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9】 作者:未知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 凶起人来也奶凶奶凶的, 但几個人就是被她這惊人的逻辑和伶俐的口齿给惊呆了。 偏偏她說這番话时,還是甜甜笑着的,眼神真挚又单纯,林济文竟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她是在嘲讽自己還是真的在对此发问。 反倒是林景渊看着平日在自己面前乖巧软糯的小鹿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的模样,露出了“我果然才是小鹿妹妹最爱的哥哥”的得意表情。 小鹿妹妹的乖巧都给了我一個人! 独享温柔!不愧是我! 奚行疆早知這小豆丁伶牙俐齿, 在她皇兄面前乖得不行,当着自己的面就一滴都沒有,现在终于又出现一個跟自己相同待遇的人,非常乐见其成,简直恨不得她能再怼几句, 最好怼得林济文怀疑人生, 好叫他尝尝自己经历過的滋味。 旁边两個人看戏意图太明显,本来就郁闷的林济文更郁闷了,以他有限的智商,实在不知如何反驳這段话。 他一向捡软柿子捏,看了垂眸不语的宋惊澜一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不過一弱国质子而已, 宋国终有一日会臣服我大林, 届时他便是阶下囚亡国种!别說太学, 天牢都沒他的位置!” 他這话一出,连林景渊都变了脸色,跟奚行疆同时出声道:“二哥慎言!” “二殿下慎言!” 宋国如今虽然孱弱,但它的立国時間远比大林久远。又因地处南方, 一向被天下文人称作正统。想当初大林高祖建国时還被视作乱臣贼子,只不過一代复一代,大林逐渐强大,与宋国分淮河以治,才渐渐扭转了局面和名声。 如今天下大环境重文重名,尊儒守礼,林帝更是一心想以仁君之名名垂青史,所以哪怕他十分垂涎宋国的富饶,也从不展露出侵略者的意图,把自己的仁义形象维护得特别好。 林济文当着宋国皇子的面把话說得這么明显,简直是在打道貌岸然的林帝和尊儒奉佛的大林朝的脸。 林景渊平日就是再顽劣也知有些话說不得,太学這么多人,听了這话若是传出去,传到林帝耳中,大不了一顿责罚,若是传到民间,传得人尽皆知,那才是真的损了這皇家脸面。 他跟林济文其实不大亲近,此刻也顾不上了,拉着他胳膊连推带拽:“二哥你回去吧,我觉得五妹坐這挺好的,你别干擾五妹读书!” 林济文此时也知道自己說错了话,梗着脖子红着脸,拂袖而去。 林非鹿冷漠地看着他背影,余光察觉奚行疆打量的视线,转头冲他莞尔一笑,又朝林济文的背影做了個鬼脸。 作为绿茶婊中的战斗婊,嘴炮一流,掐架满级,文能嘴撕白莲,武能手撕渣男,卖得了萌掐得了架那可不是自夸的。 奚行疆也挑眼一笑,冲她比了個加油打气的动作。 這裡发生的小矛盾似乎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林非鹿理了理裙摆,重新坐回蒲团上,看见宋惊澜正执笔在写书上的注解,神态自若姿势优雅,好像对刚才那些话一点都不在意。 大概是因为听過很多很多回了吧。 她心中叹息,稍稍往他身边靠了靠,撑着小下巴安慰他:“殿下,那些话不要放在心上。” 他笔尖一顿,偏头看過来,对上她好像含着怜惜的目光,眼神有些淡,像不解似的,低声问,“公主为何替我出头?” 林非鹿眨了眨眼,一板一眼地解释:“刚才上课的时候太傅才讲過,己欲立而先立人,己欲达而先达人,本就是二皇兄不对。” 宋惊澜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书,然后說:“這句话在书裡的第七页。”林非鹿一愣,就见他轻笑了下:“太傅方才才讲到第二页。” 林非鹿:“……”她捏着小拳头撑住下巴,幽幽叹了口气,借坡下驴道:“哎,都怪我太冰雪聪明。” 宋惊澜忍不住笑起来。 太学的课程一上午就结束了,上午是文课,下午便是武课。皇宫的禁军平日都在围场练兵,高门贵族也会将嫡子送入军中历练,皇子们平日除了练习骑射,就是在围场跟着武将习武。 不過公主是不参加武课的,毕竟這個时代舞枪弄剑的女孩子实在少,奚贵妃算其中异类。尽管林非鹿现在在跟她习武,林帝也沒准自己萌哒哒的小五跑去刀剑无眼的铁血练兵场受罪。 用過午膳,林非鹿就自觉去奚贵妃的锦云宫报道了。 经過一個月的练习,她现在终于可以在梅花桩上站半個时辰不摔下来,不過奚贵妃還是嫌她站的姿势不端正,腿不够直,腰杆不够挺。 大多时候她是在屋内喝茶,让宫女监督,偶尔自己也会亲自来盯着,手裡還拿着一條鞭子,若无其事地往地上一甩,啪的一声脆响,惊起漫空的灰尘。 林非鹿:………… 一时竟不知她更像大学时军训的教官,還是《還珠格格》裡棋社的黑心婆子。 她今日在太学听了林济文那番话,对于以前不大关注的两国之间的关系也有了些好奇。 奚贵妃自小在边关长大,听說還带兵打過仗,林非鹿规规矩矩站在梅花桩上,眼神却往下瞟,好奇地问:“娘娘,你跟宋国士兵打過仗嗎?” 奚贵妃正翻一本兵书,闻言沒有抬头,不咸不淡回答:“打過。” 林非鹿又问:“那他们厉害嗎?”她在桩子上站得笔直,小脑袋却晃一晃的,自顾奶声奶气說着:“我今天在太学听他们說,宋国十分孱弱,宋国的士兵也弱不禁风,娘娘是不是可以一個打十個?” 很少有人问起她以前在边关的生活,宫女们不愿提及她受伤的伤心事,其他人又有所忌惮,林非鹿還是這些年宫中第一個提及此事的人。 不過…… 奚贵妃把书一合,冷声教训道:“战场最忌轻敌,宋国孱弱是当今国君荒淫政事所致,他们曾经称霸中原,高祖败于淮野,雍国折损三万精兵于淮河岸。当過狼的人,不会真的变成狗!” 她冷飕飕扫了木桩上的小豆丁一眼:“你這样的,本宫倒是可以一個打十個。” 林非鹿:“…………” 我太难了。 后半截林非鹿就老老实实闭嘴不找怼了,从梅花桩上跳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身子比以前轻了不少。 奚贵妃虽然怼她毫不留情,但对她也是真的喜爱。她站桩的时候就命宫女给她熬了雪参燕窝粥,還配了锦云宫小厨房近来研制的糖心桃花酥。 這酥点有点像她以前在现代吃的蛋黄酥,只不過裡面的蛋黄是桃花馅儿,她一边吃一边不忘跟奚贵妃說:“娘娘,下次可以让你的私厨试试把裡面的馅儿换成蛋黄,加上蜂蜜和牛奶。” 旁边宫女笑道:“听着就好吃,公主的心思真巧。” 奚贵妃面色淡淡的,却叫人吩咐下去。 吃饱喝足,盘子裡還剩了两個桃花酥,林非鹿想了想,从怀裡掏出干净的手帕,把剩下的桃花酥包了起来,跟奚贵妃告别之后就蹦蹦跳跳跑走了。 后边儿传来奚贵妃冷飕飕的声音:“不仅要吃,還要往外拿。” 林非鹿:“…………” 沒猜错的话,娘娘今天应该是来大姨妈了。 惹不起,溜了溜了。 走到三岔路的时候,不远处的翠竹林在夕阳映照下泛出浅浅的光晕,林非鹿摸摸怀裡鼓鼓的桃花酥,一蹦一跳地跑過去敲翠竹居的门。 平日天冬应门是很及时的,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直敲了三次裡头才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竹门从裡面拉开,天冬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见门外是她才勉强露出一個笑,朝她行礼:“五公主。” 林非鹿下意识朝裡面看,问了句:“怎么了?” 天冬咬了下唇,声音低沉又气愤:“殿下受伤了。” 林非鹿一愣。 上午不還好好的嗎? 她往裡走了两步,就闻到院子裡浓重的药味,是天冬在煎药。主屋的房门半掩着,她径直走過去,天冬在身后急急道:“公主,殿下刚才在上药……” 走到门口时,宋惊澜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 他披了件白色的外衣,总是用玉簪束着的头发散下来,掩着有些苍白的病容。 林非鹿一眼就看见他脸上的伤,在颧骨的位置,红肿得十分严重,布满了淤青,若是再往上一点,伤的就是眼睛了。 她听到自己心脏咚咚两声响,气得快要跳出喉咙。 但嗓音倒還是平静,看着他问:“谁干的?” 宋惊澜笑了下,伸手摸摸她的头,像在安抚:“擂台比武,技不如人而已,不碍事。” 林非鹿问:“是不是林济文?” 宋惊澜正要說话,突地用拳头掩嘴咳嗽起来,他一咳,容色就更加苍白,天冬赶紧跑過来扶他,咬牙切齿对林非鹿說:“我們殿下身上全是伤,刚才請了太医来看,說伤到了肺腑,刚才還咳血了!” 林非鹿表情很平静,把怀裡鼓鼓的桃花酥拿出来,拉過宋惊澜的手,放在了他手上,然后转身就走。 宋惊澜忍住咳嗽,声音有些哑:“五公主要去哪裡?” 林非鹿面无表情說:“我去把林济文的头砍下来给殿下赔罪。” 身后一声无奈的笑。 宋惊澜把手掌心用小帕子包着的糕点放进袖口,然后走過来拉住了她纤弱的手腕。 其实他并未用力,但小姑娘還是乖乖被他拉进了房间。 屋内也有一股金疮药的味道。 他回過头,看到身后小姑娘明明很生气但强装淡定的模样,不由好笑。 林非鹿說:“你還笑?” 宋惊澜笑意更盛,伸手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刘海。 他笑着說:“虽然知道公主刚才那句话是在开玩笑,但我還是很高兴。” 很高兴在這样一個地方,還有這么一個人维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