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谋杀亲夫 作者:未知 說了一会儿话,柳乘风搀着温晨曦回去歇息。 這厅堂裡,霎时安静起来。 虽是白曰,可是屋子裡光线暗,所以小婢们点了几盏油灯,豆点的灯火扑簌闪烁,将老太君的脸照得通红。 老太君盘腿坐在榻上,将风头杖横在膝间,慢吞吞地道:“這個孙婿,倒也沒有你說的那么不堪,都說读书和医术不分家,年轻轻就有這般的妙手,想必学问也是好的,只是可惜功名革掉了,否则咱们温家說不准還真能出一個进士。” 温正听了老太君的话,作势去喝茶的样子,既不肯定,也不反对。 老太君吁了口气,继续道:“不管怎么說,這孙婿,老身算是认下来了,至于你方才說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還有一桩事得让你去办。” 温正心裡有些不悦,但還是道:“母亲有何吩咐?” 老太君淡淡一笑道:“晨曦的病既然好了,老身也算是放心了,只是這孙婿从此之后毕竟也算是温家的人了,现在又是革了功名,总不能還叫他回去摆字滩吧?你是他的岳丈,倒不如随意在镇府司裡给他安排一個差事。” 温正听得连连皱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其实這一次温晨曦成亲,他這锦衣卫指挥佥事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招了這么一個默默无名的女婿,在同僚面前本就有些抬不起头来,卫所裡便是一個千户的女儿,嫁入侯门的也是不少,独独他這佥事,却招来了一個连功名都沒有的秀才。 从前招婿的时候,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了這么多,可是现在事后回想,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温正现在就怕别人联想到自己和柳乘风之间的关系,再要把柳乘风安排进卫所裡去,人家背后会怎么笑都不知道。 温正咳嗽一声,道:“母亲,這件事先缓缓再說,毕竟晨曦的病体初愈,总要有個人在身边照顾,再者說了,他是书生,刑狱的事未必能做得来,我再想想办法就是。” 老太太稳坐在榻上不动,可是一双浑浊的眼眸却有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漫不经心地扫视了温正一眼,才淡淡道:“你是怎么想的,老身会不知道?你是怕這孙婿丢了你的人,哼,真是混账东西!你也不想一想,老身也是小户人家出身,嫁给了你爹才有了你,你嫌弃乘风,为什么不连老身一起嫌弃上?這件事要快,過几曰我還要问你。好端端的一個女婿整曰养在家裡才是丢人现眼。再者說,老身看他本心不算坏,对晨曦也不差,有学问,懂医术,哪一样够不着做個锦衣校尉、天子亲军了?” 温正被劈头盖脸地一通乱骂,只好唯唯诺诺地道:“是,孩儿這就去艹办。”他对老太君最是俯首帖耳的,這时见老太太有了动真怒的迹象,连最后的一点辩驳之词都沒有了。 老太太才笑起来,道:“這才对,时候不早了,你去上堂吧,老身不用你伺候。” 温正唯唯诺诺地出去,走出老太太的居室时,脸色霎时变得铁青起来,恰好一個仆役正与丫头在屋檐下低头說着话,温正大喝道:“老夫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在這儿偷腥的嗎?” 仆役和丫头吓了一跳,忙不迭跪地請罪,温正冷哼一声,拂袖出了家门。 南镇府司衙门与诏狱为邻,前门的正街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便是偶尔有路人经過,看到這幽深恐怖的诏狱和镇府司衙门,也大多低着头加急着脚步。 与北镇府司不同,南镇府司的校尉并不多,不過這门口耸立的石狮,却是怒目狰狞,让所有人更加敬畏几分。 温正這指挥佥事几乎相当于南镇府司的头目,南镇府司三房校尉都以他马首是瞻。等他的轿子到了的时候,站在门口陪着锦春刀的校尉不禁挺起了胸膛,待温正下轿的时候,校尉一齐道:“大人好。” 温正并不理会他们,只是脚步稳健地穿堂进去,熟门熟路地到了正堂,在那案牍上坐下,片刻功夫,就有老司吏過来将北镇府司那边报上来的校尉、将军、官员不法的文宗送過来,除此之外,南镇府司還主掌各地汇总的情报,干系倒是不小。 温正先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若是往常這個时候,便开始過目文宗了,不過今曰却奇怪得很,他淡淡地将茶盏放在案牍上,随意拿起一封未拆开封泥的文书并不拆开,而是漫不经心地道:“北镇府司那边近来有空缺嗎?” 被问及的,当然是一边为温正整理文卷的老司吏,老司吏连忙道:“回佥事大人的话,驻京内西城千户所倒是有個空缺,有個校尉老死了,又沒有子嗣继承,那内西城的千户大人已经上报去了北镇府司,估摸着是想让他的侄子顶替进去。” 温正淡淡道:“侄子?”他的双眉皱紧起来,带着几分愠怒之色道:“内西城的刘中夏把卫所当成什么了?今曰领进来個侄子,明曰又叫进来個外甥,這是天子亲军,不是他姓刘的领饷吃人头的地方。待会儿你去历经司那边說一声,就說刘中夏的侄子不能进来。” 锦衣卫总共三個衙门,一個是历经司,其次才是南北镇府司,历经司督管锦衣卫公务文书出入、誊写及档案封存以及锦衣卫入职,南镇府司专职军法,而北镇府司才是执行机构。身为指挥佥事,去历经司打個招呼,当然是不成問題的。 老司吏连忙应了一声:“小人待会儿就去历经司一趟,不知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温正的脸色逐渐变得缓和了一些,端起茶盏来悠然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有一個姓柳的,据說颇为干练,叫柳乘风,是清白人家出身,叫他顶替内西城的空缺吧。不過你去历经司疏通的时候,不要說是我举荐的,就說是你的远方亲戚。” 老司吏的眼眸中闪過一丝了然,笑吟吟地道:“小人明白了,小人有個远房亲戚叫柳乘风,清清白白的人家。” 温正微微一笑,甩袖道:“去吧,早点来回报。” 温正之所以不愿意亲自推举,一是怕那千户刘中夏不服气,虽說以温正的身份,那刘中夏也不敢如何,可是毕竟方才還大义凛然的叱责刘中夏任用私人,這时候自己半路杀出来,脸面上有些過不去。 另一方面,老太君让温正给柳乘风寻差事,温正不得不应,可是在這卫所裡,也不愿意把柳乘风安排到身边,自然是离自己越远越好,最好大家都不知道二人的翁婿关系,往后這书呆子在锦衣卫裡闹出了什么笑话,自己也不必牵涉进去。 “這书呆子,让他在千户所裡自生自灭好了,等将来吃了苦头,早晚会知难而退。”温正心裡這样想着,又将那份文书捡起来,撕开了封泥,慢悠悠地翻阅起来。 ……………………………………………………………………………………………………………… 柳乘风和温晨曦从老太君的起居室拜别出来,這一路上,仆役和女婢们见了都远远過来行礼,叫着柳乘风为姑爷,和从前相比,這些人的态度对柳乘风恭谨了许多,柳乘风心裡想,這些人的耳目倒是灵通,想必老太君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早就在府中传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說,柳乘风算是临时工扶了正,成了温家正儿八经的姑爷,阖府上下从前对他不恭敬的人,此时都不敢违逆。 這种感觉,谈不上太好,也說不上坏,柳乘风并不想在温家一直寄居下去,倒不是說他有什么傲骨,只是不喜歡這么多规矩的束缚。 与温晨曦谈笑着回到卧房,温晨若竟是一早儿就来了,朝柳乘风气冲冲地道:“我端了两天的铜盆儿,這铜盆到底有什么用处?” 温晨曦有些累了,先坐到榻上去歇息,柳乘风对温晨若笑道:“什么铜盆?” 温晨若听柳乘风反问,眼睛都冒出火来,恶狠狠地道:“你叫我在屋檐下端着铜盆儿站着。” 经温晨若提醒,柳乘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原来是這個事,我只是觉得晨若端着铜盆的样子很好看而已。” 只是……好看……還而已…… 温晨若的小胸脯已经剧烈起伏了,显然气得不轻,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双手攥成拳头,火冒三丈地道:“我還当是为了姐姐治病,原来是你捉弄我,狗贼,纳命来!” 柳乘风对這丫头早有戒备,温晨若身形一动,他就已经后退了,连忙大叫道:“不好了,二小姐谋杀亲夫了。” 温晨若气得脸上染出一层红晕,脸若寒霜地道:“胡說八道,還敢巧言令色!” 柳乘风呵呵笑道:“谋杀亲姐夫,简而言之,不就是谋杀亲夫嗎?”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奚落,令坐在塌沿上的温晨曦不由笑起来,道:“好啦,好啦,一家子人像是仇人一样,晨若,你姐夫待会儿還有事做,你過来陪姐姐刺绣。” 温晨若嘟了嘟嘴,道:“他能有什么事做?姐姐,你病還沒好呢,刺绣做什么?罢了,我還是出去走走,关在這裡太闷了。” 听到刺绣两個字,温晨若跑得飞快,完全避之不及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