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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致命的诱惑

作者:未知
“到底是聪明人。”来人原本的笑容立刻敛去,换上了值得玩味的表情,“据我所知,你在歙县学宫打杂三年,和那個汪金宝一样,偷听讲课,偷着写字,也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因为家裡实在太穷,读不起书,甚至到头来被卖了给人为奴,我沒說错吧?” 秋枫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声音甚至有些嘶哑:“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你不觉得不公平么?那汪金宝如今可是和县尊公子一块从学于李师爷,李师爷考秀才是案首,考举人是亚元,說不定那一天就成了进士翰林,汪金宝又很得他喜歡,异日很可能前程无量!同样都曾经是卖给人的奴仆,他日后为人上人,你却只能一辈子当個书童小厮,你甘心嗎?” 自己這些天来最痛苦的隐秘被人突然无情地揭破,秋枫登时只觉得浑身血液全都冲上了脸,当即怒喝道:“這和你无关!你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你不会叫人的。”来人却是一脸笑眯眯笃定的样子,這才循循善诱地說道,“你素来要强,一直都不甘心受苦受穷,否则也不会做着那么苦的杂役,却费尽千辛万苦去读书。而且,不是每個书童都敢在提学大宗师面前从容开口說话,還诵了那样一首诗。你忠心护主,其心可嘉,只不過你想過沒有,人人知道你那主人汪孚林四书五经倒還凑合,素来都是不会做诗的,同窗进学饮宴时,别人怎么激,他都摇头推辞,怎么突然就能做出那么一首好诗来?” 秋枫只觉得整個人都绷紧了,喉咙口又干又涩,好半晌才挤出几個字:“你這话是什么意思?” “我這话是什么意思?”来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說道,“当初和你一块在歙县学宫打杂的人可是說過,你勤学上进,背地裡也曾经悄悄学做過诗。他们沒读過书不知道好坏,也记不下来,却清清楚楚记得有這么一回事。秋枫,如果当初你在大宗师面前坦言這首诗是你做的,你觉得现在命运会如何?” 对方竟然认为那首诗是他做的!甚至深信不疑! 秋枫起初的羞怒,此时此刻全都化作了惊愕诧异,一颗心却砰砰跳的越来越快。自从偷听到汪孚林对金宝說的几句话,他何尝沒有在私底下那样幻想過?而且,连日以来,金宝天天去李师爷那儿听讲,汪孚林则因为粮长之事,四处东奔西走,却根本连经史子集都沒怎么摸過,更不要提吟诗作赋。就连那天生员云集的场合,也沒见他赋诗纪念。他也曾经隐隐怀疑過,之前那首诗是不是汪孚林从什么地方看到,而并非自己所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這才用沙哑的声音說道:“不要說了,你快走,否则我真的叫人了!” 尽管秋枫仍是沒有松口,但来人却一点愠怒之色也沒有,而是笑吟吟地說道:“明日就是状元楼上英雄宴,如果你能够揭破那首诗的真相,就会有急公好义的人替你赎出卖身契,送你去婺源福山书院读书,日后光宗耀祖。你的前程,绝对不会比汪金宝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這话,来人便转身扬长而去,再也沒有回头看秋枫一眼。 等从暗巷之中走出来,他见在此等候的一個同伴迎上前,就撕去上颌那小胡子,又摘下脸上贴上去的几颗黑痣,颔首笑道:“区区一個书童,诱之以名利,何愁他不动心?” “程兄此计固然绝妙,可那首诗万一真是汪孚林所做呢?” “证明真是他做诗的证据呢?”那亲自出马诱惑秋枫的,竟是府学婺源生员程文烈,见同伴恍然大悟,他就嘿然笑道,“要知道,我派人千方百计打探,甚至還去過一次松明山村,汪孚林从来就沒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诗文,又怎会突然开窍了?再說,成不成我們都沒损失,顶多是那個秋枫被人斥之为无义刁仆。這次英雄宴上,决不能让歙人出风头,五县各家都是這個宗旨,否则我也不用亲自上了。” “程兄,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那夏税丝绢就算分摊各县,每县也就多個几百上千的银子,为什么要這样大费周章?” “一年几百上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呢?而且,你要知道,這种事争的并不是每年区区几千两银子到底该怎么分摊,毕竟那都是小民百姓的事,徽州一府六县那些顶尖的乡宦,在乎的是大家在這徽州府的话语权。更何况,他们這些大户豪强不争,我這样不上不下的生员也要促使他们去争,否则沒有关司,怎么从中渔利?那帅嘉谟也是一個道理,他又不是歙人,哪是真的好心,不過和我們一样,也是为了名利二字!” 话說到這裡,程文烈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他可不在乎哪個县负担多少赋税,他在乎的是谁给他钱,他就为谁奔走卖命,就连打官司這种事也不在话下!否则,他這個积年秀才凭什么在府城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要去喝西北风?别人背地裡骂讼棍,可当面谁能不对他客客气气的? 申时左右,金宝方才来到了知县官廨的后门。原先李师爷只给他和叶小胖上半天课,最近却是越来越晚,今天更是延后到了申时。要不是叶小胖小心翼翼提醒他膝盖上的伤還沒好,李师爷那滔滔不绝的架势,显然能够讲到天黑。想到今天又劳动别人抬滑竿来接自己,他对昨天的冲动不禁大为后悔。于是,他這心不在焉低头走路出门,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吓了一跳的他连忙抬头道歉,可对不起三個字一出口,他就呆住了。 “叶小姐?” “走路也看着一些,听說你才刚伤了膝盖,万一再摔着怎么办?”叶小姐冲着金宝微微一笑,见小家伙慌忙让开行礼不迭,她从其身边走過时,這才仿佛若无其事一般低声說道,“提醒你爹一声,明天状元楼上那场英雄宴,他要是不得不去,最好先做十首八首诗备着,有人准备冲他开炮。” 当金宝坐了滑竿回到马家客栈,丝毫不敢耽搁地把這個消息告诉了汪孚林时,本還在美滋滋地自顾自打算,回头寻到玉米西红柿辣椒這些种子,如何种起来,如何打牙祭的汪小官人登时眉头大皱。他也知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可为什么明刀暗箭全都冲着他来?他一個道试吊榜尾的小秀才而已,一次一次被人当软柿子捏,难不成真的要杀遍八方才能让人知道教训? 见汪孚林脸色微妙,金宝就轻声說道:“爹,要不,咱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汪孚林轻哼一声,怒气冲冲地說,“我是无所谓,就算程奎他们几個邀约,找個借口不去也沒問題,反正我又不下今年的秋闱,可這时候逃跑不免要被人认为是胆怯。又不是龙潭虎穴,我還要带上你一块去见识见识!” 金宝听到自己也可以去,登时又惊又喜。他暗自感激的同时,心裡却暗自在想,明天一早去上早课的时候,不妨悄悄把李师爷請了来帮忙!除了那些大人物,那些生员谁比得上李师爷博学多才,出口成章?要知道,他可是从李师爷那看到過一堆密密麻麻都是字的诗稿。 最重要的是李师爷之前言谈间一直流露出来,对汪孚林观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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