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狐狸毛 作者:未知 严格說来,這仿佛是我們第一次独处。 刘先生掏出两瓶啤酒问我喝不喝,我接過一瓶,俩人慢慢地喝。 “今天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說。”他灌了几大口,說,“有些人沒說過你好看,不代表他们不觉得你好看。” 啥玩意?這么哲理?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說吴律师。 “你不会也觉得我跟吴律师有一腿吧?”我惊讶。 “也?” “我前夫也觉得我和吴律师有一腿。”我解释。 “我不是觉得你跟他有一腿,”刘先生說,說完好像觉得“有一腿”這個话很难听,他撇了撇嘴:“我是觉得他挺喜歡你的。” “他喜歡的是珍珠吧?”我哈哈直笑。 桃桃他爸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深沉地說:“這是男人的直觉。” 男人還有直觉呢?我才不信。反正在我看来,我和吴律师之间沒有点点暧昧。 “我跟你說,”我喝得有点晕:“我现在,至少是现在,一点也不想再婚。” “我知道。”刘先生答得迅速。“還是桃桃看出来的,他說,珍珠的妈妈一点也沒看上你。” 我哈哈哈笑着掩饰。 “我不是看不上你,”我客客气气:“我是谁也看不上,沒這個需求。” “孩子们在一起好着呢,咱们多见面,但是你不愿意跟我過,沒关系。”他說,“以后你决定跟别人過了,咱们也照样是好朋友。” 他朝我举起啤酒罐。 我跟他碰罐,然后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這天晚上俩孩子跟我睡都不太踏实,一会儿醒一個,一会儿醒一個。怎么搞的,我想了想,可能是我喝多了,打呼噜,把他俩吵到了。 可是我太困了,闭眼就能睡着,最后终于把桃桃吵精神了。 “阿姨,”他小声地对我耳语:“你是不是喝酒了?” “对不起。”我一下也精神了,“我打呼噜了是不是?” “沒事,你听。” 我闭息一听,果然隔壁房间传来直冲云霄的鼾声。 “我爸呼噜比你厉害多了,我就是不习惯。” “对不起...”我又說。 “咱们俩聊会儿天可以嗎?”桃桃小声地說。小男孩的声音哑哑的,在微弱的夜灯瞎,他的胖脸看起来特别可爱。 “可以啊。”我說。 “我其实不希望你们俩结婚。”他說。 “为什么?”我问,“你是不是希望你妈妈回来?” “不是。”他轻轻摇头,“我妈妈不会回来了。” “那是为什么?” “你们要是不结婚,你就会陪着我們睡。你们结婚了,你就得陪我爸睡了。” 噗。五岁的小玩意還有什么不知道?! “阿姨你能抱抱我嗎?” 当然可以了,我就伸出手,把大胖小子抱在怀裡。 又大,又胖,又热乎。 他把剃着寸头的脑袋塞进我脖子窝裡,很痒。 我脖子窝裡装得一般都是珍珠软绵绵的小脑袋。 我想起上次我抱着珍珠亲,桃桃羡慕地看着我們。我就把他的脑袋顶亲了一口,接着又亲了一口他的胖脸。 “谢谢你。”桃桃說。 “谢我什么啊?”我有点好笑。 “我正想求你亲亲我。”他一边打哈切一边說。 我搂着他,他睡着了。小男子汉像個小宝宝似的,钻在我怀裡,睡得很香。 我睡不着,想着今晚和刘先生的把酒夜谈。 他也喝得不少,跟我聊了很多很多前妻的事。离婚一年多了,他還改不好口,满嘴都是“我媳妇儿。” “我媳妇儿生桃桃难产,大出血。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推出来。一推出来,一看见她那眼神儿,我就知道,完蛋了。我這個媳妇儿留不住了。” 他猛灌一口:“她特别恨我,能不恨我嗎,你說是不是,我害得她差点沒命。” 他用手指头轻轻敲着啤酒罐,“那么年轻,就跟了我,那么年轻就生了孩子,還差点沒了命。亲戚朋友都骂她,說她见钱眼开,水性杨花,我知道不是這么回事。我是配不上她。”他的脸通红,看上去不是喝酒喝得,是想哭。 “我也配不上你,你们都是好女人。”他說。 我看着他的样子,想起王晓。 一個是踏踏实实的好爸爸,一個是冰心冷肠子的王八蛋。可是桃桃他爸觉得自己谁都配不上,王晓觉得自己配英国女王都多余。 “我就觉得你特别好。如果我急着结婚,肯定就嫁给你了。”我說。 “咱俩都喝多了,我就当你說的是真心话啊。”他說。 “当然是真心话了。”我說。 “我从看见你照片就特喜歡。”酒精让他一吐为快,“听晓娟說你還是作家,我就更喜歡了。我上学的时候最怕写作文,我觉得你们写文章的都是天才。现在啊,”他不抬头看我,只顾着看啤酒罐子,“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行。” “你是不是喜歡我做的饭?”我笑着问他。 刘先生点头如捣蒜:“特喜歡。天天都想吃。” 搭伙過日子啊。我心想,两個人能顺利搭上伙,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啊。 多少两口子打得头破血流還在凑合過,多少单身男女只盼着有個人一起好好生活。 我一相亲就相到他,不是特别的幸运嗎? 喜歡我,喜歡我的孩子,对我好,对我的孩子好。還买一送一,送一個肉呼呼的大儿子。 哪裡亏? 那個时候,我差点脱口而出。 “不然咱们就试试吧。” 幸好我還沒醉到那個地步,我還记得,上一次說出這句话,就是对王晓。 那可太不吉利了,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送桃桃上幼儿园,我和珍珠回到家。邢大爷把珍珠料理一番,我就准备出门工作。临走的时候,邢大爷突然說:“怎么样?昨晚。” 我就像听见珍珠突然說一串法语一样震惊。 扭头一看,邢大爷很严肃。 “合得来嗎,跟他?”他居然還问。 邢大爷我看错了你!!! 我們和桃桃一家還是每個周末都一起出去玩,我還是每個周末都做好吃的给他们爷俩吃。对下厨的人来說,沒有什么比两只饿狼在等着更带劲的事了。更何况,不管我做什么,他们俩都赞不绝口,从不挑三拣四。 我做饭好吃,当然是因为我妈。我妈是下厨做家务的一把好手。以前住在大院的时候,每当她在厨房裡烧出醉人的香气,都会有一個胆子大的叔叔在门口探头探脑。 “做什么好吃的,這么香?” “放了狐狸毛了!”他们的妻子這样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