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十五 甕生“媚神”（二）
但茫茫人海，山高水長，又何處可尋得他的蹤跡？
傳說中的山中甕生“媚神”會是他麼？想到水月閣中堆得滿園的甕罐，紅掌門心中浮現出最後一次見到閣主的微笑，狐媚細目彎彎，流波俏麗，顧盼生輝，神色似是極爲得意，卻不知他在謀劃什麼。
古鏡門派弟子臥底到“媚神”的信徒中多方打探，卻無人知曉“媚神”的所在，信徒們只是虔誠祭拜祭壇上的“神甕”。
紅掌門發現這“神甕”卻有些門道，上面附着微弱的神魂感應，自古常有鄉野妖物自設神壇吸引凡人信徒祭拜，靠吸收凡人的信念力修行，這“神甕”倒是同樣手法，只是更加高明，居然是吸引修士信徒祭拜，修士的信念力更強大。
什麼“媚神”竟在紅掌門這貨真價實的媚術高手面前班門弄斧，果然也有些像他的作爲。但，這寶貨閣主怎會有這等手段本事？紅掌門苦笑了一下，索性便以這甕罐爲線索探個究竟吧。
紅掌門便以“神甕”爲引入了定，她要親自揭了“媚神”的底細。
定境中一片黑暗，漸漸有一團光暈，走進去是晦暗夜色中落花繽紛的梨林，迷霧漸濃，這不就是水月閣中那片梨林麼，迷霧惑人的氣息也和水月閣中天然自生的迷霧一樣，修爲低者會迷失在梨林中，但紅掌門察覺到有一股法力會把迷亂者推出定境，神志不失過了這關才能繼續向梨林深處前行。
梨林深處，濃霧漸淡，但梨林越發繁盛，花落繽紛如雨，薄霧中漸漸瀰漫一股馥郁的蘭麝柔香，讓人四肢發軟，卻氣血陣陣騰起，一波一波幾乎要把身心揉碎，直衝向交合時巔峯綻放，如果迷失便會神志狂亂沉溺淫亂直至精盡人亡。紅掌門認得這和閣主身上不受控制散發的魅惑氣息是一樣的，比直面閣主時受到的衝擊要淡一些，但此處已十分兇險，不少人隕落於此，心智堅強者可冒險衝過這一關，經歷過這一關的洗練，神魂會更堅韌，甚至直接提升修爲境界。
梨林最深處霧散去了，黑暗中是一片水面，微風中隱有法力似可助進入者神志清明，紅掌門太熟悉了，這不就是清心訣的法力麼。
黑夜無星無月，漆黑的水面卻漸漸泛起粼粼波光，一團光暈自遠而近，一葉輕舟飄到近前，只見小舟輪廓攀滿曼陀羅枝葉，繁茂的枝葉彎曲如拱，垂下朵朵潔白的曼陀羅花，花枝如冠拱覆呵護着一團光暈，來者如凝視那團光暈，整個神魂世界都被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魅惑氣息鋪天蓋地覆蓋，此時溫柔至極也兇險至極，有不少高手也會陷入其中，無盡沉溺不可自拔。連紅掌門這等頂級高手也需全神專注應對。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光暈越來越大，直到瀰漫整個黑暗世界，等光芒漸漸散盡，而來者神志依然清明，會發現自己已來到那葉小舟上，婷婷垂懸的曼陀羅花下一人正襟跪坐，姿態端莊挺秀，雙手捧呵着一隻小甕，奇異的光芒從小甕中散發出來。那人看不清面目衣着，華貴的金絲繡曼陀羅紋鑲邊墨色披風遮蔽了他大半身形，墨金披風邊緣下露出玫瑰紫紗衣，頭戴大幅兜帽，遮去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精緻的下頷冷秀的輪廓，半張開的薄脣點注丹朱口脂，鮮明豔色在暗夜中豔絕奪魄，詭異的是，絲絲黑霧從他口中緩緩吞吐，手中小甕的光芒也應和着黑霧吞吐的節律明滅。
紅掌門一開始完全沒法把眼前的“媚神”和水月閣主聯繫起來。眼前端坐的身形可稱得上真正的“神相”，似看得分明，又無法看得真切，似近在眼前，又讓人不知不覺升起凜然不敢靠近的威勢，與那身形一體的無邊魅意籠罩在整個神魂定境中，其中又有一絲清心訣的法力守護觀者心神。神魂定境中開始迴盪起一種心聲，紅掌門發現那卻是清心訣的一種極高妙的用法。
雖想不通那不成器的寶貨少爺怎會有如此神通，但她最終還是不得不確定眼前的“神相”就是水月閣主，畢竟那兜帽下露出的半張臉太過熟悉，而且那“神相”左手拇指戴着迷途之主的玉扳指，中指戴着象徵水月閣權印的月華晶寶戒，右手中指戴着紫晶寶戒，傳說中是他那心上人贈他的定情信物。
“少爺，你究竟在哪裏？”紅掌門向“神相”激射出一枚紅葉，瞬間破了定境，旋即起身御起飛劍沖天而起，如一道流星直衝向迷途大荒山巒之中，瞬息間來到山巒深處雲海間，遠遠只見一葉孤舟浮游於雲海中，旋即隱沒在層層疊疊雲海中，方纔那葉孤舟的位置，紅掌門只堪堪接住方纔射出去的那枚紅葉。無論如何運用大神通感應，方圓百里卻再也感應不到一絲蹤跡。
茫茫雲海中，一葉孤舟化爲一點光暈飛馳沒入一處常年迷霧的山谷，此地迷霧近年來纔出現，可隔絕感應，光團穿過重重迷霧，前方漸漸露出一隻漂浮於空中的醜陋巨魚，身形龐然如山，鱗甲崢嶸，形狀恐怖，巨大裂口中利齒交錯縱橫，光團急馳直直射入巨魚裂口中的黑暗深處。
一方精雅小園中蜿蜒環繞着抄手遊廊，園中鳥語花香，假山層疊，綴以花木蔥容，參差相映，妙意無窮，令人見之忘俗，飾以雕樑畫棟的抄手遊廊宛曲通向一座四面攀垂着紫藤花的小亭，亭中卻立着一面碩大朗闊的銅鏡，一位身姿挺拔的青衫修士焦急地立於鏡前，忽然一個光團從銅鏡中飛出，青衫修士一揚手中玉璧，正好接住了光團。
如若紅掌門能站在青衫修士面前，也需好生辨認一會才能認出，這位就是閣主大人的好徒兒玄冰。
如今玄冰已再無少年模樣，完全是一位成熟穩重的修士了，望之約莫凡人二十到三十歲年紀，俊美如蓮的少年已經出落得丰神俊朗，俊逸非凡，舉止間頗有仙家風度。
他手中的玉璧正是當年閣主大人所賜軒丘家的傳家法寶。
突然，整個園子猛然巨震了一下，噗倏倏震落花葉翩飛，玄冰穩穩踱步轉到銅鏡背面斥責道，“操控祕舟多少回了，怎地又如此毛躁？”
玄雪一身白衫在銅鏡背面手持另一枚玉璧，被震得一個趔趄，勉強穩住身形，委委屈屈辯解道，“剛纔好險的，差點被紅掌門追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玄雪如今也是青年模樣了，完全褪去了稚嫩，與玄冰一模一樣的俊美面容，卻難掩眉宇間憂傷之色。
玄冰也舒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安撫道，“雖毛糙了點，但選的地方甚妙，沒人想得到。”
原來玄雪急智下把祕舟駛回了水月閣祕境。
這方小園正是祕舟的內部空間。
“剛纔那一下落地震動太大，也許驚擾了師尊，我們去看看。”玄冰蹙眉思索道。
“驚……擾……師尊……？”玄雪神色疑惑地遲疑道，他開始神情恍惚，周身氣息漸漸狂亂“會嗎？我，我又闖禍了，我闖禍了，都怪我，是我害……嗚嗚嗚嗚”他還未說出口就被玄冰一把揪衣領按在假山上死死捂住嘴，玄冰周身氣勢暴漲以大法力強鎮住了他，見他周身氣息漸漸平復下來，在玄雪破碎的淚光中，玄冰慢慢鬆開手，目光如烈日炯炯逼視着他，“我再提醒你，一切都是師尊的意思！我們相信什麼，他就是什麼！”
玄雪淚光迷濛悽悽惶惶道，“我們信什麼，他就是什麼，對，對。”
“師尊是不是常常說，他這副殘敗之身就託付給我們了！”玄冰沉聲問道，帶着清心訣的法力震盪。
“是的，是的，師尊把自己託付給我們了。”玄雪尤自淚流滿面，氣息卻平穩多了。
玄冰着力拍拍玄雪的肩，二人漫步沿着抄手遊廊來到一座精巧小樓前，雙胞胎齊齊並排在雕着曼陀羅枝葉的門前恭恭敬敬磕了個頭，玄冰對玄雪道，“你若害怕，就在此等我，用清心訣爲我護法。”
玄雪含淚點點頭，轉身背向門跪得筆直，轉瞬間這方空間充斥着清心訣磅礴的法力。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玄冰輕輕推開門，裏面是一座大殿，見門邊一個小甕咕嚕嚕亂滾，玄冰輕輕拾起，慢慢來到大殿中央。
殿中瀰漫着濃郁至極的魅惑氣息，比信徒們定境中所經歷的更濃烈百倍，若非頂尖高手入內，神魂瞬間就會陷入狂暴自行支離破碎了。
一朵碩大的曼陀羅花平展盛開在空曠的大殿中央，如同巨大的花牀寶座，頂上又懸垂下一朵巨大細長的曼陀羅花朵如寶蓋籠罩在花心上方，閣主大人在花心正中正襟跪坐，正是信徒們在定境中所見的模樣。在此近前可以瞧得更真切，雖被墨金披風遮蔽大半身形，披風邊緣露出的玫瑰紫紗衣卻散發出奇異的誘惑氣息，若眼神好，還可瞧見幾分朦朧的紗衣下若隱若現的裸露肌膚，引人無盡浮想聯翩。
玄冰慢慢上前來，在閣主大人身旁恭恭敬敬跪坐下來，閣主大人捧着的小甕，方纔落地被震落滾到門邊被玄冰拾起來了，閣主大人正襟危坐，端方挺秀，雙手仍保持着捧呵的姿勢，像是虛捧着看不見的珍寶。
玄冰輕聲道，“沒事的，您的寶物，徒兒都會照顧好。”說着將小甕揣入懷中，“師尊，今日我們差點被紅掌門找到，您不喜歡她們，我們就趕緊逃了，您歡喜嗎？”
閣主大人並不回答他，只靜靜端坐，雙手空呵捧着什麼，半張的薄脣緩緩吞吐着絲絲黑霧。比信徒們在定境中所見更神祕莫測。
“師尊，徒兒伺候您歇息了。”玄冰悲傷地微笑着，啪得打了個響指，閣主口中的黑霧消散不見，原本端正跪坐着的身子瞬間軟倒下來，玄冰嫺熟地輕輕一攬他的肩，他整個人便順勢輕輕歪倒在玄冰懷中，啪嗒，撞到玄冰懷中那軟物相撞聲雖輕，卻在靜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玄冰全身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輕抱住師尊柔軟的身子，仰頭深深呼吸，痛苦隱忍中又隱隱有幾分享受之色。師尊大人正屈膝歪軟倚靠在好徒兒的胸膛，神祕尊貴的“媚神”此刻卻無力低垂着頭，姿態親呢又無助，無比惹人憐惜，師尊大人歪倒下來才露出紗衣下赤裸的雙足，一雙玉足也用鳳仙花汁染了指甲。
玄冰隔着披風揉捏了一把師尊無力垂下的手臂，師尊大人是水做的麼，無論哪裏摸起來都那麼柔軟，引人想要無盡揉捏把玩。玄冰以指尖拈起師尊輪廓精緻的下頜，迫使他的擡起頭，好細細欣賞大兜帽陰影下半幅冷秀容顏，任由好徒兒如此輕佻，師尊只是靜靜斜偎在好徒兒懷中，在好徒兒掌控中徒勞半張着口，卻毫無絲毫生息出入，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極致歡愛脫力吐盡了最後的生息。
玄冰輕輕拈着師尊下頷，讓他的頭歪靠在自己肩上，低頭隔着大兜帽迷戀而憐愛地緊貼師尊耳畔，輕聲道，“迷途城的媚神，一切都照您的心願，但是您究竟想要什麼？徒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師尊這樣，就是最好的。是不是？”言罷隔着兜帽輕吻了一下。
“哥？你怎麼樣了？”大殿中盪開清心訣的法力，同時迴響起玄雪擔憂的聲音。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我沒事，”玄冰正色道，“師尊未受驚擾，我們送師尊回房歇息吧。”說着將師尊大人的披風緊緊裹好，將人抱了出來。如同從前在水月閣一樣，從前師尊大人要去園中哪處向來都是好徒兒如此抱過去的。
玄冰抱着師尊大人走在抄手遊廊上，玄雪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神色黯然“是我不好，我只想要師尊快快好起來，我不該逼師尊用那些藥。”
“呵呵，”玄冰忽然輕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玄雪疑惑問道。
“從前師尊總是故意在我面前服用安神丹，失去意識倒在我面前。現在他可如願了。”玄冰慘然冷笑道。
“什麼？故意？哥？你還好吧？”玄雪畏懼地望着玄冰的背影。
“沒事的，如今細想，師尊許多故意爲之都是精心謀劃的，師尊如此英明，是不是讓人特別佩服？”玄冰語氣冷靜。
“是的是的，師尊什麼都算得正正好好，帶我們進祕境，竟然真的有祕境！裏面都是大妖遺骸，我們每日整理煉化天材地寶，正好藉此突破境界，才能感應到師尊賜我們的玉璧中有飛天神器的煉製法。哇，師尊太厲害了。”回憶往昔不知不覺玄雪恢復了幾分從前的神采，但轉眼又驚惶不安起來，“我，我不知道，師尊讓你煉飛舟的時候，爲什麼又讓我煉那個甕，後來他還進裏面親自刻畫符文，我也不知道那些符文什麼意思。”玄雪漸漸面帶驚恐之色，“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就是性子毛糙。”玄冰也不回頭，抱着師尊大人緩緩前行，步履沉穩，周身卻瀰漫開清心訣的法力鎮住了慌亂的玄雪。“你總是忘了師尊這身子特殊，身魂一體，傷身即傷魂，你不該急着幫他化解淫毒，當時差點出事，不過你後來的補救很好，一直在用靈藥助他修復神魂，他也確實越來越好了。我那時常常探查他的神魂，師尊確實一天天的好起來了。”玄冰面帶思索之色。“師尊必料到神魂恢復到一定程度會出現大劫，你看師尊每一件事安排妥當了，他特意讓你煉那個甕，必是有用意的，我聽聞有些修士走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路子，定是一種特殊的修行法門，師尊如此安排，把他自己託付給我們了，記住，我們信什麼他就是什麼樣，心念不可亂！”
“對，對，我們信什麼他就是什麼。對……”玄雪淚流滿面，“我們信什麼，他就是什麼。我們信什麼，他就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