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的
“好了。”
江絮霧睫毛顫抖,如黛色蝴蝶,一排排舒展,露出眼眸的迷惘,“你挖好了。”
江絮霧站直身體,手裏拿着柺杖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兩人走的很近,她並未察覺,只覺得乏累。
可裴少韞卻感受到她身上的氣息,梨花淺淡,席捲他的心神,他不動聲色地靠近,在江絮霧因睏乏,站不住,裴少韞都會攙扶住她。
隔着衣物,梨花香氣襲人,江絮霧毫無察覺。
裴少韞的心卻宛如在春秋的典月上,看樂師用鼓槌敲擊鼓面上。
一下一下。
他側眸凝視着江絮霧,在確認她站好後,鬆開,卻沒幾步,她又歪歪倒倒。
裴少韞從不是正人君子,但也從中窺探到幾分樂趣。
在經歷攙扶,站穩,攙扶下。
兩人走得愈發近,裴少韞脣角的笑少了幾分薄情。
從遠處看,兩人的影子彷彿依偎在一起。
等到回到茅屋外,江絮霧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她緩緩地走進去,關門,上牀,睡覺,一氣呵成。
至於門外的裴少韞,則是摩挲着指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江絮霧這次睡得很深,但這次她又入夢了。
她夢到阿兄了。
阿兄被雙手束縛鐐銬,被關押在囚牢裏,階下囚的慘狀讓江絮霧捂住脣,想要往前去碰阿兄。
可她還沒有走幾步,牢房被打開,她聽到咳嗽聲。
江絮霧尋聲望去,卻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看不清,但她卻聽得出來,這聲音是裴少韞。
他生病了?
江絮霧剛閃過這個念頭,就看到坐在地上的阿兄暴怒地站起身,一把揪住裴少韞。
“你說什麼?”
“我阿妹怎麼了?”
江絮霧聽不清裴少韞說的話,只能看到阿兄憤慨不已,也注意到阿兄的手背青筋伏起,猙獰的面容裏藏着駭人的情緒。
“阿兄。”江絮霧不忍阿兄動怒,想要攔住阿兄。
可江辭睢在夢中,讓她根本碰不到。
只能聽到那句震耳欲聾的一句。
“我一心往上爬,只是爲了阿妹,我答應過她,要讓她衣食無憂一輩子,可你呢?你對我阿妹到底是何居心,還是說,你娶她,只是好拿捏?”
“裴少韞,你若是不喜歡我阿妹,就趁早與她和離。你以爲我不知道,阿妹的不孕是你害的。”
江絮霧猛然驚醒,大口的喘不過氣來。
什麼意思?
這個夢是說當年她不孕是裴少韞害的嗎?
江絮霧恍惚間,想起她被刺傷醒來後,見到裴少韞難得留在她的牀榻邊,撩動她的青絲,溫和地跟她保證,“你好好休養,我不會娶妻。”
如今想來,細思極恐。
江絮霧只覺頭腦發脹,支起身,聽聞外頭有喧鬧聲。
她拿起牀邊的柺杖,下牀推開門,便看到胡大娘和之前見過的曹老頭還有一位沒見過的老婦人。
她們好像在爭執什麼,江絮霧一走近。
“我兒不見……”
胡大娘正巧看到江絮霧走來,臉色一變,收起兇狠的表情,訕笑地道:“小娘子你怎麼出來了,外頭風大,我先扶你進去。”
她以爲江絮霧眼睛還看不清,朝曹老頭使了眼神,笑着牽江絮霧的手腕往回走。
身後的老婦人糾纏不休地大喊大叫。
“你一個寡婦,整天勾搭我兒子來山上來見你,眼下我兒子不見了,你還裝傻充愣,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告訴你,等下我就去報官。”
江絮霧心神一動。
胡大娘暗道不好,賠笑地說:“李大娘你說什麼渾話,李大哥這幾日我都沒看到他,你怎麼就賴着我不放,說不定李大哥是去賭錢了。”
“可他一晚上都沒回來。”
江絮霧聽到她們的對話,想到昨晚的男人,約莫這李大娘就是男人的母親?
她不動聲色地想着,而胡大娘聞言,叉腰道:“你兒子一晚上沒回來,跟我有什麼關係?李大娘你別人老了,心也老的胡思亂想。”
胡大娘一番言論,氣得李大娘就差翻白眼倒地不起。
江絮霧圍觀這場鬧劇,佯裝自己的眼睛沒有好起來,疑惑地問:“胡大娘,發生了什麼?”
胡大娘一聽江絮霧這話,盛氣凌人的態度一下子歇下來,“沒什麼事,外頭風大,小娘子我送你進去。”隨後,攙扶江絮霧的臂彎的力道重了些。
江絮霧佯裝沒感受到,任由她攙扶自己進茅屋,隨後大門被闔上。
胡大娘離開後,江絮霧靜默了一會,便悄悄來到門外,側耳俯身傾聽門外的動靜。
“不……”
“報官……”
“啊啊啊啊——”
江絮霧雖聽不清,卻也能聽到外頭的李大娘凶多吉少。
正要思索,柴門竟被推開。
江絮霧攥緊袖子,佯裝懵懂地說:“是胡大娘嗎?”
胡大娘面無表情地佇立在江絮霧的面前,身上還有血跡,一雙精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絮霧。
隨即,她笑得友善,“小娘子怎麼站在門口?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她目光儼然變得兇狠,她做這一行久了,趨利避害的本事愈發讓她行事小心。
她處理了一直吵着要報官的李大娘,她就怕這位小娘子會好奇地窺探。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推開柴門,便看到江絮霧佇立在門口的一幕。
江絮霧佯裝不解,眼神呆滯地望着胡大娘。
“胡大娘,你說什麼?聽到了什麼?”
她明白鬍大娘對她產生了疑慮,但她強裝鎮定,而胡大娘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江絮霧的眼睛,一雙兇狠的眼眸,讓人發毛。
可江絮霧一動不動,胡大娘微微眯眼,悄悄地從髮髻上摘下玉簪子,不假思索地就要刺穿江絮霧的眼睛。
那一剎那,江絮霧的心停滯了一下,死死掐住掌心,不讓自己眨眼,一動不動。
可親眼看到簪子尖銳的一面直直向她衝來,這巨大的畫面,讓江絮霧掌心都掐出血。
直至簪子近在咫尺,江絮霧紋絲不動。
胡大娘皺眉,收回簪子,又猛然再次刺過去。
突兀的一道男人輕笑的聲音,“表妹。”打斷了胡大娘再次試探的舉動。
胡大娘身子一震,將簪子藏在身後,曹老頭這時候從另一處走來,身上的血跡被清理乾淨,可空氣的血腥藏也藏不住。
江絮霧攥緊手,萬幸,她們都沒有注意到江絮霧,因爲她們發現裴少韞受重傷竟然能下地走動,雖一瘸一拐,但足以引起她們的警惕。
胡大娘更甚,憂心忡忡,防備地朝裴少韞走近,曹老頭也朝他走近。
一時之間,哪怕江絮霧再厭惡裴少韞,也忍不住捏一把汗,若是裴少韞出事,她也就更危險。
在江絮霧捏緊手心,在想要不要抄起柺杖,做最壞打算的時候,裴少韞忽然彎腰咳嗽不止。
“我……表妹……我……”
裴少韞一副病病殃殃,臉頰蒼白,依在柴門,在說完這句話後,人就暈倒了。
這下子胡大娘也不再糾結江絮霧聽到多少的事。
江絮霧見他們將裴少韞拖進去,鬆了一口氣,旋即發現掌心已經被她掐出血。
隨後她顧不上掌心的傷勢,繼續佯裝下去,假裝聽到裴少韞的聲音後,擔憂不止。
“表哥,表哥?你怎麼了?”
江絮霧焦急地拄着柺杖走進去,剛好撞見曹老頭再給裴少韞把脈,她很擔心裴少韞假裝暈倒被發現。
但裴少韞看樣子做足了準備,江絮霧親眼見到曹老頭捋了捋鬍子,跟胡大娘交頭接耳。
江絮霧看到胡大娘的眉頭舒展開來,也就注意到邊上的江絮霧。
“小娘子,你的表哥無事,就是身體乏累,休養一下便可。”胡大娘褪去懷疑,又變成熱心腸。
江絮霧怯怯地說;“我想留下陪表哥。”
胡大娘和曹老頭對視一眼,隨即胡大娘笑着說;“那我們先出去,小娘子記得別到處走,畢竟你的眼睛沒好,要是隨意走動,萬一出事,可就不好了。”
江絮霧溫順地點頭,而後她就看到江大娘和曹老頭一併走了出去。
待人走後,江絮霧繼續佯裝看不見,用柺杖敲打地面,一邊摩挲終於坐在牀榻邊的矮杌。
窗紗處的一道視線,瞧了好久,見江絮霧一動不動,一直望着牀榻上的人,過了半晌,胡大娘才移開目光。
曹老頭樂呵呵地跟在她身後道:“你呀,就是疑心疑鬼。”
“哼,我們做這折壽的活,哪裏不能小心,對了李大娘他娘你給埋哪裏了?”
“還藏在缸裏,沒動呢?”
江絮霧這邊,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工夫,她便聽到裴少韞玩味的聲音。
“江小娘子裝的還挺像。”
“彼此彼此。”江絮霧回敬他,隨後就將之前發生的點點滴滴告訴裴少韞。
“看樣子他們起了疑心,你晚上要小心點。”
裴少韞認爲她晚上會出事,江絮霧也擔心,憂心忡忡。
待到深夜來臨,江絮霧一個人躺在牀榻,不敢睡過去,按照胡大娘昨夜的說法,後天也就是明日會將她帶走,可今天她起了疑心。
怕有異變,江絮霧不敢入睡。
可到了後半夜,江絮霧昏昏沉沉,就差要打盹睡下,誰知一道窸窸窣窣的聲音,讓她迅速睜開眼睛,還未驚呼。
她就被來人捂住口,“是我。”
江絮霧身子放鬆下來,旋即裴少韞迅速將她從被褥中拽起,“我聽到有人來了,他們估摸現在就想動手,你跟我來。”
江絮霧顧不上穿好衣裳,就跟他一起躲在門後。
“怎麼那麼快?”江絮霧氣喘吁吁,焦急地整理衣物。
裴少韞看她狼狽,忍不住伸出手幫他將鬢角的髮絲撩到耳根。
可他又古怪得不行。
但見江絮霧垂首露出細膩的脖頸,梨花香氣襲人。
他想,江絮霧本就是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