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尸吸月华
我听得一知半解,也就明白了真金白银四個字。
最后桌上的菜,被我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空,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二叔,還有点儿心虚。
我還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肉菜,一時間吃忘神儿了,连二叔那碗米饭也给吃光了。
不過二叔一直沒再开口說话。
他一直在剥花生喝酒。
時間一晃而過,约莫得過了有一個时辰,之前二叔喊過那個面无二两肉的小厮进入了视线之中,他匆匆靠近了這家铺子,跑到我們跟前之后,脸上顿时笑容满面。
“刘老倌,贵人我给带来了!”他面色通红,气喘吁吁的。
二叔总算才抬头,那小厮则是冲着远处他来的方向挥了挥手。
片刻之后,走過来了一对夫妻,女的穿着旗袍,头发挽在脑后,男的则是一身长衫,带了個圆顶儿帽子,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儿。
不過当他们看见我和二叔的时候,明显有些愣住了。
那男人皱眉正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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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忽然道:“王先生对吧?我是刘鬼手,我大哥是刘水鬼,他让我来找你的。你家這档子事儿,该办了。”
顿时,那男人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不過他也略有疑问:“刘先生,为什么令兄……”
“死了。”二叔淡淡的說道。
那男人脸色又变了变,忽然一下子他不說话了。
那女人则是慌了神:“死了?那他答应我們的事情,咋整……”
“我来找你们,就是他的遗愿,答应了的事情得办,這是他儿子李阴阳,现在阴阳接替了他的饭碗,今儿個就把你儿子捞上来。”二叔继续道。
顿时,他们两人就面面相觑。
隔了半晌,那男人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鄙人王学,刘先生您应该也是捞尸人吧?”二叔点点头,算是默认。
王学又深吸了一口气,慎重地說道:“那能不能請您出手?倒不是說我以貌取人,不過這位小兄弟這年纪……当初刘水鬼先生也讲了,我儿子死得不清不楚,怕是有怨气,不好打捞,万一出什么岔子……”
我一直低着头沒多說话。
這辈子我已经被村民质疑怀疑了二十多年,面对這城裡头贵人的质疑,我沒多大底气。
王学态度還好一些,那女人眼神却很尖锐地在我身上打量。
她忽然說了句:“刘先生,你是想绷一個价吧?”她這语气明显透着几分鄙夷。
“我看刘水鬼也不一定是死了,让你出来,再带個蔫头耷脑沒精神的来谈事,不就是想要高价嗎?当时說好了三十块大钱,你就直說,你捞尸要多少?!”
我面色变了变,拳头都死死握紧。
码头上的人不少,這会儿都开始围過来,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
二叔忽然站了起来,他眉头紧皱,盯着那女人看了几秒钟。
那女人被看得到有些发慌,躲着王学背后。
王学也明显有点儿不安。
二叔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才說了句:“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說,我大哥還沒入土,他答应你们的事情,当然是他儿子办,這是规矩,你们要是不愿意,那這事情不搞就行,绷价?”
二叔嗬了一声,一口痰直接吐到了那女人脚边。
直接就說了句:“阴阳,走人。”
我是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二叔吵都不吵,直接就要撂挑子走人?
我赶紧跟上他。
這会儿慌了的就是王学和那個女人了,王学一脸赔笑地過来拦住二叔,一直解释說他老婆不是故意的,就是這事儿太突然,他们一時間也沒能接受。
不過二叔压根就不搭理他们,自顾自地往前走。
那王学就更慌了,已经开始恳求二叔了,让他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
一直走到码头档口的时候,二叔才停下来,就說了一句:“我不下水,捞尸的就是我大哥儿子,這事儿简单,人捞起来了,你们按照商谈好的事情给酬金就成,要是捞不上来,那我大哥的招牌就算是坏了,捞尸人沒有绷价的道理。”
“還有,這娘们要在河边抽自己三個大耳刮子,给我大哥道歉。”
二叔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那女人。
那女人脸色明显又变了变,不過却沒能說出话来,抿着嘴一言不发。
王学脸色阴晴不定,最后他還是点了点头。
“天黑才能捞尸,還得等些时候,你们去搞一只大公鸡来,弄来了就上船,你们得指位置,我和阴阳不晓得在哪儿。”二叔又說了一句。
王学和他老婆這才从码头离开。
当然,临走的时候,他们還是招呼上了刚才那小厮,我约莫听他们說了两句,也就是叫這小厮带他们去买鸡。
這规矩我是晓得的,出船捞尸,若是有主尸,得由主家带来一只公鸡,公鸡随船,等捞起来尸体要返岸的时候,抹断了公鸡脖子扔进河裡,就是祭河神。
头两次二叔和我去捞我爹,之所以沒带公鸡,就是因为已经在岸边摆了贡品,最后那些贡品也下了水。
這一茬就得按照规矩来。
二叔又领着我回了刚才吃饭的地儿坐下,他郑重地看着我,叮嘱了我几句,大致就是告诫我,以后得记清楚了,捞尸人不只是不能在事前绷价,也不能在船上挟尸要价,這也是破规矩的事儿,会遭报应,可要是被人质疑,出言不逊,也不用受气。
我用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二叔耸了耸肩,說道:“三十块,能买多半條小黄鱼,找先生得大黄鱼儿,沒那么轻巧。還有就是,這码头上认识你二叔的不少,晓得你老汉一只手都数不過来,你别丢了人。”
我紧紧地抿着嘴,眼中也透着坚决。
“放心二叔,我不会砸了我爹的招牌。”我一字一句,从牙缝裡头挤出来這几個字。
又過了约莫有半個时辰,王学夫妻回来了,王学背了個竹篓,裡头沉甸甸的,隐约還听见两声鸡叫。
二叔看了看天色,起身将竹篓提起来,我們就跟着往后走。
再次到了码头,他和我率先上了捞尸船,之后王学跳了上来,那女人却沒上船。
沒等二叔多问,王学就解释了一句,說她老婆身体不方便,還有就是等会儿過去了,怕她更难受,坏了事儿,他打算一個人给我們带路。
二叔也沒啥意见,直接就开始撑船。
王学则是在后头给他指方位。
我待在竹棚船舱裡头,自顾自地换上了青麻小褂,检查了一遍卜刀,青麻绳,以及布囊,什么都备好了,才一言不发地看着船头前方。
這时候已经到了暮色了。
天边挂着一颗血红的残阳,整片天空都是火烧云。
开始的时候,周围船只不少,船朝着西面而去,暮色越来越浅,夜色越来越深。
我們已经不在悬河的主干流了,刚入夜的时候,在王学指引放下之下,二叔将船撑入了旁边一個小河沟。
河沟外沿都是密密麻麻的柳树,往裡了之后,水面就飘着不少水草。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悬挂上了夜空,一轮圆月,又像是個大脸盘子。
“慢……慢一点儿,应……应该就是這裡了……”王学忽然小声的說道。
船逐渐停了下来,在這位置,回头已经看不到悬河主流。
约莫有四五米宽的小河沟,表面尽是水草,显得幽暗无比。
月光照射下来,隐约能看到一些癞蛤蟆趴在水草上头。
我其实有点儿疑惑,這王学两口子是城裡头的贵人,家裡头钱绝对不少,看他们年纪,他们儿子岁数也不大,怎么会跑到這個地方来?
虽然天黑,看不到周围的环境,但是也能猜到,這裡差不多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這时候二叔也开口了,他大概說的就是让王学讲一下,人咋出的事儿,他和我都不晓得。
王学抿着嘴解释了一遍,我才清楚缘由。
就是說他儿子的学校,办了一场郊游,选的悬河這边的位置,因为這儿有柳林子和一片腊梅林。
结果人好端端的跟着学校去了,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就是噩耗,当时他和他老婆来了一次,他老婆当时就晕過去了,他隐约能看见,他儿子好像漂浮在水面上。
当时找了几個会水的渔民下去捞,却怎么又找不见尸体,最后实在是沒办法了,联系到了刘水鬼。
刘水鬼說的就是要等一段時間,差不多等一年,在断阳之前打捞,就能起尸。
這番话听完,我心头更是一凛。
捞尸人所說的断阳,其实就是新尸朝着陈尸转变的過程。
一般情况下,淹死十二個月,就相当于過了一個轮回,這就是陈尸了,形成陈尸之后,就是极难打捞的尸体,而在形成陈尸的前几天,尸体会浮上水面,被月华照射,吸取月华精气。
在那之前,有怨气的尸体都会藏匿在水下深处,河沙水草之中,很难找到,得花费相当长的時間。
恐怕当时我爹就是像二叔說的那样,不想耽误時間,干脆就等到陈尸之前,能干脆利落地捞尸。
而陈尸之后,又有陈年老尸,這种尸体则是泡在水裡头十年,更是凶厉无比,几乎成了水煞,是断然捞不起来的凶尸。
我思忖之间,王学已经斜靠着船边坐下,他明显有几分失魂落魄。
二叔依旧站在船尾巴。
我则是起身,拿起来挑尸竿,清理船身周围水面的水草。
哗啦的水声,轻微地响动着。
时不时還有河水溅射到裤腿上,冰凉刺骨。
只不過很怪异的是,我刚拨开水草……它们又马上聚拢起来……并且這些水草都死沉死沉的,很难拨动。
也就在這时,我忽而觉得一股子冰凉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死死的盯着一样。
猛地侧過头,看向右边儿,差不多两米多外,一堆水草似乎被撑起来了不少。
仔细看去,有一张脸顶了出来。
那是個小孩儿的脸,最多七八岁,他面色铁青,正对着那圆盘似的月亮,他分明是闭着眼睛,但是给人的感觉就是睁开了一样,不只是盯着我,好像還在盯着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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