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過年
陈舟恍然,這陈大牙原来跟着李田,虽然說不上为虎作伥,也沒干什么好事。
可是祥瑞一出,甲首的位子大郎坐了,陈大牙這一群帮闲就沒了事儿干。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李田也不是大树,甲首的位子才是。
可是陈大郎公平持正,除了朝廷交派的事情,从来不狐假虎威地扰民。
所以陈大牙等人就失了往日的威风。
可是他又是好逸恶劳,受不得田间辛苦的,所以這半年下来,日子立刻捉襟见肘,连老婆都赌气回了娘家,到现在沒回来呢。
随手扔出一两银子,陈舟看着陈大牙:“這些银子,够你過個年的了!”
陈大牙盯着那地上的银子,却沒有伸手去拿,抬眼看着陈舟,满脸的尴尬:“三郎,你大人不记小人過,就是有了這银子,我也不過多支撑個十天半個月的,所以,我不要银子——”
陈舟失笑,還真是一個眼裡出气儿的,不過听這话,這陈大牙的消费水平還不低!
“一两银子只能支撑個十天半個月的,我可使唤不起你!”
“不不不,我刚才就是那么一說,一說,怎么也能顶半年,我是說,我是說——”
“你是說,你想像跟着李田一样,跟着我大哥?”
陈大牙连连点头。
“那可不行,我大哥這半年担任甲首,行得端坐得正,哪裡用得着你——拿银子走吧!”
陈大牙顿时面露失望之色,伸手抓起银子,爬起身低着头和陈舟等人一起走。
陈舟纳闷道:“你還不走?”
陈大牙一指前边:“我家的坟在那边!”
陈舟无语,忽略了這回事了。
到了坟地裡,两家的坟居然挨着。
陈大牙把怀裡的纸铺开,裡面居然還有一個黑面馒头,半個咸菜疙瘩。
這边,老陈头指挥着摆上供品,烧了纸,磕了头,上了香。
二郎挑起一挂鞭炮,噼裡啪啦地放了起来。
陈舟拎着半坛子酒,在自家坟前洒了一圈,走到了陈大牙家的坟前,也给洒了一圈儿!
陈大牙面露感激之色:“三郎——”
陈舟把酒坛子往地上一墩:“县城有個烧锅,我认识烧锅的大掌柜,你要是觉得可以,去烧锅上干吧,就說我說的!”
陈大牙欣喜若狂,扭身就要给陈舟磕头!
吓得陈舟一下子蹦出老远:“快起来,使不得!”
這可是祖宗坟前,万一哪位觉着這该他得的给了陈舟,就麻烦了。
陈大牙千恩万谢地走了。
二郎忍不住:“我說老三,你怎么就让他去了呢?”
陈舟一笑:“這又什么,不過是個伙计的事儿,毕竟是同族,我看他起码還有些孝心!”
乡村同族的事,不能做绝,一家人還要在這裡生活呢!
回到家中,太阳還沒出来,兄弟三人又打扫了院子,洒了水!
吃了早饭,迎了灶神,李氏早早就忙碌起来,卢氏带着身子,在一旁打下手。
陈家三兄弟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就围着炉子,嗑着花生瓜子聊天。
陈舟和大郎你一言我一语的,二郎却不见說话。
一边嗑着花生瓜子,一边把壳儿扔进炉子裡,望着那腾起的火苗出神。
陈舟拍了拍他:“二哥,想什么呢?”
二郎好像突然惊醒:“沒——沒想啥!”
大郎撇嘴:“還沒想啥,不就是還不死心嘛!”
陈舟看了二郎一眼:“什么不死心——二哥,你不会還想着从军的事儿呢吧,巡检司還不能满足你?”
二郎摇摇头,继而神秘道:“你知道嗎,那個王硕,是从過军的!”
這倒是出乎陈舟的意料,他与王硕,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一起血裡火裡厮杀過的。
可是毕竟那是和盗匪交战,当时就觉得王硕十分的沉稳,像是個积年的捕快。
原来還以为是白凡教导有方,沒想到還有从军的经历。
不過看他也不過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過军,现在为什么在這枝江县落脚。
一会儿,饭熟了,李氏先就叫了老陈头,老陈头披着棉衣坐在了主位上。
三兄弟在李氏的喊声中,围坐在桌旁。
卢氏挨着大郎坐下,李氏就在炕沿上侧身坐着。
老陈头看了李氏一眼,李氏会意,把早就温好了枝江大曲的酒插子拿了過来。
老陈头刚要伸手,陈舟已经抢過那水中温着的锡酒壶,又拿出一個温好的酒杯,倒满,平平稳稳地端到老陈头面前。
然后如法炮制,给大郎二郎分别斟满。
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今天過年了,我敬父亲、大哥、二哥!”
說着,一饮而尽。
老陈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意,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大郎二郎跟着把酒也喝了。
吃了几口菜,二郎拿過酒壶,给众人都满上:“過年了,我也敬父亲,大哥,特别是老三,沒有你,我进不了巡检司!”
說完,一仰脖儿喝了。
陈舟无奈,也只得喝了。
随即大郎又把酒杯端起来了:“我想說的,老二都說了,老三,我能做這個甲首,特别是——娶了你嫂子,要多谢你!”
一旁的卢氏,也娇羞地跟着点头。
陈舟苦笑,也只得喝了。
李氏又端了些米饭上来,老陈头脸一板:“我們還沒喝完呢,你着什么急?”
李氏笑着:“好好好,今天過年,不管你!”
老陈头端起酒杯,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老三啊——”
陈舟急忙站起:“爹,咱能不能不要這样啊,今天過年,我怎么觉着和過堂似的!”
李氏“啪”地在身后给了他一巴掌,嗔怪道:“大過年的,胡說八道!”
老陈头打了個沉儿:“那就不說了,喝酒!”
卢氏看着這父子四人,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心中却想起父亲說過的话:你那個小叔子,前途不可限量!
难道這一家大半年来的巨大变化,就是這個在社学读书的小叔子带来的嗎?
听說過了年他就要参加县试,父亲說是稳中的。
欢欢喜喜吃了午饭,晚上照例是三十的饺子。
一家人虽然欢欢喜喜,却又各有各的心思。
陈舟看出来了,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這样大的变化,家人還需要時間来消化接受。
以后,還会有更大的变化的。
晚上,一家人围着炉子守岁,倒是言笑晏晏。
眼看到了子时,陈舟出去,亲手点燃了一挂鞭炮。
望着那漆黑的夜空中,噼裡啪啦闪着的火光,听着村裡响成了爆豆的鞭炮声,陈舟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新的一年到来了!
围炉守岁,夜话天明。
大年初一,陈家三兄弟吃過早饭,一起出门去拜年。
老陈头岁数大了,這村裡,能让他去拜年的,也不過两三户,其余的倒是要到陈家来拜年。
每到一户,自然都是热情的,乡户人家,关系本就淳朴,陈家這半年的变化,村民们都看在眼裡,因此显得分外热情。
大郎甲首当得好,二郎巡检很威风,三郎书读得尤其好,甚至有几户人家,话裡话外地表示,自家某個亲戚有個女儿,年龄正合适。
大郎倒是笑着都应承下来,表示要和父亲商量一下。
二郎和陈舟简直是落荒而逃,說又說不得,骂又骂不得,支吾两句开溜才是上策!
从初一到十五,這亲戚就沒断過。
陈舟充分认识了什么叫七大姑八大姨,出了五服的亲娘舅!
怎么這么多亲戚啊?
大郎毕竟年长几岁,又刚成了亲,逐個地向陈舟解释這些亲戚那些是年年拜年,有来有往的,哪些又是多年不登门,今年冒上来的。
当然,一番姑娘的轰炸,是少不了的。
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古而然啊!
還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亲戚们已经如蚁附膻一般围了上来。
陈舟不由得摇头叹息,這個时候,恐怕连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都分不清了!
陈舟還抽了時間,去青田社学,给单元长和张平夷拜了年。
单元长独身一人,张平夷夫妻两個,都住在青田社学。
往年青田社学,那是绝对冷清的。
可是,今年,热闹了!
那些生员们,把对教谕和训导的劲头儿,都拿到单元长這裡来了。
拜年欢迎,礼物一概不收。
至于有生员想趁這個机会转入青田社学,单元长早就料到了,特意提前写了四個大字挂在中堂:免开尊口!
陈舟的到来,让单元长和张平夷分外高兴。
陈舟的礼物带了不少,枝江大曲自然是少不了的,他也是才知道,张平夷居然還是海量。
不過,他有五成份额,再有十個也够喝了。
陈舟突然觉得,自己這礼物有些不合适。
好在還有家裡自制的酱猪头猪蹄,腌制得雪白透亮的酸白菜,腌萝卜。
那些笔墨纸砚,都是托清风书坊的孔广林捎来的,都是荆州府的精品。
陈舟的礼物,這两位收得那叫一個痛快,连個沉儿都沒打。
午饭自然是推辞不掉了,张平夷索性叫妻子整治了一桌饭菜,连单元长叫上,毕竟,也要感谢老头让他们夫妻住在社学的恩情嘛!
饭吃得风卷残云,酒喝得酣畅淋漓,三個人都是率性洒脱,谁也沒少喝!
单元长有了些醉意,忽然拿着筷子点着两人:“你们两個——告诉我,县试,都准备的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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