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最好的朋友 作者:未知 我差点就竖起了中指。 “别,别发了,”我按下吴律师的手:“你把這张图藏好喽,下回我离婚還找你。” 我的生活回归正轨。沒有什么比写完文章回到家,把珍珠抱在怀裡更幸福的事儿了。 珍珠的姥爷每天都来,我带孩子他做饭。他给孩子做辅食特别细致。 “每周啊,就添一种新辅食,吃一個星期观察,孩子過敏不過敏。” 我敬佩地听着,望着珍珠。這么一個崭新的人类,对什么過敏都還是未知数。 八個月体检的时候,珍珠的各项指标,身高体重,血常规,都很正常。我坐在那儿听医生训别的家长:“你给孩子辅食加得不对,孩子现在贫血得厉害。” 那家的妈妈唯唯诺诺:“孩子不爱吃猪肝......” “不用非要给孩子吃猪肝,猪瘦肉泥和木瓜泥都可以,孩子不過敏就行。”我告诉她。 多亏我家有個儿科医生,以后再也不用挨医生的骂,還能教育别人。 “安安小时候就贫血。”邢大爷說,“当时條件差,给她吃饭费劲极了。本来好东西就买不到,她還挑三拣四。幸好珍珠不像她。” “安安的妈妈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小心地问。 “安安一岁多的时候。” “得什么病走的?”我继续小心地问。 “自杀。” ...... 邢大爷也過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安安的姥姥,也是自杀死的。六十岁的时候。” ......這事儿难道也遗传?我紧张地看了一眼正在咧着嘴拨弄小铃铛的珍珠。 “神经系统不太健全,”邢大爷說,“這個是遗传的。遇到什么事容易想不开,各种抑郁情绪也比正常人严重。” “我...我对珍珠特别好,她是不是就能长得健全点儿?”我忍不住把手放在她的小脚丫上。 “安安怀孕的时候,我给她补了很多有利于胎儿神经发育的营养品。但是這也难說,還得通過后天教育。” “王晓說,安安怀孕的时候沒人照顾,经常住在他父母那儿?” 邢大爷点了点头。他一贯沒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鲜明的痛苦。 “她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可能也有一些因素,想在王晓父母那儿露脸。” “为什么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我要是怀孕,有邢大爷照顾我,我得多踏实啊。 “她从小跟我关系就不好。” 我沒敢问为什么,我今天已经问得太多了。 可是邢大爷却继续說了下去,“她一直觉得她妈妈自杀是因为我。当然她這么想也沒错。我工作太忙,经常半夜出诊。总有对她们母女照顾不到的地方。后来我照顾她,照顾得也不够好。尤其是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已经长大了,会体谅我。我就潜心工作。” 十几岁的时候正是叛逆期。可是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妈妈一拍屁股跑了。我连叛逆都找不到人叛逆,倒是真心過得规规矩矩。 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心想。 话也不能這样說,人和人不一样。如果我像邢安安一样是個脑仁儿裡长玻璃丝的脆弱的女孩儿,我說不定也早就自杀了。 “术业有专攻。”邢大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是儿科大夫,就知道小孩儿病了怎么办。我当初要是选個心理学该多好。可是那会儿医学院哪有心理学啊。你就长得很好。你爸爸妈妈肯定都是很好的人。” “噗。您见我什么时候提起過他二老?” 我把我的身世也给他讲了一遍。 “說白了,我就是個野种,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小时候跟我妈住在小院儿裡,整個院儿都沒人理我們。只有一個小哥哥喜歡跟我玩,可是后来他妈妈不让他跟我玩了。他就跟我說,我妈說,你妈是個浪货,你是個野种,你们都是坏人。” 可是我神经還是挺健全的。童年是最残酷的,上幼儿园之后,老师也联合小朋友们孤立我。上了小学還是這些小朋友,上了初中,差不多這一帮同学。到了初中,大家都多少有了点判断力。我终于算挺過来了。有一個小女孩对我說:“你妈妈真的勾引了咱们幼儿园汪老师的老公?” 我說:“我哪知道?我妈勾引谁還能跟我商量?” 這句话勾起了她的好感,她就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個好朋友。 我妈跑到国外之后,這個朋友陪我度過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那段岁月。 我妈虽然是個浪货,但是她对我非常坦诚。在我很小的时候,關於妈妈最深的记忆是她在镜子前面试穿花裙子。试了一條,又试了一條。 “那條黑的好看。”我对她說。 “真的?你觉得這條好看?”她那天晚上,高高兴兴地穿着黑色的裙子去跳舞。裙子是仿丝的,在舞厅的灯光下光华璀璨,上面缀满了血红色硕大的花朵。 在我的印象中,我妈从来沒有自怨自艾,也沒有烦躁发火過。她永远都是高高兴兴的。 高高兴兴地打扮,高高兴兴地换男朋友。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有過一個叔叔的老婆找上门来,她把我妈满头柔软的卷发扯着,把她拖出小院儿门外。 “有本事你去扯老何的头发,都是女的,互相欺负有什么意思?”我妈站起来就朝她嚷嚷。 后来那個阿姨被她老公架走了,我妈原地把头发一挽,就哼着歌去厨房给我烧鱼。 我妈进厨房,厨房裡所有的阿姨就把老公的胳膊揪着,回到屋裡躲着,好像我妈身上有传染病。她高高兴兴地给我烧了一條特别好吃的鱼。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她的卷发随意垂在脸庞边上,特别美。 我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从来沒有问過她。我也从不觉得她這样做有什么不对。 可能正是因为這样,邢安安勾引我的丈夫,给她生了孩子。根据我的想象,她可能還经常在我家附近的酒吧流连,渴望能取代我,成为這個家的主妇,我从来沒有觉得生气。 可惜,最终她被自己的脑子打败。我取代了她,成为了抚养珍珠的那個女人。 有些事是女人的選擇,有些事是男人的選擇。 我只不過是和错误的男人结婚了而已。 如果她多关心我一点,可能就会在最初,凭借她阅人无数的眼光告诉我:“這個男人不好,以后你会吃苦。” 但是再一想,即便她就在我身边,即便她看得出這個男人不好,她也不会這样告诫我。 這是我的選擇,和她沒有关系。 在我心中,這不算是一种冷漠,這是彻头彻尾的信任。 她和男朋友一起去了国外,并沒有不告而别。 “你自己沒問題吧?”她這样问我。 沒問題。 十几岁的我,一個人生活,自己买菜,自己做饭。我姥姥身体還好的时候,每個月還给我几百块钱生活费。后来她去世了,我就去打工。叛逆有什么用?金钱诱惑不了我,我的钱够生活,還能供得起我抽烟。交男朋友也沒可能,毕竟我长得又不好看。 大学四年,虽然娟儿爷特别仗义,我也沒怎么借過她的钱。我除了上课就是社团,除了社团就是兼职。兼职挣得根本不少,比好多普通家庭的同学拿到的生活费還多。所以从第一天跟王晓在一起开始,我就沒有花過他一分钱,大部分时候一起去食堂吃饭,還是刷我的卡。 嗯,我是一個乐观的人。這样說来,实在不能說我的妈妈是一個坏妈妈。 她除了教会我高高兴兴地生活,還遗传给了我大條的神经。 仔细一想,唯有和王晓结婚的那些年,我過得那么神经兮兮,简直不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