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吃货的本性 作者:未知 “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出来了!”程乃轩上上下下打量了汪孚林片刻,這才不无担心地问道,“除了奎哥,我其他堂兄弟,也好表兄弟也好,在我爹面前少有能不挨训的,甚至還有人吓得不敢登门,双木,我爹沒问难你吧?” “你爹哪有那么可怕。”嘴上這么說,汪孚林心裡却說,和你爹打交道比和叶县尊打交道還累,随即就岔开话题道,“今天我来,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程乃轩二话不說拍了胸脯,又差遣墨香在外守着,一把拽起汪孚林进书房。眼见得对方跨過门槛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就讪讪地說道,“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這裡是他亲手布置的,不许我改动半点。” 偌大的屋子并沒有隔断,北、东、西三面墙都是書架,上头密密麻麻摞满了书,靠东面的書架旁边摆着一张竹榻,中间是一张大书案,后头一张黄花梨座椅,上头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西面是一张琴架,一旁是几個大卷缸,裡头一卷卷放满了,也不知道是名人法帖,還是书画精品。至于其余各色摆设玩器,一样都沒有,看着一片风雅之气扑面而来,要不知道的還以为程大公子是個多勤学苦读的人。 汪孚林在這一片书香瀚海之中来到了书案旁边,继而就发现了一件极其尴尬的事,這裡只有主位沒有客位!而下一刻,程乃轩也发现了這难堪的局面,东张西望了一阵子,目光便落在了竹榻上,当即坏笑道:“要不,把竹榻搬過来,你姑且凑合着坐坐?” “去你的,站着說吧!”汪孚林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說這损友是好,干脆从怀裡掏出一样东西递過去道,“瞧瞧這玩意,你可认识?” 汪孚林递過去的,正是他此前回松明山的路上,在路边一棵树上敲下来的一颗果实。程乃轩有些奇怪,伸手接過来反反复复看了看,這才不太确定地說道:“虽說似乎是刚长出沒多久的,颜色也不对,可瞧着好像是小胡桃。你哪来的?” “你认识?”汪孚林沒想到城裡长大的程乃轩竟然会认识這個,不禁有些惊喜,“你知道這东西有什么用?” “榨油啊!我家有個管事,管着一家油坊,专管榨油。什么茶籽、芸苔子、大豆、芝麻……能榨油的多了。上次他不知道打哪听說這东西剥开之后能榨油,而且又是长在山间不用钱,雇人去敲打下来,捡了几车,可弄回来之后才傻了眼,光是剥裡外两层壳的人力,多少人都不够,哪怕东西不用钱,這榨油也不合算。于是他一气之下,就把這几车全都扔了。你问這個干嗎,莫非打算开油坊?趁早别干這事,亏不死你。” 程家還真是产业多! 汪孚林心中感慨,但却笑着說道:“此物榨油确实不太容易,可当零嘴不错。” 程乃轩一听這话,险些沒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沒听說汪孚林好吃啊?转瞬间,他就想到了金宝身上,当即眉开眼笑地說道:“你要吃還不容易,我回头让墨香问问那油坊就是了。” “去年的那是陈货,哪裡還能吃,今年的還得等到白露前后才能收获。到那时候,让你家那管事给我搜罗几车就是。”见程乃轩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显然意思是你一個人能吃那许多,他便笑眯眯地說道,“眼下嗑瓜子的人有多少,日后吃這小胡桃的人就有多少。你别管了,一饱口舌之欲而已。” 程乃轩有些难以置信地咂巴着嘴,最终无奈答应了下来。可让他沒想到的是,转瞬之间,汪孚林又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块徽墨磨了半砚台的墨,随即摊开一张纸,提笔蘸墨写写画画,不消一会儿,纸上就出现了几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這是什么?” “都是吃的。应该是打南洋运過来的,你帮我打探一下消息,哪怕只有种子也行。” 汪孚林知道這些东西应该是从美洲运到南洋,再从南洋转运過来的,但不打算对程乃轩解释太多。他指了指上头的东西,一样一样地說道,“這個,可能叫辣椒,也可能叫番椒,红色青色都有,入口辛辣,和花椒姜黄有点类似。這個一根根长的,上头是一粒一粒黄色的,大概叫玉米,或者别的什么名字,烤着吃煮着吃都不错。這個大红色有点像果子的,大概叫洋柿子?也许是這個名,反正這么大一只,鲜红鲜红的,炒鸡蛋最为绝妙,生吃也滋味不错……” 程乃轩听汪孚林如数家珍似的說着一样样吃的东西,足足七八种,他到最后终于确定,他从前竟忽略了汪孚林的一個属性。 這家伙简直是吃货啊! 马家客栈中,秋枫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院子裡的井边浆洗衣服,虽是井水冰凉,自己又坐在树荫底下,但如今的天气已经很热了,他时不时抬起手擦擦汗,渐渐就停下手中动作发起呆来。 這时候,汪孚林在程家大宅拜会程公子,金宝在知县官廨的李师爷那儿读书,只剩下他一個留在這裡,虽說厢房還有四個轿夫住着,但那种孤零零的感觉仍然死死包裹了他,让他无法动弹。他被程老爷送過来,前前后后已经快一個月了,汪孚林对他也着实不错,身边的书随他翻看,就是笔墨纸砚也都准许他使用,平时最多是教训告诫,从来不曾打骂過他。论理他一個一张死契卖了给人当奴仆的,有這样的生活,已经很应该知足了。 可有金宝的对比在,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甘心!而且,金宝才只八岁,接下来几年兴许会大放光明,他却已经十一岁了!难道就這样浑浑噩噩,再大几岁便随便娶個村妇,而后一辈子做牛做马? 想起卖了他之后拿了十二两银子,喜形于色的老父,秋枫只觉得眼睛发酸,不知不觉就簌簌掉下了眼泪。他生怕被人瞧见,抬手正要去擦,突然只听得外间传来了一個声音:“秋枫,你家裡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秋枫一下子呆若木鸡。自从他被卖了,虽說就在歙县城中,可为了避免勾起心头痛楚,他一次都沒回過家。至于家中亲人,他也不觉得会费那個神来找自己。可是,這样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他下意识地丢下手中衣物,随便在水裡搓洗了一下双手,湿淋淋的也顾不上擦干,就這么急匆匆地迈开脚步往外跑去。 可是,当他跟着那报信的伙计来到客栈一处小门的时候,却发现来的是個三十出头,唇上蓄有一丛胡须,脸上有几颗痣的男子,面目陌生,从未见過。 “是你爹让我给你捎点东西。”来人笑容满面地把一個包袱递了過去。 秋枫见那伙计已经走了,他连忙用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伸手将包袱接了過来。入手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颇为疑惑,思来想去,他干脆当着来人的面将其解开,却只见裡头是一套衣裳鞋袜,料子全都是最好的,针脚细密,往日他只在那些读书相公的身上见過,鞋子亦是黑头云履。大为震惊的他盯着這些东西看了好一会儿,這才抬起头說道:“我娘做不出這样的衣裳,也用不起這样的料子。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