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武生 作者:未知 门前有河,屋后有山。 刘家的宅院坐落在西湾村的东头,而整個西湾村却坐落在一片山与水之间的稻田边。 村子依山傍水,守着县前河的渡口,形成了一個不小的集市,西湾村也因此称为西湾集西湾镇,村中拥有一條十字街道,商铺遍立两边。 有着這样的條件,西湾村人大多家境不错。 天光未晓,晨风清冷。 刘军在刘家门口的晒场上慢慢绕着步,心裡在消化着昨晚上接收的那无数纷杂记忆。他穿越了,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是真人秀不是梦也不是恶作剧,一切因为他昨夜拿着铜镜照了半天,虽然有些模糊,可依然让他看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他。或者說,他已经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他了。 刘军本是個八零后,出生于江南的一個贫穷农民家庭之中,打小的记忆就是穷,除了能吃饱饭,小时甚至常年穿着补丁衣服,還多是表哥们穿剩下送给他的。 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加上挨着江边,十年中倒有九年必发大水,一发水不但田地被淹,甚至房屋都淹沒于水中,一家人只得住到村头那片高地的仓库中去。 记忆中最深刻的就是父亲经常骑着那破自行车到处去亲戚家借钱,有时为了一两百块钱的学费或医药费,得把亲戚家跑遍才能借够钱。 刘军后来勉强高中毕业,就沒有再读下去了,虽然那时他也考上了個普通大学,但家中根本无力供养。姐姐初中毕业成绩优秀,可最后却去读了师范,只为少读几年且师范生毕业后能当老师赚钱。 高中毕业后他应召入伍当了兵,一当就是七年。新兵训练结束下到连队后,他就给连长带孩子,一带两年。然后又给营长当司机,又当了三年,后来提了士官当了两年班长,再后来就提不了干而退伍了。 退伍后他在商场当過保安,夜场看過场子,還给老板当過保镖,最后自己开出租车,收废品,直到后来有了一個自己的废品收购站,然后生意渐上轨道,身家数千万,成了乡代表,县委员,在小小的县城也算是一個人物,然后去参加一個王老五的相亲活动时出了意外,然后到了這大明朝。 后半夜的时候头疼了许久,然后无数的记忆出现在脑中,似乎就是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刘军,刘钧,两人名字念起来差不多,后世他是一個三十五岁的钻石王老五,而這世的刘钧,却才刚二十岁,身高六尺有余,比后世的他還略高一些,但身体很强健,并沒有他印象中明清时百姓瘦弱不堪的样子。 天才刚破晓,可却已经有早起的孩童牵着牛去放牛,一些起的更早的村民甚至已经从地裡走了一圈回来,一些妇女也提着菜篮子从菜地裡采摘了新鲜的蔬菜回来。 他们路過刘家门前时,看着刘钧发着愣,都還跟他打招呼。 “二楞子,几时回来哩,好久沒看到你了啊。”村西的胖婶笑着打招呼,還给他递了一根刚从菜园裡采摘的顶花带刺沾着露水的黄瓜。 “才回来呢,這菜鲜嫩。”刘钧接過胖婶的黄瓜,笑着回道。 一会村裡私塾的先生背着手走了過来,看到他也上前招呼,“钧哥儿,有出息了啊,如今已经是卫武学的武生,得授衣巾,享受优免杂泛杂役,說来已经是個武秀才了。怎么样,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好好提前准备下,等過些日子参加武举科试,拿下乡试资格去考武举人啊。” 這個赵先生在村私塾裡的老先生了,当初刘钧就也是在他门下启蒙进学的,赵老先生是個老秀才,可惜多年不中举人,便一直安心的教书育人了。刘钧的老爹刘修,跟赵老先生是同行,也是個老秀才,同样在村塾中教书。 赵秀才一說,刘军才想起自己如今身份還是個武生。 一般的生员专指府州县学的生员,也就是儒学的学生,明代是科举加学校制度,府州县学是官学,并不是人人可以读的,必须得考中了秀才后才能进学,而且县州府学之间也不是上下级,秀才们不须从县学读到州学再到府学,他们不是上下而是平行,一般来說,秀才们进学后,除了中举和入贡外,一般并不会毕业,而是在官学裡挂名一辈子。 当然,秀才也不是终身的,他们還得参加学校的月考季考,還有学政主持岁考。尤其是岁考,考试结果分为六等,如果秀才考了個六等,那就将被剥夺秀才功名衣巾。 刘钧的老爹刘修是個老秀才,而且還是個食廪秀才,每月還能领六斗米,不過他平时也就是在学校挂個名,只有当月考季考岁考的时候才会回学校参加考试,平时并不用呆在学校裡,可以有自己的工作。 而刘钧這個武生,则是武学裡的学生,叫武生,但并不是武秀才。因为有明一代,虽有武举,但开科時間不固定,且向来只有乡试和会试,因此有武举人和武进士,却沒有武秀才武童生。甚至大明朝在崇祯四年以前還从不曾有過殿试,沒有武状元,直到崇祯四年才开了殿试,点选了武状元。 不過朝廷大办儒学之际,也在南北两京和各地卫所建立了武学,以招收那些年轻的武官和那些世袭武官的年轻应袭子弟入学。 武学的武生拥有参加武科举科试的资格,武举科试,和文举科试一样,都是乡试的一個资格考试。 大明不论是文生员還是武生员数量都十分庞大,但每年的乡试的参加名额都是有限制的,文举各省乡试的参考生员名额大约有四到五千,而武举各省乡试参考武生名额只有千余左右。 可大明朝此时全国的秀才数量已经达到了六十余万的海量数字,因此就得要在乡试前举行一场科试定资格名额。只有前一二等和第三等的前五名,才能参加当年的乡试。 六十万秀才中最后大约只有两万左右有资格参加乡试,去争夺大约两千個左右的举人名额,最后的会试中,大约四五千左右的举人,去争夺三百個进士名额,然后三百個进士再争夺十几個的庶吉士名额。 武科试的录取率稍高些,可同样是百裡挑一。 刘军现在就是黄州卫武学的一名武生,而今年就是乡试之年,明年是会试之年,今年的科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赵秀才便以为刘军這個时候从府城回来,是要来静心准备的。 刘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实际上他虽然继承了刘钧的不少记忆,可也只是部份记忆而已,而且他现在還有些晕头转向的,让他去参加明朝的科举,哪怕是武举,這也有些太過扯淡了。而据他得到的记忆,明代的武举,其实也還是以考文为主,甚至武举会试還有特别规定,先考策论,如果成绩不合格,甚至都沒资格下场考弓马。 让他去考古代的什么行军布阵,旗号鼓令,各种兵书战策,那真是为难死他了。幸好,刘家的家境還算不错,起码不是一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家徒四壁,连隔夜粮都沒有的赤贫百姓家中。 武生,虽不是秀才,那也是有生员衣巾,和秀才享受同等待遇,可以见官不跪,還能优免本户二丁差役的特权的。 “哥哥,吃饭了。”宝儿站在大门口,远远的喊道。 丫环叫少主人哥哥,刘军也是醉了。 一开始,他還以为這丫头是他妹妹呢。 不過整合了刘钧的记忆后他才知道,原来明朝本来是不允许普通平民拥有奴隶的,就跟早先不允许普通百姓穿靴子,不允许商人穿丝绸一样。不過渐渐的,就变了。 不允许普通百姓拥有奴隶,那就换個名称,以养子养女的名义蓄奴,反正一样是签卖身契约的,只不過原来是卖身为奴,如今则是为养子养女。不過既然是以养子养女名义,在家中的称呼也当然得改。 丫环奴仆们便随着主人家的子女称呼主人们,喊主人叫爹,喊主母叫娘,喊公子们叫哥哥,喊姑娘们叫姐。 习惯了就好,刘军对自己說,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到了,一面缓缓向家中走去。 五月的早晨凉爽无比,紧挨着县前河北岸,伫立着刘家的那幢青砖绿瓦老宅,它面阔三间,依次为前厅、天井、后堂。 正门高悬着刘氏二字石刻匾额,门楼额坊上還雕有八仙朝圣。 刘家的宅院高墙封闭自成一体,马头翘角错落有致,白墙黛瓦典雅大方,处处体现出明清时代荆楚的建筑风格。房子外观青砖门头,砖雕镂窗,木雕楹柱。還有以暗八仙、吉祥草、山水画、百鸟图相组合的各种彩绘,让這建筑更添几分美轮美奂。 這座宅子处处体现出主人家的不同一般,富贵裡透着一股优雅,不是那种乡下土地主的感觉,而是一种低调的典雅,带着几分儒雅文化气息。 宅院门厅前有镂空雕花门楼,门厅内有格扇屏风。 而在开井两侧的厢房外墙更有活灵活现的狮头柱透過着十分的精巧。 天井周边看枋设有垂花柱,垂花柱头還雕有狮、象、麒麟等祥兽,柱底雕有花篮和灯笼,柱间雕有神话、戏剧故事和别致的花罩装饰,华贵典雅。二层环廊处设“美人靠”。 后堂内的鹅颈轩、方形藻井、如意轩、额枋及斜撑都有寿山福海等歷史传說故事的单面透雕,耐人寻味。 堂内不设立柱,整個空间宽敞明亮,让刘军看的是流连忘返,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而刘家大门前约二十步外,還有一株大约五六丈高的青檀树,树围足需两三人合抱,茂盛的树冠张开更是有七八丈。 在這树下還立着三只巨大的石碾盘,每只碾盘周长皆达两丈余,直径近六尺余,厚重也接近两尺,与之相伴的石磙立在石碾一侧。 光看刘家的宅院就知道,刘家的家境還是不错的,家裡有刘修和刘钧一文一武两生员,刘家算是最底层的士绅阶层,家裡有房還有百来亩地,不過地都交给佃农耕种,刘家自己并生耕种,只按期收租即可。 不過刘家在西湾集上,却也只算是中等人家而已。西湾集一個大集,户口過千,许多地主富商家财数万甚至数十万两银。 刘钧一进门,就看到五岁的侄子刘洪正站在天井边一少、妇面前摇头晃脑的背书,“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跆,事前定则……事前定则……不……” 少-妇穿着对襟的窄袖罗衫与贴身的百褶裙,修长苗條而又凹凸有致,处处透着股成熟的丰韵,鹅长脸蛋上,柳眉杏眼樱桃小嘴,乌黑的秀发挽了一個坠马髻斜斜梳在脑后一侧。少-妇听到他背不下去,立即杏眼圆睁,“再不出来,今天就别想出去玩了,整天贪玩不求上进。” “大嫂,洪儿還小,莫要過于苛求了。這年纪读百家姓千字文都差不多,你让他读论语都是严格了,何况還是礼记中庸呢。”刘钧走上前去,对着這美丽的少-妇人笑道。 “唉,你们啊,总這么宠着他,他越发的不上进了。”少-妇薄做嗔状,瞪了刘钧一眼,又道,“你也是的,這么大個人了,這两年一年难得回次家,一回来立即就跟過去那些狐朋狗友喝了個酩酊大醉,也不顾惜下身体。就算酒不要钱,可身体却是自己的,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吧。” “嗯。好多了。”刘军对這漂亮嫂子的关心有些感觉吃不消,连忙边回话边往裡走。 (新書急需支持,請大家帮忙點擊收藏投推薦票票!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