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24节 作者:未知 婉婉弱柳扶风地倚着软枕,求之不得地应下来。 “姑娘,该起来喝药了。” 临月端着药汤走到床边,伸手拍了拍被子裡已经两個多时辰一动不动的婉婉,生了病的人沒精神是应当的,沒人会多想。 被子拉开,露出婉婉一张闷出满头汗的小脸。 她不愿意喝药好起来,推脱得厉害,一会儿嫌苦吃蜜饯,嘴裡塞进去蜜饯了又說怕烫,临月先放小桌上。 两個来回临月便瞧出端倪,沉着脸无奈地很,正想說什么,却听屏风外有人进来。 “姑娘,茂华来了。” 茗玉领着茂华站在外头,茂华隔一扇屏风问:“姑娘现下可好些了?爷听闻你病得不轻,遂不放心,教小的来瞧瞧你呢。” 婉婉眉尖不自觉抽了抽,怪别扭地应一声,“我好着呢,劳烦你替我多谢表哥挂心。” 话音未落,却就忍不住咳嗽了一串。 临月在旁瞧着,倏忽不知想到了什么,趁势将汤药端起来递给了她。 一开口声音故意放挺大的,“世子爷挂念姑娘,姑娘快听话把药喝了,這样才能早些好起来,茂华你說是不是?” 茂华心眼儿多,顿时意会,這姑娘怕是在学小孩儿耍赖不喝药吧? 他遂在外头唱起了双簧,“是,小的瞧姑娘喝完药,就回去给爷复命。” 這话說得,难不成她不喝,他還给表哥告状不成? 婉婉噎住了一口气,虎着脸看看临月,又虚空地朝屏风看一眼,沒法子,只好忿然抬手接過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就给灌下去了。 “我可都喝完了……” 她把空药碗递给临月,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临月满意地嗯了声,含笑往她嘴裡塞进去两颗蜜饯,“世子爷知道姑娘向来最听话了。” 婉婉两颊鼓鼓,活像是只闷气的小河豚。 第25章 · 茂华来一趟,给婉婉带来一袋子麦芽糖。 他說是世子爷从官署回来路過城裡最出名的那家糖果铺子,想着她在喝药,特地给买的。 婉婉不太相信表哥能记着這种小事。 可不相信归不相信,她吃起来倒不含糊,借病偎在床上看话本,小半天的功夫就把一袋子糖全都吃光了。 临月出去一回再进来,瞅着床头上空的牛皮纸袋子,就說她,“姑娘平日少吃点儿糖呀,也不怕把牙吃坏了。” 說着近到床前来,让她张嘴看看。 婉婉刚才教她和茂华合起来“威胁”了,现在有小性子,捂着嘴不给看,鼓着眼睛瞧她。 “多吃两块儿糖罢了,姐姐难不成也要去跟表哥告状嗎?” 小眉头拧起来,临月看着想笑,“那姑娘怎的非要我搬出世子爷来才肯乖乖喝药?” 婉婉语滞。 临月又說:“病好之前姑娘若不心疼自己,我說不准還就真去告状了。” 婉婉当然不能同意,表哥平时日理万机的,拿這种事去到他跟前說,会显得她多丢脸呐。 她被人拿住了软肋,而后老老实实喝了几天药,身子眼瞧着渐好,陆雯再来看她便不许她在床上赖着。 這日趁天晴暖和,遂拉了婉婉到花园裡放风筝。 “医师都說了,你身子這么弱就是因为不爱动的缘故,该多晒晒太阳,别怕黑呀,你就是黑了也比常人美。” 陆雯拉着她挑太阳底下站,教小厮跑起来将风筝放到空中了,就递给婉婉拿着,示范着教她该怎么使力,才能教风筝飞得更高。 婉婉不会放风筝。 自来小孩子放风筝都是家中父兄来教,婉婉幼时兴许也有人教過,可她全忘干净了,也半点记不起来。 她学得很慢,陆雯却很有耐心,一边教一边說:“你可真乖,想我爹以前教我放风筝,我都不爱学。” “为什么?” 婉婉手拽着风筝线,艰难控制。 陆雯叹了一口气,“還不是因为他不管做什么都能扯到大道理上!” “我那会儿才几岁,他就跟我把风筝比成人心,教我待人之道也当如放风筝這般,松弛有度,有退有进才得长久。” 话是說得沒错,可确实教得太早了,小姑娘家家的谁爱听這些啊。 然而陆雯說着又想起不平来,“可你沒见陆淇小时候,她可会哄爹爹开心了,总装得特别懂事,弄得爹爹越来越疼爱她,我看着就烦死她了。” 婉婉不好接這话。 侯爷更偏疼三姐姐和赵姨娘這事,在府裡并不是什么私底下的秘密,而是阖府人都看在眼裡。 陆雯除了面对陆淇,对其他任何人都不显跋扈,甚至对赵姨娘和大哥二哥,她也沒有說主动招惹過,說到底只是個渴求父亲疼爱的小姑娘罢了。 越是得不到,越是看着陆淇拥有的比自己多,她心裡就越是愤懑。 婉婉缺那一块儿感受。 但想想,自己那时候梦中的父兄皆是表哥的面容,试想如果府裡不止她一個表小姐,表哥却对另一個表妹更好,那她肯定也会和陆雯一样不高兴的。 忽然间起风了。 风筝飘在空中,被风吹得有些不受控制。 陆雯手上熟练并沒觉得,自顾說着话,一时沒发现婉婉拽着细线,已逐渐吃力起来。 风筝在空中胡乱挣扎,婉婉下意识用力拽紧细线,来回才两下掌心便被割疼了。 “松手。” 身后陡然传来沉沉一道嗓音,婉婉入耳几乎沒有思虑就知道对方在对她說话,顿时听话地松开了双手。 风筝拖着一條长长的尾巴,袅袅往远处飞走了。 她回過神想起来扭头去看,果然是陆珏,他同陆进廉一道站在石子小径上,应是刚巧路過此处。 “爹爹,三哥!” 陆雯立刻沒心思放什么风筝了,拉着婉婉几步就到了他们跟前。 婉婉心底裡现下不太愿意撞见陆珏,福身见礼时颔首垂眸,声音還有些哑,“见過侯爷、表哥。” 陆珏看了眼她交握在身前的手,问:“伤到了嗎?” 婉婉還是不敢抬头,左右摇了摇,說:“沒有,我沒事,多谢表哥关心。” 陆珏目光落在她低垂的面上,而后吩咐一旁的小厮,說那风筝太大,教待会儿给她拿個小的玩儿。 只不過寥寥两句嘱咐,却不防引得陆进廉稍有侧目。 婉婉這些年不常在陆进廉跟前露面,陆进廉也确实沒怎么注意過她。 但不能否认,她委实是個花儿一样漂亮、鲜活的姑娘,笑起来美目盈盈、梨涡浅浅,能教周遭天光都一霎亮堂不少。 然而他从不觉得陆珏是個沉溺美色之人。 更何况這個姑娘,内裡還藏着不确定的凶性,听闻最初在灵州找到她时便曾咬伤過陆珏。 非亲非故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教他心软带了回来,后来入府更是对她多有看顾,更甚于本家的两個小姐。 陆进廉心裡对此颇有微词,只是不至于同個不知事的小姑娘计较罢了。 可最让他沒想到的是此回万寿节出事,陆珏竟直接杀了章二,要知道私自诛杀朝廷命官,按大赢律该当处凌迟之刑。 陆进廉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 如今章家是被他压住了,敢怒不敢言,可他做這事时当真是全然有把握的杀一儆百,還是一怒之下的冲动之举? 陆进廉到现在還沒能分清,是以再看婉婉,目光难免带了几分审视。 但婉婉现下对着陆珏心裡正虚得慌,压根儿不敢抬头,倒也并沒察觉。 “爹爹今日是休沐嗎?怎么和三哥回来這么早呀?” 陆雯开口调开了陆进廉的视线,陆进廉看向她,目光便显然柔和下许多了。 他嗯了声,“今日下半晌沒别的事了,待会儿回去教你娘做几道菜,傍晚为父去看你们。” 陆雯闻言自然高兴,顿时眉开眼笑地点头,“那我让娘做您最喜歡吃的东坡肉,您忙完了就過来。” 陆进廉温声应下,便教两個姑娘自在玩儿去。 他继续与陆珏并肩而行,接着方才的话题又谈了两句,還是忍不住问起了章家的事。 陆珏却不打算多說,只道:“章家并无力生事,侯爷不必挂心。” 這父子二人平日相处不像父子,更像是同僚。 陆珏已有很多年不曾像陆雯那样,亲近地唤陆进廉一声爹爹了。 陆进廉信他的处事能力,但還是沉声嘱咐道:“丧子之痛,章业成不可能不怀恨在心,你日后切记要多留意些章家。” 陆珏颔首应了声。 又听陆进廉问:“对了,陛下打算要给一众皇子开礼选秀之事,太子对此可有跟你說過些什么?” 谈及旁的政事,陆珏的话才多了些。 他点头,“提過,但眼下太子处境艰难,陛下愈发冷待猜忌于他,他想要的未必能成。” “难道太子已有中意的太子妃人选了?” 陆珏坦然道:“姜家女,中书令与长公主深受陛下倚重信赖,太子想借婚事拉拢這二人。” 陆进廉不能否认,太子若能得這二人相助,往后的路会好走许多,但…… 姜蕴? 陆进廉侧目看了眼陆珏,眸光一时稍有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