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京城百姓素来爱凑热闹,纷纷围观在大宅门口,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我的天,這顾家是得罪谁了?怎么来了這么多官老爷?這可是皇帝的亲舅舅,堂堂一品国公爷,他们不怕嗎?”
“你消息落后了,那位国公爷连命都保不住了。咱们這個皇帝可是一等一的铁面无私,就算是他的亲舅舅,触犯了朝廷律法一样得砍头。我跟你說啊,這顾靖辉坏得脚底流脓,连他亲弟弟都看不過去了!”一個整日游手好闲的大汉手舞足蹈地讲述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随着他的爆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汉鲜少受到如此关注,爆得更起劲了,甚至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不少细节,比如顾靖辉的二弟、现任理侯爷是如何发现大哥的不法行径的。
他說得绘声绘色,周围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多谢兄台,若不是你好心告诉我們,我們這样的平头百姓哪能知道這些秘闻。”人群中,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温和向大汉道谢,那简朴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寒酸,反而衬出其如青竹一样的气质。俊秀清逸的容貌让人過目难忘,眉目间的温和和春风般的笑意让人不由心生亲近。
那大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只是随便說說而已。小弟是读书人吧?刚来京城?”
少年微微点头,“家中出了些事,前来投奔亲戚。小的初来乍到,還望兄台多多指点。”
大汉精神一振,拍着胸脯說道:“你找我可是找对人了,京城裡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最近京城可热闹了,杨御史状告勇亲王世子,结果反被揭了老底,乌纱帽都丢了。那勇亲王世子最近也是流年不利,不仅被御史陷害,他继母的陪房還贪了他生母的嫁妆,宫裡都下旨申斥那王妃管教不力。哦,对了,宫裡還出了位娘娘,据說是先皇托梦的福星,受宠得很,一個月内连连晋位……”
少年听得差不多后,取出刚买的饼递了過去,“這是小弟买的烧饼,酥脆可口,兄台别嫌弃。”
道谢后,少年从人群中悄然离开,闲庭信步般向一條巷子走去。随着他越走越深,身后渐渐多了些人,隐隐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其中一人低声问道:“殿下,您若有想知道的事情,吩咐十五他们去打听就是,何必亲自和那闲汉子打交道。”
少年轻轻一笑,“比起這些,我更想知道百姓对皇家的想法。”
他心中腹诽着:若是让十五调查,最后呈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是类似“理国公被抄家夺爵”這样干巴巴的话,哪裡有那百姓說得活灵活现。
他在一处宅子前停下,后门随即打开,少年走了进去。
两刻钟后,从宅子裡走出来的他已然换了一身装束。云锦裁剪的衣裳华贵非凡,腰间缀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清雅中透着尊贵。
“走吧,回皇宫。”
他正是大齐的太子,裴池衍。
……
随着裴池衍的入宫,太子从皇陵中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個皇宫。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督办修建皇陵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借口。
“那几個盐商分外狡诈,儿臣花费了不少时日才拿到這些账本。”
裴池衍站在御案前,平静的眸子闪過一丝的锋芒。
在调查贪污官员时,裴池衍从被烧毁大半的账本中发现了几個大盐商与官员勾结、向草原售卖私盐甚至铁器的证据。为此,他推迟了回京的時間,暗中收集更多证据。期间,他遭遇了数次刺杀,所幸最终顺利将最重要的账本带回京城,交到了父皇手中。
裴灵岳看着太子呈现上来的相关罪证,压抑着怒火,声音低沉而威严,“這些人为了牟取暴利,竟不惜和草原勾结,动摇大齐的根基,实乃大逆不道!此事牵扯甚广,贸然动手会引得朝野震动,還可能打草惊蛇。池衍,你怎么看?”
裴池衍不紧不慢說道:“這回赈灾好几位富商捐赠了大批物资,出力甚多,不如赐他们盐引,让他们针对那几家盐商,使其自乱阵脚,无暇他顾。同时调集可靠人手,收集更多证据,顺藤摸瓜,揪出所有牵扯的官员,待新年岁宴上将他们一網打尽。”
裴灵岳眼中闪過淡淡的欣慰,“不错,你這趟出行长进了许多。督办此案的人选,你可有推薦?”
裴池衍略一沉吟,說道:“勇亲王世子如何?”
“堂哥几日之内便能洗脱身上污名,反让杨御史栽跟头,足见其心性手段。這回牵扯的官员包括肃义伯,想来堂哥很乐意接手。”
說到后面,裴池衍的语气多了几分调侃。
裴灵岳不由露出了淡淡笑意,“這個人选确实合适。”
在裴御东被御史弹劾后,裴灵岳也曾派暗卫调查,虽无确凿证据,但隐约能察觉到勇亲王妃的手笔。勇亲王妃是裴御东的继母,膝下有一对龙凤胎,显然是为了世子之位对裴御东下手。此事涉及皇室后宅阴私,不宜闹大。裴御东聪明地以勇亲王妃贪污其生母嫁妆为由发难,裴灵岳便下旨申斥勇亲王妃,罚其抄写经书,并以管教不力为由派宫中姑姑协助执掌中馈。
勇亲王妃正是肃义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至于出京的理由,随便找個借口即可。裴御东性格桀骜不驯,在外人眼中,他因闯祸被派去守陵再正常不過。
裴灵岳不由在心中感慨,守陵這借口還真是好用。皇陵還是慢慢修吧,說不定日后還得再用上這理由。
這对天家父子继续讨论督办队伍的副手人选。
待商议完毕,裴池衍正欲告退,裴灵岳却叫住了他,“等等,朕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朕先前被先皇托梦,得知虞氏蒙冤后,便将她从冷宫中接出来……”
即使面对自己最为器重的太子,裴灵岳依旧隐瞒了自己看得到虞妙华和神灵对话的事情,還是对外那套說辞。
裴池衍露出了一個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他对父皇后宫的嫔妃一点兴趣都沒有啊。
不過听說這位娘娘从藏书楼中找到了白砂糖和冰糖方子,這段時間京郊正在修建糖坊,百姓们很快就能吃到更为低廉的白砂糖,难怪父皇会连连给她晋位。
“前两日,虞氏去德馨阁借了几本书,从一本书中找到了半月国的棉花。”
“棉花?和木棉有什么区别?”大齐境内有木棉,百姓们也会用木棉来填充被子和枕头。
裴灵岳拿出了那本书,翻开了這段时日看了无数遍的那页,“這是半月国的棉花。百年前,半月国的山民曾用它纺织成布,御寒效果极佳。可惜那山民不肯将技艺传授给族人,随着她的离世,這门技艺便失传了。后来,那些山民流浪到别处,相关记载也随之消失。若不是恰好有大齐子民前往半月国,偷偷学会了這门技术,只怕這样的好东西還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系统在打补丁方面做得极为到位,它编出来的故事甚至還能和当地一些传說对上。上面写得有理有据,裴灵岳都忍不住信了。
裴池衍震惊,“又是虞娘娘找到的?”
裴灵岳沉着点头——如果不是他抄了舅舅家,哪裡能拿到這棉花地圖。這也有他的功劳!
裴池衍的目光很快被旁边的地圖吸引,“這舆图好生精细!”
裴灵岳嘴角勾了勾,“這位聪明绝顶统统子是不可多得的游学士,冰糖方子和白砂糖方子也是他在海外找到的。”
“聪明绝顶统统子?”裴池衍重复着這名字,一贯从容的表情有了些许崩裂。他脑海中那位大贤形象瞬间皲裂成碎片。
裴灵岳十分满意看到儿子這难得一见的表情,慈爱說道:“這是他的化名。”
裴池衍很快平复了心情,无论对方叫什么化名,他立下的功劳足够让他名留青史。
他低声說道:“儿臣盼着這棉花真像這上面說的那样好。”
這趟出京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民生多艰,他也明白了想要管理好一国子民,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是多么艰巨的目标。
裴灵岳說道:“朕下了密旨给你舅公,让他悄然找到這棉花,尽快运送回来。”
裴池衍的舅公、皇后的舅舅便是当朝大将军陆凌云,镇守南疆多年。那南疆位于大齐和半月国的边界地。
“若這棉花为真,找到這本书的虞婕妤便是大功臣,到时朕将晋升她为贵嫔。”
裴灵岳之所以和太子說這事,也是怕太子误会虞妙华,以为她是那种以色惑人之流的妖妃,对她有偏见。
裴池衍自然听明白了父皇的言外之意,他真心实意說道:“儿臣恭贺父皇得此贤妃。”
别說一個贵嫔了,就算是妃位也当得。
裴池衍甚至還觉得父皇有点小气,位份晋升得抠抠搜搜的。
父子二人讨论完正事,裴灵岳挥手让太子回宫休息,還特意让太医前去为他诊脉。
与此同时,各种赏赐如流水般送到了东宫,彰显了天子对太子的宠爱和满意。
主要這回太子外出時間太长,虽然对外理由是督办检修皇陵,但总有一些所谓的大聪明觉得這是在放逐太子。
裴灵岳這赏赐一送,后宫便清楚,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依旧无可撼动。
……
送走了前来诊脉的太医,想到接下来一段時間得喝药,裴池衍便想叹气。
他又换了一套衣服,去凤仪宫向母后請安。
皇后看到他很高兴,她也不问那些朝廷之事,只关心他在外的生活。
裴池衍挑拣着說了一些有趣的,逗得皇后眉开眼笑的。
末了,小厨房的人送来了刚做好的酥油鲍螺,皇后笑道:“正好陪我用点。”
自己的儿子她最清楚,别看表面上对吃食方面很无所谓,但其实挺喜歡吃這些甜甜的糕点。
裴池衍目光落在酥油鲍螺上,“這是御厨新研制的点心嗎?”
皇后摇摇头,“這是虞婕妤从书上看来的,她把食谱送了一份给我。我吃着倒觉得不错。”
裴池衍才回京沒多久,就又听到虞婕妤的名字,可以說是如雷贯耳了。看母后提起她的神态,似乎对她颇为喜爱。
看出他的想法,皇后轻轻一笑,“那孩子還挺有趣的。”
心思浅得跟谭水一样,一眼就能看透。偏偏她還觉得自己装得挺好的,特别自信。
起初来她宫裡請安时,虞婕妤還有些拘谨,等熟悉了之后,便每次都自在地喝茶吃点心。
皇后曾问虞婕妤的口味,若是别人,多半敷衍過去。虞婕妤倒好,還认真地表示喜歡她宫裡的龙井茶酥,還夸了一回杏仁豆腐。
皇后也知道顾施施被带走之前說的话……她只能說,顾施施太小看皇上,也太低看她了。
在品尝酥油泡螺时,陆陆续续有宫中姑姑前来汇报后宫事务。
“□□从树上摔下来了。”
“李采女做糕点的时候被烫到了。”
皇后轻车熟路地处置完這些后宫琐事,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也不知道她们是从哪裡打听到皇上之前遇到虞婕妤是在树上……然后她们现在就跟树和墙杠上了。”
大概觉得皇上喜歡虞婕妤這种爬树类型的吧。
這已经是這個月第三個从树上掉下来的。
裴池衍:“……”
现在的皇宫真热闹啊。
爬树。這两個字像是钥匙一样,触发了裴池衍脑海深处的某段被遗忘了的记忆。
年幼的他爬到树上,将缠在树上的风筝给小心解开来。
树下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在看到失而复得的风筝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谢谢你,救风筝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允许你做我的第八房小妾了!”
裴池衍猛地咳嗽了起来,惹来了皇后担忧的眼神。
他若无其事放下杯子,“這糖水過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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