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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阴生九术

作者:罗樵森
[新]

  我眉头皱得都快拧巴成一块儿了。

  咣当,轻微的碰撞声和震动声同时传来,捞尸船停靠在了码头上。

  此刻码头上就站着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分明就是王学的老婆,而码头下方倒是有不少渔民,船夫,基本上都在抽烟說话,交头接耳。

  王学的老婆明显紧张得不行,不過她和王学对视了一眼之后,目光就落在船身之中的那白布上,她身体趔趄了一下,险些沒摔倒。

  二叔直接放下船桨,他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携尸上岸!闲杂回避!”

  顿时,我就感受到一群人惊愕的目光,同时還有几分畏惧和好奇的感觉。

  這些目光,全都来自于那些渔民,船夫。

  我心头很清楚,這些人搞不好就是来看笑话的,觉得我爹死了,我只是個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我要捞尸,连主家都怀疑,人凑的就是這样的热闹,他们多半是想看我怎么砸了我爹的招牌,好多個茶前饭后的谈资。

  而现在我捞尸回来,明显他们的态度已经全变了。

  悬河上讨饭吃的劳力,哪個不会求到捞尸人?谁敢和捞尸人交恶?看捞尸人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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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间我定了定神,转身将白布掀开,那小孩儿的尸体曝露在月光下。

  铁青的脸皮上,是斑斑点点的水珠,這会儿离水已经有多半個时辰,它的皮肤已经开始萎缩,本来充盈的脸,现在都变小了不少。

  我用卜刀将绑在它腰间的绳子割断了一截,保留了那個绳套在它的腰间。

  這也是捞尸人的规矩,打捞起来的尸体,要留一根绳子。

  接着我将它背起来,跨步上了岸。

  那女人紧紧的捂着嘴巴,眼泪早已经断了线,哽咽的啜泣在码头上回荡,显得格外的悲怆和凄凉。

  王学和二叔也上了岸。

  二叔咳嗽了一声,我一下子就反应過来,深吸了一口气說道:“夜路莫走,等到天亮了再带它回去,溺亡人不能再见水,好好办丧。”

  王学在我身边低着头,他从兜裡头摸索出来了一個钱袋子,毕恭毕敬地将其递给我。

  我接過来之后,那沉甸甸的感觉,顿时驱散了我刚才的所有恐惧。

  有钱能使鬼推磨,這三十個大钱儿,已经是一個普通渔民或者船夫一年的工钱了!

  不過這面对我們要准备的大黄鱼儿来說,還仅仅是十分之一。

  我将钱袋子装进兜裡,王学则是蹲在了尸体旁边。

  二叔摸出来了半瓶二锅头,滋了一口,瞅了王学的老婆一眼。

  王学老婆明显面色发白了几分。

  二叔正要开口,我一下子就晓得二叔要說什么,顿时心觉不忍。

  我正想开口,想要和二叔說算了。

  毕竟我看着他们两人這么悲怆,之前的愤怒也都差不多散了。

  不過先开口的反倒是王学,他低声冲着他老婆說了两句话。

  那女人抿着嘴唇,也沒抬头看我,直接就走到了码头正对着河面的位置,啪啪啪的就是三個耳光抽在了自己脸上,同样她也和我爹道了歉,总归說的就是让我爹不要计较她一個妇道人家的话。

  之后她就回到小孩儿尸体旁边蹲坐着。

  我和二叔并沒有走,也一起在旁边等着。

  這其中也有一個說道,就是活人阳关道,死人奈何桥,如果沒有背尸赶路的人,晚上切莫带着尸体独自上路,尤其是水裡头的尸体,不能带着岸上走,否则必定有东西来拦路。

  我爹能被带回家,多亏了有鬼婆子那老头同行,沒有脏东西敢乱来。

  像是王学夫妻,他们就不可能做到了,半夜拉尸体回家,保管他们回不了县城,必定在路上出事,得等到天亮了再让他们走。

  本来捞尸花费的時間就不短,也等不了太久了。

  我斜靠在一個木墩儿旁打盹。

  二叔则是一直抽烟。

  恍恍惚惚,一天的時間便一晃而過。

  等到清晨时分,渔民们开始下水打渔干活儿,王学也招呼来了几個苦力,拉着一辆手推车,将他儿子放了上去。

  经過休息,王学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只不過脸色微微苍白而已。

  他对我和二叔千恩万谢,临最后的时候,却忽然又說了句,让我們千万不要再去打捞那具拉過他儿子脚脖子的女尸,不管我們捞尸人有什么规矩,都一定帮他這個忙。

  语罢的时候,他又塞了個钱袋子给我。

  我当时心裡头打鼓,這王学沒有一直迷糊?对,他推女尸下去的时候肯定是清醒的,只是怒急攻心了而已。

  不過這钱,我能拿?

  我本意是拒绝,這种钱无功不受禄,不過二叔却点点头,示意我收下。

  我這才将钱袋子接在手中。

  等王学夫妻走了之后,二叔领着我到了昨天吃饭的饭铺子,要了两大碗火烧下水,他照样下酒吃菜,我呼啦啦地吃了一大碗,肚子撑得溜圆。

  然后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二叔,這钱我們真的能收?

  還有那死倒上了船,不会有事儿嗎?

  停顿了片刻,我更是犹豫不安,小声說道:“王学好像還被撞祟了……他不晓得。”撞祟差不多就是撞邪,鬼上身的意思。

  之前我爹被捞回家,二叔就撞祟,差点沒砍了鬼婆子。

  二叔滋了一口酒,又剥了两颗花生扔进嘴巴裡头咀嚼,冷不丁地說道:“他是有点儿問題的。怕是沒跟我們說实话。”

  我心头顿时咯噔一下。

  二叔才說道:“死倒,一般不会拽人脚脖子的,除了仇家就在眼跟前儿。你觉得是莫名其妙一個死倒,会害死毫不相关的人么?”我眼皮狂跳,心口都压上了一块石头一样。

  二叔却继续摇了摇头:“晓求得,城裡头的贵人都搞得花哨,他不讲,我們叔侄两個也弄不清,這死倒可能会来找我們,到时候整点狗血屎尿泼回去,這事情管不起。收他這個钱,就当是压惊。”

  “我們也不可能帮那個死倒伸冤,捞尸就捞尸,不牵扯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其实還有话想问,只不過一時間不知道从哪儿开口,就抿着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二叔喝完了酒,给了饭钱,我們才回捞尸船。

  上船之后,還是二叔撑船,我一晚上沒怎么好好睡觉,已经有点儿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的了。

  把那两個钱袋子打开数了数。

  王学之前给我那個,的确是三十個大钱儿,剩下的那袋子,竟然也装着三十块。

  這一下竟然就是两條小黄鱼儿的钱。

  王学肯定有問題,不让我們捞那女人上来,竟然下這样的血本!

  我脑袋稍微清醒了会儿,把這钱装在最贴身的位置。

  多半個时辰之后,回到了我們村子。

  二叔沒有将捞尸船停靠在码头,直接就停在我家外头。

  那裡差不多也有一個浅滩,我們将捞尸船拉上来之后,径直回了家。

  二叔回了我爹的房间,我也到了屋裡头,几乎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過這一觉,我睡得不是太安稳。

  我又在做梦,還是和之前那個梦一样,一個披散着头发,浑身湿漉漉的女人站在河边。

  她格外悲怆哀伤,似乎是在远远地望着我。

  甚至隐隐约约,我還听见了她在喊阴阳這两個字。

  最后的时候,還說了让我不要近河……

  這梦之后,我又乱七八糟做了一些梦。

  梦到我和二叔在悬河上撑船,一直撑不出去,结果发现船头下面压着一具女尸,她托着船。

  船压鬼,鬼领路,自然是走鬼打墙。

  等我醒来的时候,窗户外照射进来的,已经是夕阳余晖的光了。

  我起身,揉了揉眼睛,推开了窗户。

  外头残阳似血,我晃了晃脑袋,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爬下床之后,我到了前屋,這会儿二叔還沒出来,我去我爹的屋子前,推开一條门缝瞅了瞅,二叔還睡得死死的,一條胳膊耷拉下来。

  我去厨房摸出来两块干面饼子,就着水吃,不過却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昨儿到今早上,都是好吃好喝,面饼子哪儿有大口吃肉油水多?滋味儿也不一样。

  给城裡头的贵人捞尸能赚那么多钱,我爹却還是留在村子裡头,我有点儿想不通。

  艰难地将那面饼子咽下去,我将放在墙角的大黑木箱拉了過来。

  木箱子入手的瞬间,就是冰冰凉凉。

  我回想起来罗阴婆家裡头的棺材,還有昨天离家,发神出幻觉,看到那孕妇来我家敲门。

  鬼婆子不可能忽悠人,罗阴婆家裡那档子事情才是当务之急……

  不然的话,我怕就不是幻觉看到有孕妇敲门,而是像那晚上似的,鬼婆子都在,有人来敲门找罗阴婆,說自己快生了……

  同样,我這條命有半條,也算是罗阴婆给的,我既然履行不了给她送终老的承诺,就不能让她這传承断了。

  思绪之间,我直接将大黑木箱子掀开。

  箱子裡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应物事。

  右边是一排整整齐齐的陶人儿,這陶人做得惟妙惟肖,如果不是太黑,還有太小,当真像是個娃娃。

  左边则是有秤,剪刀,一柄毫无锈蚀痕迹的匕首,一双手套,還有很多小物件,我一时看不明白。

  我抿着嘴,下意识想到,這让我怎么学?拿着一堆东西,就和接生一样整么?我得去找個接生婆,先学接生?

  鬼使神差的,我伸手进去翻了翻,却摸到在箱子右侧有一本书,抽出来一看,其上潦草的写着《阴生九术》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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