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招揽
和杜乘锋想象的不同,不管是刘都督還是那個姓王的研磨匠师,身上都几乎看不出什么军旅气质。虽然两人都佩了剑,但只看他们宽袍大袖的样子,比起武将,他们明显更像是手捧书卷的文人。
白净的脸上挂着五绺清须,這明显是精心修饰過的,双方间隔三步之远,杜乘锋都能隐约闻到一股淡雅香气。
自己的院子自己知道,這香气显然不是他這边的。
如此破旧的小院,对于這两個风度翩翩如谪仙的人来說自然是格格不入的,不過二人倒也沒有過多介意,只是往那裡一坐,便让小半個屋子都显得蓬荜生辉。
這不禁让杜乘锋和杨玄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
和眼前這两位一眼就能看出显贵的人比起来,他们眼下的穿着打扮却是沒法看了,杨玄還好,拄着拐杖的老迈样子,好歹也能算個乡间农户,而套了一身旧袍子的杜乘锋,干脆一眼就是個流民。
只看穿着打扮,他们两個与這两位贵人之间,便已经泾渭分明。
“你就是杜乘锋?我听過你。”
就在杜乘锋這边正暗自皱眉的时候,那刘都督却开口了。
“你会磨刀?”
“对。”
杜乘锋轻轻点头,不卑不亢。
刘都督会知道他的事情,杜乘锋倒是沒什么意外。毕竟杨家人之前就在帮他收购兵器,宣扬名声,好让更多的蓟州刀客過来找他磨刀,那统领整個蓟州的刘都督,沒理由会对他一无所知。
那么這刘都督亲自前来,难道是为了招揽?
“你既然有研磨兵刃的本事,那要不要来我的帐下听令?”
就在杜乘锋想到這裡的时候,面前的刘都督果然开口了。
但杜乘锋,却摇了摇头。
依托蓟州都督府,他的确能够借到一股庞大的力量,但這次的会面总让杜乘锋觉得隐隐有些不适。虽然那刘都督确实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說话做派也令人如沐春风,可杜乘锋還是隐隐察觉到了,那份微不可查的疏离感。
既然不是一家人,那就還是别进一家门了。
毕竟比起一個高明的对手来說,一個配合不好的队友,所造成的后果往往会更为严重。
“刘都督說笑了,军中不是已经有研磨匠师了嗎?我這点微末手艺還差得远,就不去大营裡添乱了。”
嘴上谦虚着,杜乘锋却已经将這件事推了出去,反正蓟镇兵丁的水平他也已经有所了解了,這场战争注定是他一個人的战斗。
而那刘都督倒也不以为意,只是顺着杜乘锋的话头,接着說了下去。
“既然聊到研磨匠师了,那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這次前来,一是为了让你去军中效力,二,则是为了那柄断马长刀。”
說到這裡,刘都督抬手示意,那王姓研磨匠师便走上前来,开始述說缘由。
原来那柄五尺长刀,本为军器尺寸,民间私人不得持有,但原刀主柳清云清剿马贼有功,又爱刀心切,都督府這边便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也算是对柳清云清剿马贼的一份嘉奖——可现在柳清云既然死了,那這柄已经能被算作军器的断马长刀,自然也不能再继续流落民间。
“而另一個原因,则是個人私事。”這样說着,那王姓研磨匠师便对着南方拱了拱手。
“那柳清云還在世的时候,曾专程前往兖州,請吾师阮山涛研磨過這柄长刀,由于涉及到师承秘辛,此刀不可外传,還請壮士割爱。”
“嗯……”
杜乘锋不由得沉默了下来。
所谓的师承秘辛,他大概能猜到一些,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他研磨匠师通過刀上的研磨痕迹,从而反向破译研磨手法?
那他只能說這個姓王的同行所担心的东西,确实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自己就已经把那一套念书磨刀的办法给抄了個明白——虽然受限于环境問題,他沒能完全复刻就是了,不過整套流程他也是全都记住了的。
可即便這样,這把断马长刀,他依旧不能给出去。
纥奚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眼下每多一件兵刃,他就多一分战力。更何况那断马长刀和他惯用的杨氏祖传宝刀也有所不同,足有五尺的夸张长度能极大的弥补他在面对胡人骑兵纵马冲锋时的劣势。
毕竟這把刀就叫断马,這玩意针对的就是這個。
不過直接回绝的话,显然是有点不太合适的,对方都把师承抬出来了,他這边如果再說些什么回绝的话,难免有些贪图人家手艺的嫌疑。
所以在片刻的思索之后,杜乘锋干脆将那柄得自纥奚玄的大斧,拿了出来。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最近也遇上了一桩祸事……又或者說,整個蓟州很快都要面临一场祸事。”
這样說着,杜乘锋将斧头往前一推。
“你也是研磨匠师,看了這個,你也应该知道我在說什么了。”
“這花纹……是草原王庭的风格。”
那王姓研磨匠师眼力倒也不差,竟一眼便看出了這柄大斧的来历。
可就在杜乘锋欣喜的以为,他们彼此之间能够互相理解的时候,那王姓研磨匠师,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這跟你說的祸事有什么关系?就凭這把胡人风格的斧头?”
“啊?”
杜乘锋不禁一愣。
“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這能看出什么来?”
听到杜乘锋居然這么說,姓王的研磨匠师脸色已然有些不快。
“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這……”
杜乘锋半天說不出话。
原本他還以为,自己這边能够通過研磨兵刃,看到這柄兵刃曾经的那些经历,那么其他研磨匠师自然也是一样,大伙都沒什么差别。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這回事?“一派胡言!”
听到杜乘锋的自辩,姓王的研磨匠师登时连连摇头。
“我王某读圣贤书三十余载,手中经過的兵刃不知几万,倒是沒听說過,還有谁能只凭锋刃缺口,就能看出這兵刃的過往经历。”
這样說着,那姓王的研磨匠师干脆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扔在了杜乘锋的面前。
“你既然說你有這個本事,那你倒是看看這把剑都历经過什么事情啊?”
“我……”
看着面前那柄长剑,杜乘锋不禁眉头紧皱。
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用磨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說法,主要是因为面前這把剑上,压根就沒有一丝煞气。
换句话来說,這把剑,压根就沒杀過人。
沒杀人见血,這把剑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打磨,這姓王的研磨匠师扔這么一把剑给他,才是在消遣他。
所以,要杀嗎?
杜乘锋的手已然不知不觉的摸到了斧柄上。
双方之间的距离是不到三步,只需要一個龙形大劈就能把這姓王的研磨匠师豁开,至于那刘都督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离,也仍旧在他的虎跃范围之内。
更何况相比他眼下這一身劲装,這两人的宽袍大袖却是不利于打斗的,真动起手来,他一息之内就可以斩下两颗人头。
而這对于他来說,仅仅只需要一個抬手……
“王先生,我看你是多少有点难为這位壮士了。”
就在腥红的血丝已经逐渐攀上杜乘锋的双眼时,刚刚许久未曾开口的刘都督却站起身子,拿起那把剑,上下打量。
“你這剑都未曾见過血,根本不需要打磨,這位壮士又怎么能磨得了呢?”
“都督,是他先大言不惭的。”
姓王的研磨匠师缩了缩脖子,却還是据理力争。
“我只是……嗬,嗬嗬嗬。”
话還沒說完,這姓王的研磨匠师却突然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大口的血沫从喉咙中涌出来,很快便将那一身宽袍大袖染得鲜红。
只因为他刚刚丢出来的那把剑,已然整個捅进了他的脖子裡。
拔出长剑,刘都督任凭那研磨匠师的尸体如同垃圾一般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随后倒转剑柄,将這把染血的长剑,向着杜乘锋递了過来。
“来,壮士,這把剑已然杀人见血,现在可以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