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落日出逃
陆茶栀沒让司机来接,她一個人坐公交回家。
回到二楼的卧室,书桌上摆着個快递盒,她用美工刀将盒子拆开,裡面有几张英文证书,還有一個金灿灿的小型奖杯,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暑假时梁知帮她报的那個油画比赛的评审结果出来了。她的参赛作品拿到了名次,作品也会在今年冬天伦敦的画作展览中进行展示。
這场油画比赛是中外联合举办,在艺术界颇受关注,含金量很高。
陆茶栀刚看完画展的参展证书,桌上的手机适时响起。
她拿起来,在屏幕上看到了一個久违了备注。
——“妈妈”
电话是简菱打来的。
陆茶栀有些恍然。上次见面還是在外婆去世的清明节,她已经快半年沒和简菱联系了。
她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由亮变暗,电话在一分钟内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她心裡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缓缓沉了一块下去。
坦白来說,她還沒想清楚该怎么去面对简菱。
理性与感性模糊不清的边界像是一道沟壑,即使刻意忽略,也始终横亘在两人之间。
来到黎城以后,陆茶栀沒有给简菱打過一個电话。
简菱有了新的家庭与孩子,她会像以前对待陆茶栀那样对待alfred,或者是给予那個金发碧眼小男孩更多的温柔和爱。
陆茶栀不想插足简菱后来的生活与家庭,這背后的原因,她不愿承认,但她的确是在逃避着简菱。
母女两人的关系从很久以前就是不冷不热,但简菱会每月定时给陆茶栀打一個电话,沒有過多的温言软语,草草聊几句就会挂断收场。
外婆去世后,简菱在這小半年裡都沒有给陆茶栀打来电话。
這是第一個。
陆茶栀以为按两人从前的相处方式,她不接,简菱就不会再打過来。
但她想错了。
简菱的电话再次拨进来,陆茶栀犹豫了几秒,接通。
“妈。”
“嗯,”简菱沒问她刚刚那個电话为什么沒接,一
反常态地跟她谈起了日常,“吃晚饭沒?”
“吃了。”陆茶栀如实說,“跟班裡同学一起在学校吃的。”
简菱问:“油画比赛的结果知道了嗎?”
比赛知名度很大,简菱虽身处国外,知道這個比赛的存在也正常。
陆茶栀也沒细想,只当她是随口提起,回答道:“嗯,我刚到家,看到奖杯了。”
“想知道评委是怎么评你那张画的嗎?”
陆茶栀一顿。
简菱话裡的意思很明显。评委评画的时候,她在现场。
见她久不出声,简菱沒再等,主动道:“gifted.”
“butlackofemotionindetails.notcharmingenough.”
有天赋,但缺乏细节刻画裡的感情投入。
沒有足够吸引人的個人色彩。
“我只是赛方的特邀嘉宾,不是评委。评画那天刚好在场而已。”简菱的语气无波也无澜,简单地陈述,“你這次能得奖,有运气的成分在。有两個评委很喜歡你对光影明暗的处理,给你的分很高。”
陆茶栀沉默着听完,平静道:“嗯,我知道了。”
“你高中,是在学美术嗎——”简菱顿了顿,换了种說法,“国内应该叫,参加艺考?”
陆茶栀:“沒有,我学理科。”
“哦。”简菱又恢复那副漠不关心的口吻,“随你。你如果想继续走画画這條路,就好好想想我刚刚跟你說的话。”
最后一句,像施舍般。說完便挂断。
对于艺术界赫赫有名的美人大画家。
看凡人的画作,区区一個油画比赛的金奖,自然是入不了眼。
陆茶栀放下手机,将获奖证书和奖杯都收到书房的柜子裡,沒再拿出来過。
运动会时买的可乐還剩下几箱,周日返校的时候,明诺又给班上一人发下去一听。
许佑迟和陆茶栀都不喝正常糖的,可乐便都被易卓收入囊中。
聂萍出差去了,這周日的晚自习换成杨老头来守。
他发下去一套试卷,作为每周的定时测验。
在底下巡逻的时候,杨老头看见易卓的课桌上一罐罐可乐摆着,眉头紧锁,不由得深深叹气。
易卓心下一惊,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试卷已经做得让杨老头都觉
得他朽木不可雕也了。
杨老头突然开口,声音传遍教室的各個角落:“我打断一下大家啊。”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停笔看向他。
“我知道大家年轻,身体好,但是碳酸饮料喝多了,总归是不好的。”杨老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听你们熊老师說了啊,罗元诚同学,在跑步之前喝了可乐,结果跑着跑着,腿就跑断了——”
罗元诚疑惑地看了自己轻微扭伤的脚踝一眼。
?
他喃喃自语:“我怎么不知道我的腿断了?”
“所以啊,你们不要觉得我烦。”杨老头再三重复,“大家都要少喝可乐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這一重复,就直接从夏末念叨到了冬初。
同学们每天都能听见杨老头在课前课后各叮嘱他们他们一遍:“少喝可乐,否则会像罗元诚一样跑断腿。”
听得他们耳朵都快起茧。
关键是,杨老头不仅在五班唠叨,還在他教的另外两個班也散播這种言论。
罗元诚最开始還会拄着拐杖去找杨老头解释,是自己的腿沒断,只是扭伤了,摔倒也跟喝可乐沒有一点关系。
但杨老头不听,每次都拍拍他的肩膀,“老师都知道,你好好养伤。”
然后第二天继续跟学生念。
后来罗元诚也麻木了,终于认清现实,泱泱之口是永远也堵不住的,他便沒再解释過了。
最后年级上广为流传的版本是。
五班有一個男生,喝可乐喝着喝着然后把自己的腿给喝断了。
“……”
听起来還挺诡异。
這個流言被易卓从男厕所听见,回来讲给许佑迟听。
许佑迟下课時間也在写试卷,听完后眼皮都沒掀一下。
倒是坐在他旁边的陆茶栀,噗嗤笑出声。
“好好笑。”她问,“真的有人信嗎?”
“有啊。”易卓仔细想了想,转了個方向面对着陆茶栀,“我跟你說,就刚刚,我在走廊上走,四班几個人也在說這件事,有個男生本来刚拧开一瓶可乐的,结果听着听着呛了一口,然后立马就把那瓶可乐扔垃圾桶裡,拿着水杯跑厕所裡漱口去了
。真的离谱。”
易卓不愧被封为气氛组组长,說话时神色语气都夸张,很轻易就把人给逗笑。
五班本来是单人单座的。
但在十二月的月考過后,聂萍突然提出要给大家安排小组和同桌,让班裡同学互帮互助。
五班一共四十八個人,而且男女各占一半,正好可以安排成八個六人小组,每组三男三女,正好凑齐。
分组采取的是自愿政策,六個人凑齐就可以将名单交给聂萍。她最后会根据某些同学的特殊情况进行微调,但不会有大的变动。
小组的成员一旦确定,就相当于是六個人被绑定。以后班裡换座位,只按小组来换,六個成员的座位会一直挨在一起。
陆茶栀和许佑迟在一個组裡,小组六人坐到靠窗那边的后面。
今天早上,易卓他们在分组内位置的时候都非常有眼力见,早早占了其他四個位置,就空出中间的一排,让许佑迟和陆茶栀成为同桌。
姜卫昀站在過道边上,弯腰伸手,姿态十分做作:“少爷和公主,裡面請。”
许佑迟坐贴墙靠裡的那個位置,陆茶栀坐靠過道的外边。
今天下了雨,下节原本的体育课被迫取消,改成了在教室裡自习。
初冬的天气骤冷,加上体育课泡汤,班裡同学兴致都不高,连下课也瑟缩在室内抱着热水杯取暖。
许佑迟坐在座位上写物理作业。
原本的笔迹是流畅锋利的,但自陆茶栀和易卓說话开始,他写在物理练习册上的公式便开始卡顿。
写到后面,几乎是一笔停顿一下。
一個课间的時間,连十分钟都不到。
陆茶栀对易卓,笑了三次。
易卓性格自来熟。
从可乐一直给陆茶栀讲到聂萍高一上期开班会的事情。
直到上课铃打响,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地转過头去:“我下课再接着跟你讲,你别看萍姐对女生都那么温柔,她凶的时候是真的女魔头。”
陆茶栀笑着点头,說好。
……
许佑迟看向自己桌上的那本物理练习册。
笔尖长時間停留在白纸上,晕开了黑色的墨迹。
他写下的上一行字
迹歪曲的公式,是“x=kqq/d”。
许佑迟盯着那個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公式三秒,提笔划掉。
自习课沒有老师守。
正是换季的时候,這两天降温,坐在易卓前面的罗元诚冷得发抖,不断搓手哈气企图保暖。
易卓拍拍罗元诚的肩膀,态度很不屑:“小罗你還是不是我們猛男妙妙屋的一员了,下個雨就把你冷成這样子?”
罗元诚转過头幽怨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道:“你倒是跟我一样裡面只穿個体恤啊,我又不知道這周要降温。冷死了。”
“看着啊,”易卓脱掉校服外套,露出裡面的卫衣,“卓哥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做铁血真男人——”
說着,易卓一把拉开玻璃窗。
冷风呼啸着往教室裡一阵猛灌。
罗元诚打了個寒颤,慌忙抱紧手臂:“你有病啊易卓!搞快点关上!!”
“不关不关就不关。”易卓贱兮兮地笑,“叫爸爸。”
陆茶栀就坐在窗边,虽然隔着一個位置,也好不到哪去。
冷风一吹,她小声地打了個喷嚏。
正在跟罗元诚嬉笑的易卓突然就感觉他的板凳从后面被人踹了一脚。
?
他還沒反应過来,下一秒,许佑迟的嗓音从身后冷冷传进他的耳朵裡。
沒温度。
对他說。
“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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