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挖墳
江絮霧見他說的不似假話,直覺得他真讓人看不懂。
不過她爲何要看懂他,江絮霧攏起心思。
回到茅屋內,江絮霧與他分別。
“夜深露重,望小娘子早日安寢。”
“嗯,裴大人亦是。”
兩人客套一番,江絮霧轉身邁進茅草屋。
裴少韞眼睜睜望着江絮霧的背影,待到大門闔上,他才收回目光,轉身並不急着茅屋。
他閒庭若步,通過這幾夜的拜訪,他早已將這裏摸的一乾二淨,步履輕慢,眨眼工夫,他便來到用泥土堆砌的庖屋,修長的指尖輕而易舉地推開門栓。
窗紗的月色穿透進來,裴少韞一眼注意到竈臺還有牆角堆砌的農活鋤頭還有竹籠和一根橫樑上懸掛醃製好的肉。
他掃了一眼,目光落在竈臺的幾罐陶罐,裴少韞凝神,觀摩了幾番,發現陶罐邊有一株花草,花冠紫色,根莖無毛。
他倒是從未見過,裴少韞拾起此還,攏起袖子收走,轉身回去。
可在他回去的途中,發現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掀起眼皮子,饒有興趣地跟上去。
可跟上去卻發現對方是個中年男人,粗布麻衣,身形佝僂,走動間還喘着粗氣。
裴少韞皺眉,眼眸的寒意漸漸匯攏,他發覺此人走的方向是江絮霧的茅屋之地。
深更半夜,一個男人喘着粗氣而來,裴少韞想也想得到,此人的賊心。
不出所料,他一路跟隨,發現男人停留在江絮霧居住的窗紗邊,躡手躡腳地從袖口掏出一炷香,用火摺子點燃後,用香火燙進窗紗裏。
“胡大娘也是,有新的貨色還藏着掖着,還要後天送走,可這貌美的小娘子,要是不做點什麼,還真是讓我心癢癢。”
李大牛是山下的獵戶,素日跟胡大娘有交情,也知道胡大娘會從京州拐賣婦女和小娘子,送往衢州。
起初他知曉後,想要報官,畢竟京州律法嚴禁,私自拐帶婦孺可判絞刑,是要死人的。
可胡大娘給他塞了很多銀兩,又說他幹個獵戶也賺不了多少錢,還不如跟他一起幹,再說他年紀都三十有餘,都沒有繼室。
說起來李大牛就覺得晦氣,他不過是喝醉酒打了一下娘子,誰知道她就尋短見,再說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竟然想不開自盡在家裏,這下方圓十里都沒幾個寡婦願意嫁給他。
他也就這麼孤身一人,可在胡大娘的勸說下,在聽到有銀子,他動心了。
跟胡大娘一起幹了三年,李大牛膽子也大起來,偶爾喝醉酒,跑來山上找胡大娘綁的小娘子戲弄幾番。
胡大娘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次胡大娘的“貨物”竟然都不讓他看,也不讓他上山。
李大牛心癢癢,忍不住偷溜,結果被胡大娘發現呵斥了一頓,但他也因此看到躺在牀榻上氣若懸絲的嬌嬌小娘子。
自此心裏就跟着了魔一樣。
遂抵不過心中慾念,他翻出胡大娘之前對那些小娘子用的迷香,喝了酒壯膽上山。
可當他用迷香刺穿窗紗,探入茅屋內。
身後陡然傳來凌厲的骨骼聲響。
李大牛赫然轉身,一道狠厲的腳,踢斷他的腳。
“啊——”話音還沒說完,就被他撕下布料,堵住了嘴巴。
屋內,江絮霧本來就寢,可今晚她翻來覆去總入眠不了,心煩意亂起身,卻聞到茅屋有異樣的香味。
江絮霧常年調香,哪裏分辨不出這香的用效,掩口起身,小心翼翼地摸到柺杖,輕聲輕腳地往走。
“嘎吱——”江絮霧拉開一道門縫,發覺門外無人,江絮霧蹙眉,卻聞到風中夾雜着濃烈的血腥味,還有藥的苦味。
是裴少韞身上的味道。
江絮霧狐疑地邁出去,不知不覺中,江絮霧發現眼睛居然又好了寫些,起碼她走出去,能看到腳印還有血跡。
循着腳印,江絮霧在想要不要跟過去,可望着黛色的深夜,和若有若無的苦澀藥味,她抵擋不住好奇之心,用柺杖探路,萬一遇到不軌之人,也可以揮。
月色漸濃,她舉着用瓷碗托住蠟燭,一步步往前走,尋着腳印。
古樹參天,樹蔭青枝,江絮霧來到一處河岸,她忽然被眼前的一幕驚到,手裏的蠟燭差點要擲掉。
麻布粗衣的男人,風光霽月,面冠如玉,可這樣的正人君子,理當在詩宴和書齋上盡顯君子的修身、深謀、端行。
而不是在河岸邊,戲弄着將死之人。
江絮霧親眼看到裴少韞滿眼戾氣,眉眼的戲弄和脣角的譏諷,讓江絮霧心神一懼。
她從未見過這般的裴少韞,從容不迫,用修長的手指摁住他人的脖頸,讓他溺水在水中,卻又不想讓他死的簡單。
冰冷的笑意,宛若淬冰的劍。
江絮霧被嚇到,身子往後不小心踩到樹葉,而窸窸窣窣的聲響,也讓裴少韞一眼攫取到躲在暗處的江絮霧。
然後,江絮霧親眼見到他鬆手。
尚有幾息的男人,自此溺在河裏,一點聲響都叫不出來。
江絮霧窺探這一幕,不假思索地轉身就跑,可裴少韞饒有興趣地道。
“江小娘子,你覺得你能跑哪裏去。”
裴少韞心情甚好,也許是解決了噁心的人,他心中的煩躁被減輕了不少,可眼底還留有陰鷙。
他在期待江絮霧的迴應,亦或者聽到江絮霧淚眼婆娑的求饒。
但江絮霧鎮定自若,明明懼怕他,可強撐着往他這裏走來,纖細的身子,一折就斷。
江絮霧強撐走到他的面前,佯裝不看河面的月光粼粼,彷彿刻意能忘記河水裏的男人。
“裴大人,那個人是得罪你了嗎?”江絮霧攥緊手裏,強忍着害怕,擡眸見他。
裴大人輕笑:“江小娘子膽子真大,也不怕我會殺了你嗎?”
“如果你想殺我,我逃是逃不掉。”
“江小娘子很瞭解我。”裴少韞踱步走到她的面前,東風浩蕩,竟有乘風興起之姿,江絮霧手中的燭火趁此被風熄滅。
“我只是隨便說說,倒是裴大人深夜不入睡,怎麼會在這裏。”
江絮霧抿着脣,可眼前的裴少韞漫不經心地道:“小娘子也不是沒有睡。”
“我是聽到動靜。”
“若是無事,裴大人我先走一步。”江絮霧撂下這句話,想旁敲側擊。
可裴少韞眼底的陰鷙化爲陰森,脣角的笑意,彷彿話本子裏鑽出的惡鬼,讓江絮霧的心中極度不安。
果不其然,她聽到裴少韞輕描淡寫地道:“既然江小娘子來了,那就一起埋屍。”
江絮霧猛然打了寒顫,淡定自若被擊碎,她難以置信地道:“你殺人,讓我埋屍。”
“不行嗎?”裴少韞意味不明地道,“我可是爲了幫江小娘子,纔會殺人。”
“我纔不信你。”江絮霧狐疑地說。
裴少韞發出嗤笑,“江小娘子還真的瞭解我。”
“我隨便猜猜的。”
江絮霧就知道他沒說實話,餘光瞥向河面,嚥了咽道,“你爲什麼要殺他,而且他在河裏,我要怎麼幫忙埋屍。”
裴少韞下意識摩挲手指的白月扳指,卻發現白玉扳指早已不在身上,在看江絮霧雖身子如秋風顫動,可明知死人沒有大喊大叫,反而強撐與他周旋,膽識過人。
“我殺他沒有原因,倒是明日他的屍體要是被胡大娘他們發現,江小娘子你覺得後面會怎麼樣?”
被發現,無疑是讓胡大娘懷疑他們。
可江絮霧不明白,依照裴少韞的身手根本不懼怕胡大娘他們,除非裴少韞是想找到幕後之人,一網打盡。
見到裴少韞溫柔在笑,可目光中的冷意,讓江絮霧回神過來,也不再多問。
隨後,江絮霧才知道裴少韞在他的腿上綁了繩子,輕輕一拉,人被拉回來。
江絮霧埋屍時,不敢看。
裴少韞好笑地說;“江小娘子剛剛膽子不是大得很嗎?”
“現在卻怕死人。”
江絮霧不甘示弱地想睜眼罵他,可是一睜眼,又看到浮腫的男人,嚇得緊闔眼,柔荑的手一邊扒拉着泥土,一邊側身露出白瓷的脖頸。
裴少韞手裏則是拿着鋤頭,特意去庖屋拿來的。
他見江絮霧這般抗拒,笑了笑,“算了,還是不讓江小娘子埋屍,你去洗手,我自己來。”
江絮霧聞言就扔掉手裏的泥土,跑回岸邊,佯裝這裏沒死過人,洗完後,來到裴少韞的身側,見他芝蘭玉樹般的人物,挖墳熟稔,過於稀奇。
江絮霧納罕地道:“你是不是經常埋屍體。”
裴少韞:“我給我母親挖過墳。”
江絮霧不信,據說他的母親是病死,後來見他彎腰做這種不符身份的下等活,依舊賞心悅目,不免羨慕,皮囊好,就是讓人看得舒服。
但是江絮霧還是很好奇地問他。
“這人是誰?你爲什麼要殺了他?”
裴少韞面不改色地道嗎,“我要是說他是歹人,想要謀害小娘子,你可信。”
他原以爲江絮霧會不信。
江絮霧一反常態地說:“我信。”她可是聞到有迷香的氣味,再說若是裴少韞乾的,纔不會大搖大擺裏讓人一眼看出是他所作所爲。
裴少韞手中停頓,瞥眼望向江絮霧,半響,他脣角勾起,意味不明地道。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信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