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以烂服人 作者:未知 高三的生活才开始几天,同学们就都感到氛围和以前大不一样。课间的教室不再那么喧闹,放学后沒一窝蜂朝食堂涌,再沒什么人上课偷偷开手机发短信,晚自习教室也几乎全满。 星期五下午,胡以晴沒来给杨景行上课了,因为她要回市裡去看父母。八点多的时候,上完了自习的任初雨和李娅跑来琴房打探,看杨景行的琴练得怎么样。任初雨還带来了零食和杨景行分享,但是要杨景行弹两首小曲作为回报。任初雨自己也弹了两首,但是她比杨景行還菜。 星期六上午,杨景行接到胡以晴的电话,问他想不想报個补习班学习乐理,還說有些补习班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办的,会对考试很有帮助。 杨景行還是說自己已经有個好老师了,不想多此一举。胡以晴就說她认识個朋友就是帮自己的教授办班的,她可以要来一些学习考试资料。杨景行再次感谢。 杨景行准备了干粮,上午七点进的琴房,除了上厕所就沒离开過。如果练不好十個指头,還真是对不起cern。 上课的时候,杨景行无意的转笔动作可以看得陶萌一愣一愣的。可是钢琴毕竟是钢琴,就算是599,要练好也比把中性笔在手中转得让人眼花缭乱难多了。 大概三点的时候,琴房突然来了一群人,十来個。杨景行认识两個,一個是音乐教研室的主任,還有一個是副校长。一個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样子是主角,還有两個白人老外,一男一女。 這一群人都看着杨景行,很明显他不应该出现在這裡。房裡虽然开了空调,但杨景行還是一头汗。白色的衬衣上和黑色的裤子也是被汗水浸透,湿了干干了湿,现在明显能看见许多的盐渍。他旁边的椅子上還有沒吃完的面包和水。 教研室主任责问杨景行:“你不是說晚上用嗎?周涵惠同学要参加朱丽叶音乐学院的面试,快走!” 周涵惠明显就是那個小姑娘了,肯定是尚浦初中部的。這小女孩用一种不太友善的眼神看着杨景行,好像自己的东西被抢了。而她身后应该是他的父母,父亲手裡拿着小摄像机,她妈手上的包包应该就可以买一架好琴了,何必来這。 杨景行连忙收拾东西,并且快速的擦干净琴键和凳子,准备逃离,突然又改变主意:“对不起,我能留下来看看嗎?” 一群人都吃惊,小姑娘的父亲倒是挺友善的,问女儿:“涵惠,這位哥哥想留下来给你加油,你愿意嗎?” 小姑娘再看看杨景行,点点头。杨景行连忙谢谢,跑去后排座位上坐着。 朱丽叶的面试官先试了试琴,然后就让周涵惠准备。一准备就是半個小时,凳子都调节了几分钟,喝水,静坐……其他人都很安静的坐着,偶尔說话也很小声。 终于开始后,杨景行听出来了,周涵惠弹的是贝多芬的第十四钢琴奏鸣曲,很巧,他今天早上還尝试過。 惭愧,看看人家小姑娘,弹得多好,那么小一双手,许多有难度的句子都处理得很好,一個音沒错。弹琴的时候,周涵惠脸上隐约有和年纪不符的坚定和专注。 周涵惠弹的是全曲,差不多二十分钟。结束后,就杨景行一個人鼓掌,惹得别人都看他,他连忙住手。 周涵惠沒并被影响,休息了两分钟,又继续弹了一首门德尔松的,最后一首杨景行不知道叫什么,但是他知道小姑娘的技艺比目前的自己是高出几個档次了。 果然,周涵惠得到了所有人的表扬夸赞。不過周涵惠似乎已经被表扬麻木了,沒多高兴,只是看看杨景行,像是在炫耀。刚刚她进来之前,已经在门外领教過杨景行的琴艺了。 等周涵惠這一群人走了后,杨景行又坐到钢琴前面去了,坐了好一会才开始,也弹月光奏鸣曲。這也是一首還算简单的曲子,杨景行尝试用自己能精确计算的大脑和精准的手指去完成能让自己满意的演奏,可是這真的沒那么容易。 其实周涵惠這群人還沒离开,他们正在旁边的老师休息室座谈,還能隐约听见杨景行的琴声。這群人中,两個是朱丽叶来的面试官,一個是周涵惠的老师,著名的钢琴教授李迎珍。而周涵惠的父母显然也都是行家。他们听杨景行的琴声,真是压力挺大。 教研室主任决定去叫杨景行停止制造噪音,可李迎珍突然叫住了他,說:“听听,听他弹弹。”因为杨景行又开始弹《唐璜的回忆》了,真是個人才。 杨景行不知道有人偷听,《唐璜》的谱子是他逛书店的时候看了记下来的,他自己觉得這样的曲子应该很能帮助练习技巧,有個奋斗目标,前进的道路上就会快很多嘛。难的都会了,简单的不就不用学了么?虽然现在知道這個想法错误了,但可以拿来发泄。就像罚不进球的球员也可以扣篮爽一爽。這些天,杨景行每次离开琴房前都要爽上几遍,现在已经爽得還算熟练了。 《唐璜》被杨景行当成了练习曲,曲都称不上,就是练习题。他十個指头在键盘上飞舞,除了一些特别的段落,其他时候几乎不分轻重缓急,就是一個快。 有一些错音,拍子几乎完全对不上号。可是听了两分钟后,休息室就沒人說话了,变得很安静。俩老外偶尔抬抬眉毛,李迎珍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厉害,坐着一动不动。周涵惠小姑娘面无表情,偶尔转一下身体,抿下薄薄的嘴唇。 当那一长串小三度半音阶行进和符点伴奏疾风骤雨般的到来时,男人老外脑袋上扬,张嘴无声的笑了。李迎珍则微微叹口气,轻轻站起来,走出休息室,站在了就在旁边的琴房门口。其他人也跟出来,都站在那裡听杨景行制造噪音。 那些大跨度琶音,八度音阶行进,反向音阶,交替八度……在杨景行那裡好像都是一個味道,一种处理方法,而且错误不少。但是颗粒感還是有,勉强算均匀清晰。 周涵惠的父亲搂女儿的肩膀,小声說:“你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值得学习。哥哥一定是十分刻苦的练习,才能弹到這么快。” 教研室主任一脸尴尬:“這個学生……”不知道說什么能迎合大家的意思。 又听了两分钟,李迎珍把琴房门推开了,杨景行的琴声也就嘎然而止。李迎珍带着众人走进去,都站在琴的右前方,挺吓人的。李迎珍指着杨景行不客气的說:“你继续,继续弹。”一看杨景行還是背谱的,就說:“从一百四十五小节开始。”她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很简朴平凡的一個人,面相和蔼,只是现在有点气愤。 于是杨景行继续,可能感觉被挑衅了,好像比之前弹得更快。观众们大多看着杨景行的双手,李迎珍的眉头又开始皱得厉害。周涵惠小姑娘看了一会杨景行后,就把脸扭向别处,不耐烦的样子。女老外最包容,面带欣喜的笑容,听得很专注。 李迎珍发现了,杨景行至少不怯场,弹得依然如之前那样又快又烂。曲子进入最后几十個個小节后,李迎珍朝杨景行走近了两步,其他人也调整了下站姿。 一连串的八度夹三度,杨景行的手指头都与空气摩擦得发烧了。中年白种男人终于“噢哈”的笑出声来,手揣在裤兜裡踮起脚后跟颤一颤身体,和跟他同样表情的女同事交换了個不可思议的眼神。 结束了,周涵惠的父亲和两個老外笑着给杨景行鼓掌。可李迎珍却盯着杨景行,眉头依然皱着责问:“你這孩子,你是弹琴還是玩琴?你老师怎么教的?”话很严肃,但是语气比较温和。 杨景行连忙說:“老师還沒教到這裡,我是自己弹着玩。” “弹着玩!?”李迎珍的声调提高了,“指法都是错的,最基本的都不会,你玩什么?四对六是像你那么弹的嗎?你看你八度的手型,有多难看!?你大拇指怎么摆的?”她說的是事实,杨景行就靠過人的身体素质达和宽大的手掌到了非比寻常的快和烂准,但是他的手型和指法在专业眼光看来真是惨不忍睹,而弹出来的琴声更是稀烂。 杨景行還惊喜:“谢谢您,我会改正的。” 李迎珍看了杨景行一会,又温柔一些的语重心长:“改正!你這样练,手都练坏了!”她又很遗憾的用英语对老外說:“我們有许多有天赋的孩子,就是因为沒机会接受系统正规的教育,才浪费了……” 這有污蔑尚浦的嫌疑,半秃的教研室主任连忙解释:“這位同学最近刚刚开始练琴,是我們的音乐老师教他,但是不是专业教钢琴的。” 杨景行也說:“老师教得很好,是我自己沒学好。” 女老外先和杨景行打招呼:“嗨,你弹得很好。” 男老外也和杨景行握手附和:“很快,很少见。”他们看杨景行,感觉就像是球场上的mvp在杂技团裡看见耍把式能把几個篮球抛在空中不断扔进篮圈不脱手落地一样。 杨景行不好意思的笑,看看周涵惠說:“我看她能弹那么好,很受激励。”又对小姑娘說:“我以后還会好好加油向你看齐,你也要努力,别让我赶上你。” 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周涵惠忍不住得意的笑,看着杨景行点点头。 都笑,气氛本来变得不错的,可李迎珍還是继续打击杨景行:“你要是继续這样练,就不可能超過她!要学就好好学,不管做什么,基础是最重要的!” 杨景行点头:“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李迎珍不耐烦的翻看了一下杨景行的几本书,就开始奇怪他這些年到底是怎么练琴的,還在看乐理,拜厄,弹的是唐璜。 不過今天的主角不是杨景行,不能浪费太多時間,李迎珍就问:“高几了?” “高三。” 李迎珍又问教研室主任:“不是陈老师教的吧?”陈老师是学校的钢琴老师,四十多岁的男人,小有名气的。 “不是不是!他是开学才說想考学作曲,以前都沒說過,家裡還要求不能丢下文化课……就他们班的老师负责带他,小胡,您见過的。刚毕业沒两年,曲杭音乐学院学音乐教育的。”教研室主任可算撇清关系了,松一大口气。 李迎珍轻叹一口气,放下杨景行的书,說:“那你好好练吧,我們不打扰你了。” 杨景行点头:“谢谢老师。” 李迎珍走了两步又转身,递给杨景行一张名片:“拿着。叫什么名字?” 杨景行扫一眼,名片上写着“浦海音乐学院李迎珍钢琴艺术工作室——李迎珍教授”,就又鞠躬:“李教授,我叫杨景行。” 看样子杨景行還不知道自己的大名鼎鼎,李迎珍就带着众人离开了,临走前交代杨景行一句:“不是演奏钢琴,是演奏乐曲!” 這才是杨景行最大的問題,但是在那些基本問題沒解决之前,說這個問題還为时過早。 吃過晚饭后,杨景行還是回琴房继续。八点多的时候,胡以晴来了,带来了新发型和一些备考资料。杨景行谄媚胡以晴的头发好看,胡以晴不太在意,开始讲正事。 初试,要考乐理,旋律写作和歌曲写作。胡以晴說:“我问了,写作考试不会要求你写多好的作品,就是看你是不是知道基本的写作知识,就是要一定的和声和和弦基础,乐理考试大纲我也看了,比我們那时候要求高很多,你要抓紧。下次我再拿几套考题過来,我們看一下。” 杨景行问:“胡老师,你明天有空嗎?” 胡以晴說:“有啊,我們可以上午就开始练习。” 杨景行說:“不是,我想請你吃饭。” 胡以晴笑笑:“不用了……等你考上了再說吧。复试主要是考和声,主要是自然音体系,你可能還沒看。還有视唱练耳,這個对你可能沒什么难度……钢琴,比我們的要求也高得多,至少要299……”听语气,她也很头大着急。 杨景行說:“为了請你吃饭我也要拼了。” 胡以晴的心思全在工作上:“我們重新拟定一下计划吧,以后周末就都别休息了,可以嗎?” 杨景行說:“我真的不好意思。” 胡以晴摇头:“你们的主课老师比我辛苦多了。” 拟定完学习备考计划后,杨景行继续练琴,一直是基本指法,再沒盲目挑战难度。胡以晴则边指导杨景行边自己看书,备课,中途還去老师休息室帮杨景行倒了两次水。 十点的时候,胡以晴让杨景行停止练习,问他的乐理自学到什么地方了,然后就考考杨景行,看他的自学是不是過关。 事实证明杨景行在读谱和音程上是沒問題了,和弦嘛,還在了解阶段。于是胡以晴就开始结合着钢琴教杨景行和弦知识,先是原位和弦,杨景行居然能做到举一反三,只用了十分钟,就能弹奏各种三和弦七和弦了。 胡以晴羡慕的看着杨景行:“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聪明。” 杨景行惊慌:“大部分时候很傻?” 胡以晴笑:“不是這個意思。” 考试了一会后,胡以晴又开始教杨景行转位和弦。胡以晴的乐理明显比她的钢琴强了太多,說起来條例清晰,重点明确,头头是道。 胡以晴還以为杨景行会头大一下的,可這家伙也听得头头是道,不断点头表示明白。只用了半個多小时,杨景行就把和弦的基础知识学完了! 但是胡以晴不相信有天才,所以让杨景行不断的弹奏巩固练习。杨景行很配合,练到后来還尝试自己加上点旋律。 十一点多了,杨景行让胡以晴去休息。胡以晴看看表:“是晚了,那走吧……把东西带着,早上有人要来打扫。” 杨景行說:“我送你,等会還回来。” 胡以晴无语:“谁要你送,你要好好休息,白天才有精神,不能每天那么晚睡。” 杨景行說自己精神得很,還說:“你是陪我到這么晚,要是還让你一個人回去,我真的无地自容了……不光是因为我觉得你漂亮,有危险。” 胡以晴讶异的看着杨景行,几秒后才提高声调拾起老师的威严:“学校裡,有什么危险……那就出去走一下吧,活动一下也好。” 因为已经到了寝室熄灯時間,学校的好多路灯都已经关了,只有一些主路口有大灯,光线還是挺暗的。 因为胡以晴是在曲杭读的大学,两人就自然說這事。曲杭音乐学院比浦海音乐学院差了很多,但是城市還是挺不错的。 听說杨景行的家是九纯的,胡以晴就惊喜的說自己大学期间曾经去映山玩過,還记得晴映水库的水跟干净。 杨景行說:“现在也很干净,我代表九纯人民欢迎你随时去玩。” 胡以晴說:“我同学叫白悦,她父母都是你们那的高中老师,不知道你认识不。” 杨景行不认识,胡以晴就继续說:“白悦现在在读研究生,快毕业了吧。” 杨景行感激:“幸好你沒读,不然我就沒這么好运气了。” 胡以晴笑:“我這几天也突然有压力感了,真的像個老师了。” 杨景行拍马屁:“你一直是個优秀的老师!” 胡以晴看杨景行:“以前我上课的时候你都在玩什么,不是发短信就是看闲书!” 杨景行說:“嗯,你還有一点沒做好,沒及时的批判纠正我。” 胡以晴笑:“那我以后就多批判你。” “谢谢胡老师!” 走了十分钟,距离教师宿舍就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了,胡以晴让杨景行回去,问:“明天你几点能起床?” 杨景行說:“下午一点吧。” 胡以晴批判:“那還不如早睡早起,這個坏习惯要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