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谁的孩子 作者:未知 大约八点钟,电影還在播放,我睡着了。醒来已是凌晨1点。我摸了摸床边,居然沒有人。 我感到怒火燃烧了我头顶(油乎乎的)头发,忍不住立刻抓起手机打给我的丈夫。 “你在哪?”我疾言厉色。 “我在回家的路上,”他语气還算温和,多少带着一点点歉意,“你怎么沒睡?” “睡什么睡!!”我尖叫起来:“我一分一秒地等着你,你让我等了這么久!” 睡着了好几個小时這样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被我隐瞒了。我好想故意要让他愧疚,想让他跪地求饶。 “你干嘛干等着?”他开始不耐烦。 “你跟谁一起吃饭?” 我能接受的答案唯有“客户”和“领导”這两個选项。除了這两种人,我实在想不出還有谁的邀约能让這個男人抛弃家庭。 “朋友。”他满不在乎地吐出最能把我气死的答案。 “朋友?!什么朋友!?” “大学同学。” “男的女的?”我步步紧逼,他也越来越烦躁:“好几個人,男男女女都有,你发什么神经?” 我深呼吸,好几次。可即便這么做了,接下来我說出的话還是令人相当不齿:“如果你心裡有我,就不会去這种无所谓的饭局。” 我等着他回答,可是他挂掉了电话。 与其說是愤怒,這個时候我感到了一丝恐惧。 万一這些朋友中有人能给他提供重要的机会呢?万一他今天心情原本就很糟,又被我冤枉呢? 可是我决不能打电话回去道歉。 我坐在家裡等到两点多,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无论从哪裡赶回来,一個小时总会到了。可他沒有回来。我再打电话给他,关机。 我决定要去喝酒。我沒有化妆,衣服也沒换(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吊带裙,睡觉穿很舒服。),来到离家很近的酒吧,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今天特价,买一赠一。”酒保英俊得就像电影裡的王子,可是他灿烂的笑容显然是面向我的钱包。 我拿到饮料之后,找到一個非常黑暗的角落。又胖又丑,素颜穿着睡衣,百无聊赖地喝着。 沒有人向我搭讪(想也知道),沒有人跟我說话,英俊的酒保当然也沒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在我的对面坐下。 如此喝掉两杯长岛冰茶之后,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尿意。可厕所裡有人,等了一会之后還是有人,我放弃了,起身回家。 這一天我丈夫沒有回来,第二天也沒有回来。清晨我去买菜,看到昨天喝酒的酒吧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挤满了警车、警察和围观的老百姓。 “死在厕所裡,今天早晨才发现。”一個大妈的声音好清楚。 我突然感到汗毛倒竖。我挤进人群,找到那個大妈问她:“您刚才說是谁死了?” “一個女的,”她精神百倍地說:“割腕了!我刚才看见了,长得挺漂亮,死在這儿的厕所裡头!你看,”她往旁边一指:“就在那儿!” 我战战兢兢地往她指的方向看,两個警察正在把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运上卡车。 女的。那么她想必是死在女厕所。昨天我在外头等的时候,說不定她還沒死,說不定她正举着刀片对付自己的手腕。說不定我敲敲门,她就打消了這個念头。說不定我骂一句:“快点出来,有人等着呢”她就能活下来。 我头晕脑转,六神无主。我打电话给我丈夫,在這种时候,唯有他才是我的主心骨。 可是他還是关机。 他跟我闹别扭,能去哪?我站在路边想了一会,就打车到了我婆婆家。 我的婆婆不在家,只有我公公在家,他一看到我好像吓了一大跳。 我并沒有多想,毕竟主动拜访,对我而言根本不可能。招呼都不打就跑来,当然更不可能。 “你...你怎么這個时候来了?”我公公结结巴巴。 “王晓昨天回来了沒有?” “沒...沒有,沒有。”他吓得要命,眼睛频频往大门的方向看。 我這才觉得不对劲,问他:“爸,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他笑得很假:“你赶快回家吧,别让王晓回家找不到你。” “我妈去哪了?”我又问。 “买菜呗,還能去哪。”他說着,居然把我往门外推去。 “行,那我走了。”我心裡還是奇怪,平时這二老总埋怨见不到我們,我来了居然還要往外赶。 我打开房门,正看到我婆婆站在门口。 她看到我就像看到了鬼,嘴巴大张,脸孔煞白。 我第一眼看到了她的脸,第二眼便看到了她怀裡抱着一個布包。 “這是什么?” 我问。 “嗨,這是,邻居老王的孙女,放我們家带两天。” “這是個孩子?!”我问。“让我看看,”我不由分說地伸手打开了布包。 布包裡是一個婴儿。 我当然分不清小孩子的年龄。三個月還是一岁,我看都差不多。 可我婆婆怀裡的這個,红彤彤、皱巴巴,哪怕是我也能看得出,根本沒出生几天。 “刚出生的孩子交给别人带?”我很狐疑。 “啊,”我婆婆顿了一下,說道:“老王的儿媳妇产后得了急病住院了,這孩子家裡看不過来了,我們俩這不是闲着嗎,就接過来临时给看看。” 我又低头看着這個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婆婆抱着孩子直往后躲。 为什么不让我看啊?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 突然,有一個想法,几乎是显而易见地,冲进我的大脑。 這是我丈夫的孩子。 我突然想起我有一個朋友在无穷无尽關於孩子的絮絮叨叨中提起過:“刚出生的小孩子,外人看着都跟小猴子一样,自家人一看就觉得,就是自家的孩子。鼻子眼睛,脑门儿耳朵,都是自己的。” 沒错,這個孩子百分之一百长着我丈夫的耳朵。 她睡得正香,她的眼睛虽然紧紧闭着,可我再仔细看去,她還长着我丈夫的鼻子、我丈夫的嘴唇。她在我婆婆怀中伸了伸腿,从布包下头伸出了我丈夫的脚。 无论谁說什么都无济于事,哪怕隔壁老王长得跟我公公一模一样,他的儿子跟我丈夫长得一模一样,他也生不出這样完完全全是我丈夫的孩子的孩子。 這样的脚,過去很多年,每年冬天都会伸到我的小腿之间取暖。這样的耳朵,是我跟丈夫乘长途车去旅行的路上,我目不转睛充满爱意能看上七個小时的耳朵。 我,我婆婆,我公公,三個人正如三尊石像。 电话的铃声正如午夜炸雷,简直劈碎了這個瞬间。我公公狂奔着去接电话,而我则狂奔着一把夺過了电话。 电话果然是我丈夫打過来的。他說:“妈?是妈嗎?我出来了,录完口供了。” “录口供?” 我說。 “...程雪?”我丈夫說。 “我在你妈這儿,她抱着你的孩子,我看见了。” 我婆婆高声叫起来:“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么,這是隔壁老王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