆茶栀揉了下方槐尔的头,“相信我好嗎?”
方槐尔嘴巴往下一撇,又要哭出来了:“你居然抛弃我了,狗女人,你就是狗。”
“……”
“我沒有抛弃你。”陆茶栀望着方槐尔的眼睛,承诺道,“我会一直一直想你的,每一天都想你。”
方槐尔的眼眶又酸又红,强忍住沒再哭出来。
陆茶栀又回了趟教室搬书,在桌面上收到了很多东西,有信件,有零食,有礼物。陆茶栀把這些一一装好,拉着行李箱刚要走出学校。
她回眸,最后看了一眼她待了已经有三年多的校园。上课铃声敲响,喧嚣的校园趋于安静。
陆茶栀在心裡默念。
“再见。”
头七那天也下了雨,陆茶栀撑着伞去了趟陵园。
把鲜花放在墓碑旁,她蹲在墓前,像是以往蹲在外婆脚边那样。
“婆婆。”陆茶栀轻声說,“我要去黎城了。去和爸爸還有姐姐一起生活。妈妈一個人回英国了,我沒有選擇和她一起,你会怪我嗎?”
“我在杉城住了十年了,现在要离开這裡了,尔尔說她很舍不得我,我也会舍不得她。在這裡除了您和外公,尔尔对我最好了。要是您還在就好了,我就不用走了,可以一直一直陪着你们了。”
“婆婆,你還记得嗎,你過年的时候跟我說,要我找到一個能好好照顾我的人。”
“那個人也是這样答应我的。他在黎城,他說,如果我過去了,他会照顾好我。”
陆茶栀低头笑了笑:“婆婆,你相信他的话嗎?”
“我也不知道他說的话能不能当真,但是,我想去试一试吧。如果他說的话是真的,我以后一定会把他带来见您的。”
“婆婆。”陆茶栀轻抚墓碑上的照片,低声哽咽,“我要走了。”
去奔赴一個人。
不顾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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