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夜香實乃大學問,民間奇人擇輩出
大娘繼續說道:“所謂金汁,其實就是糞水,而糞水散發的味道,擔糞人稱之爲木犀香,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行話呀,是因爲擔夫們爲了不讓大家討厭他們,就得提醒大夥兒讓開,以免將糞水灑到行人身上,故而每天上街都會吆喝道:人中黃,木犀香,金汁兩桶小心提防。你們平時肯定都沒注意到,或是他們見你們身着華服,氣度不凡,看見了便都遠遠地繞着走了,像我們這些天天和他們打叫道的,自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原來如此。”疏桐恍然大悟道:“受教了。請問大娘,糞夫們一般會將收來的糞土倒向何處啊?”
大娘捂嘴笑道:“我們呀都叫他們‘倒夜香’的,他們都會將挑來的夜香賣到城北的夜香廠中進行加工處理,大部分的夜香被曬成了一些糞幹,販賣給農民,這些糞料可是極好的養料,用來施肥再好不過了。”
“多謝大娘賜教。”疏桐再次感謝道。
“不必客氣。”大娘揮揮手道:“既然沒事,我回院子裏餵雞去了。”
大娘挺着身子緩緩走了進去,疏桐對白攸之道:“我們快去通知丁仝,去那夜香廠圍剿一波,定能有所收穫。”
二人馬不停蹄地通知了丁仝,領着捕快們登時來到了城北夜香廠。
離夜香廠還有兩三里路途,白攸之見方纔那名叫憨錘的壯實大漢竟在小道旁和另一大漢打得不可開交。
他示意丁仝上前制止,丁仝大喝一聲,和另一捕快一人抱住一大漢,硬生生將兩人分開來。
“他孃的,你是哪個糞區的,哪個糞頭管轄的,竟到我們的片區霸攬搶糞,簡直罔顧行規。”憨錘往地上惡狠狠啐了一口,義正言辭地說道。
“我自己掏糞,礙着你們什麼事了?”另一大漢倒也不甘示弱地說道:“這人人都可從事擔糞職業,憑什麼只許你們擔糞,還劃分了糞區,不許其他人擔,我呸,還有沒有天理了?”
“那邊的黑色小丘是不是就是你偷擔來的糞?”憨錘指着那大漢,憤怒地說道。
“是又如何?這是我憑本事擔來的,你還能搶走不成。”那大漢說道。
“好啊你,我說怎麼最近擔的糞數量變少了這麼多,原來是你!”憨錘掙脫丁仝的鉗制,上前又和那男子扭打成一團。
丁仝嘖了一聲,復又上前強行將憨錘拉開,憨錘常年擔糞,身子骨壯實得不行,連丁仝這一常年習武之人都有些鉗制不住。
“別吵了,既然你們糾纏不休,各說各有理,不如報官。”白攸之說道:“丁仝,派兩個人將他們送去衙門,讓縣太爺斷斷。”
“好啊,那便報關。”憨錘極有底氣地說道:“行有行當,要想在一行裏幹得穩當,自然要遵守行規,像他這樣的橫行霸道之夫,只會擾亂糞行的秩序,就算去了縣太爺那裏,我也是有道理的。”
“不,我不去。”那男子突然道:“你……你想擔糞,大不了以後都給你就是了。他孃的……”
“你有種再說一次……”憨錘火氣霎時上來了,亦惡語相向。
另一糞夫悻悻地拿起擔子,正欲離開,白攸之突然道:“等等。”
“幹,幹什麼?我都說了我不要了……”那男子說道。
白攸之朝丁仝使了個眼色,丁仝上前,欲擒住那男子,沒曾想那男子竟猛地反抗,將扁擔朝丁仝一甩,撒開丫子便要逃跑。
“抓住他!”白攸之喊道。
一行人反應過來,前後拔腿去追那搶活的糞夫。
憨錘竟最是積極,直接一個飛撲,以身重將那人壓倒在地。
丁仝驚異地看了一眼憨錘,將他扶起,繼而將他身下之人牢牢制服。
“你叫憨錘是吧?多謝了。”白攸之行禮道。憨錘嘿嘿一笑,大手一揮道:“不必謝,官爺。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哼,還想破壞糞行規矩。”
“憨錘大哥真是熱愛這一行業。”疏桐笑着誇讚道。
“我原想你們是那些冷漠無用,只好盤剝百姓的昏官,沒曾想似乎是好官吶。”憨錘撓了撓腦袋,低着頭說道。
“我們正在探查一夥賊人在宮內外下毒的要案,他很有可能就是同夥。”白攸之皺着眉頭,意味深長地說道。
“哦?”憨錘的正義之氣一下子熊熊燃燒,他抱拳同白攸之說道:“我聽說過此案,想必近來京都中人心惶惶便是此案所致。放心吧大人,若是這些人已經從良,自此以挑糞爲生,我們糞行也絕不會爲難他們,只是他們竟肆意破壞行規,只想到自己生存,全然不顧其他糞夫們的死活,這樣自私的人與俠義之糞行格格不入,我們不能容他們!我擔糞多年,不僅僅是所轄的糞區,其餘的我也是熟悉得很,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小的願意兩肋插刀!”
白攸之深知憨錘一根筋的秉性,順着他的意思繼續說下去:“這些人並非真心實意想要擔糞,他們只是藉由擔糞這一職業好在京都中隱藏身份,糞行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想必許多真心實意幹活的兄弟們便領不到工錢了,耽誤之急是要把這夥人盡數揪出來,一來是爲了防止他們繼續爲非作歹,二來也是還原來的糞夫們一個公道,讓他們能夠賺到屬於他們的辛苦錢。”
“好!”憨錘拉着白攸之,迫不及待地往夜香廠走去,一邊行走一邊說道:“近日夜香廠來了許多新人,白大人,這生老面孔我一分便知,我將那些生面孔一一指出來,你可定要好好調查一番。”
“放心吧,包在我們身上。”白攸之拍着胸脯說道。
夜香廠極大,還沒進廠,一股獨特的糞的氣息彌散在空氣中。
門口支起了一個棚子,幾個糞夫將擔子和糞桶放在一邊,同一個戴着圓帽的褐衣男子說着什麼,男子從袖中取出兩枚銅板,遞給其中一個糞夫,來了一名夥計,將他糞桶裏的糞盡數倒走,那糞夫拿着兩枚發光的銅錢,興沖沖地走了。
“那邊兩位都是我的老熟人了。”憨錘介紹道。
白攸之一行人穿過大門,繼續朝內走着。
一座座小山似的糞堆堆疊着,乾燥程度不一,有的已經非常乾燥,有的依然稀稀拉拉,有的盛放在一個池子中,漫天的蒼蠅嗡嗡胡亂飛着。
“白大人,如今這夜香廠並無生面孔,這可如何是好?”憨錘皺着眉頭說道。
白攸之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說道:“憨錘,今天你不必去擔糞,這銀子給你,你在此處同我們埋伏,若有生人第一時間指認出來。”
憨錘的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他說道:“白大人,區區一錠銀子就想收買憨錘不去擔糞?這是不可能的,給我一錠黃金都不成。做生意最講求的就是誠信了,我若是一天不去擔糞,那客人家中的糞都堆得高高的,家中環境不好,心情自然也變差了,我就算生病,也會去擔糞,這是道義。”
丁仝面露爲難之色:“這……”
“不過官老爺們,”憨錘語鋒一轉道:“你們不必擔心,今日的糞啊,我都已經擔完了,故而我可以陪你們在這裏抓人,而這銀子,我不能收下!”
丁仝欣賞地盯着憨錘,想不到世間還有如此赤子之心之人,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慚愧難當。
“好。”白攸之亦讚頌着拍拍憨錘的肩膀,說道:“那便多謝你了。只是這一錠銀子,不是爲了讓你陪我們在此處抓人才給你的,而是想請你牽頭讓我和夜香廠做筆生意,這御查院後院有座園子,裏頭種了不少果蔬,需要上好肥料,由你置辦我十分放心,工錢按照市價令折算給你,如何?”
憨錘聽了,自然大喜,連聲謝道:“多謝這位大人,多謝……”
於是,白攸之一行人和憨錘便躲在涼棚之後,暗中觀察着往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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