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打劫親兄弟
“夥計,算算多少銀子?”
卞玉京攔住了柳如是,搶着付錢,“柳兄這次來徐州是因我而來,這路上的花銷應該由我負責。”
“那愚兄就不見外了。”柳如是也不虛讓,爽快答應了卞玉京的請求。
夥計拿着算盤撥拉了片刻,陪笑道:“連喫飯加餵馬,兩位公子一共花費八錢銀子,半斤牛肉是贈送的。”
“看你捱了一頓打,伺候人的差使也不容易,這裏是一兩銀子,多出來的兩錢夠半斤牛肉了吧?”
柳如是本以爲卞玉京會討價還價,沒想到她竟然變的大方起來,從袖子裏掏出一小錠銀子放到了櫃檯上。
“喲,卞兄又變得大方了啊!”
卞玉京搖搖頭,一臉同情的道:“看這夥計因爲我們捱了一巴掌,小……弟心下實在不忍。”
“夠了,夠了,多謝公子!”
臉頰還有些腫脹的夥計笑逐顏開,千恩萬謝,恭恭敬敬的把一行六人送出了酒肆,沒辦法,伺候人本來就是點頭哈腰的差事。
四名僕從上前牽了馬匹,衆人正要上馬,只見從北面驛道上有五騎飛馳而來,爲首之人正是剛纔撂下狠話離開的錦衣公子。
“姐姐,看樣子情況不妙,這公子帶幫手尋仇來了。”
卞玉京吃了一驚,忍不住悄悄拽了一下柳如是的衣袖,長期混跡於煙花之地,她很少見到這種劍拔弩張的情景。
柳如是冷哼一聲:“他們五個人,我們六個人,有什麼可怕的?我們走我們的!”
柳如是翻身上馬,四名隨從也紛紛上馬,一臉警惕的拔刀在手。
“三弟,就是這些人欺負你二哥。”
馬上的錦衣公子朝柳如是等人一指,像極了在學校裏喫虧後叫地痞混混來找場子的學渣。
這被稱爲“三弟”的不是別人,正是前戶部尚書馮英的幼子馮勇,而錦衣公子則是他的二哥馮武。
原來馮英見劉澤清被趙子龍、霍去疾殺得大敗,三萬多人馬死的死逃的逃,情知劉澤清大勢已去,便帶着三個兒子趁機與隨行的七八名僕人乘亂開溜,企圖悄悄潛回江西老家,另作打算。
但刀槍無眼,亂軍之中馮英的長子馮文被流矢射中,墜馬死於亂軍之中。
馮英也不敢給兒子收屍,稍有耽擱怕是就被明軍一鍋端了,倘若被押解到南京,朱由檢不把自己凌遲活剮了纔怪!
馮英帶着次子馮武和幼子馮勇拼命的向西逃竄,狂奔了大半夜總算死裏逃生甩開了追兵,回頭看看除了爺仨之外,還剩下五個隨從。
一行人又累又餓,既不敢進城又不敢住店,在曠野中搶劫了一戶百姓,僅僅弄了七八個玉米窩頭,草草墊了墊肚子繼續向南逃命。
眼看着距離徐州越來越遠,馮英父子這才放下心來,看到前方有一處酒肆,便吩咐馮武出面買些食物。
馮英隨身帶了一些銀票,但在這荒郊野外的也沒法使用,便詢問兩個兒子誰身上有錢?
馮氏兄弟俱都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即便有錢也不肯承認。
馮英沒轍,一眼瞅到馮武腰間掛着一塊玉佩,便讓他去酒肆裏換些食物充飢,再弄點白酒解解乏。
倒不是馮英慈悲心大發,也不是他憐憫疾苦,而是怕節外生枝被官府的人盯上。
“我這玉佩花了三百兩銀子買的呢,老爹莫不是瘋了。”馮武當即表示反對。
馮英氣得鬍鬚顫抖:“你大哥死在了亂軍之中,屍骨未寒,咱爺仨稍不留神怕是就要全交代在這南直隸。都火燒眉毛了,還在算這雞毛蒜皮的賬?你玉佩值三百兩銀子,能填飽肚子嗎?當務之急是活着回到江西老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那老爹把你手裏的銀票給我一張,就當老爹花錢買的食物,你也不能坑兒子不是?”
其實馮武的褡褳裏面裝了不少金豆子與碎銀子,只是不想花自己的錢而已。
馮英飢腸轆轆,又餓又乏,只好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來,從其中找了個一千兩的給了次子:“這是買你玉佩的錢,老老實實的去給我換點食物和白酒回來,咱們儘早返回江西老家。”
“多謝老爹,兒子去去就來!”
馮武平日裏囂張跋扈慣了,即便在逃命途中也是不改惡少本色,雖然從老爹手裏騙來了一千兩銀票,但依舊不肯掏錢,在酒肆裏大耍無賴,卻不料撞上了柳如是一行。
好漢不喫眼前虧,看到對方人多勢重,馮武只能乖乖掏錢走人,但出門後卻恨得牙癢癢,返回的路上在心裏暗自琢磨怎麼回來復仇?
“那倆公子細皮嫩肉,模樣俊俏,說話溫柔好聽,分明是女扮男裝,一會慫恿着老三過來,瞅機會把那幾個隨從宰了,兩個小娘們帶回江西好好折磨她們。”
馮武打定主意後便把玉佩藏了起來,回去跟馮英說自己用玉佩換了十斤牛肉、兩壇白酒,此外還有二十斤牛肉乾、五十斤醃肉,一百斤白麪饅頭,三十壺老酒,但自己一個人拿不了這麼多,等會還得讓馮勇帶人幫自己去拿回來。
馮英心中惆悵,白酒喝的有點多,便找了個朝陽的山坡曬着太陽做夢去了。
馮英留下倆人看着微醉的老爹,自己帶着馮勇以及另外三名家丁原路返回,直奔驛道邊的酒肆而來。
“三弟啊,二哥今天上午被兩個小娘們欺負了,你說咱們姓馮的何時受過這種氣?你可得二哥找回場子。”
馮武把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最後補充道,“這倆小娘們狗眼看人低,罵我們北京來的是野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馮勇自幼習武,頗有一些功夫,在三兄弟之中最被馮英看重,這也是劉澤清選他做女婿的原因。
自家二哥是塊什麼料,馮勇心裏一清二楚,但當聽說這兩個公子是女扮男裝之後登時心動,與馮武商量道:“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幫二哥找回場子是小弟分內之事,但倘若被父親知道了定然會責罵我們,你看這樣可好?”
“三弟只管說,二哥保證答應。”
馮勇道:“捉了兩個小娘們之後,由我帶着先行南下,二哥陪着父親在後,就說我提前探路去了。”
馮武想了想,若是不答應這個兄弟,他肯定不會出手幫忙,而且有可能向老爹告狀,“那行吧,不過三弟可得給二哥留一個,這倆娘們都是極品。”
就這樣,一行五人在馮武的帶領下返回了酒肆,恰好撞見準備出門的柳如是等人。
馮勇也不答話,手中鐵劍“嗆啷”一聲出鞘,催馬衝了上來。
“一齊上,把這四個狗奴才剁了!”
馮武也亮出了佩劍,招呼身後的三名隨從一擁而上。
“你們是什麼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還沒有王法?”
柳如是又驚又怒,本以爲這錦衣公子就算帶人來找茬也不過是一場鬥毆,沒想到這幫人竟然直接亮兵器,看來是要以命相搏,今天的事情怕是無法善罷甘休了。
“夫人閃開,交給我們!”
以四抵五,而且他們四個都是錢謙益從府中一百多名家丁中精心挑選的壯丁,因此柳如是的隨從也沒有慫,各自揮刀迎戰。
驛道上頓時塵土飛揚,九匹戰馬絞殺成一團,嚇得逃難的百姓紛紛躲避逃命,邊逃邊嚷:“不好啦,有強盜殺人!”
不過片刻工夫,這場械鬥便分出了勝負。
馮勇以一敵二,將對手全部砍死,自己毫髮無損。
馮武帶着三個隨從四打二,雖然僥倖將對方二人全部砍死,但自己這邊也有兩人慘死,馮武的無名指也被砍掉了一根,贏得很是慘烈。
馮武從袖子裏掏出紗巾纏住斷指止血,惡狠狠的逼向柳如是:“臭表子,穿上男裝就把自己當成男人了?還是當成了打抱不平的俠客?想要多管閒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柳如是望着地上四名隨從的屍體,心中又恨又悔。
恨對方殺人不眨眼,冷血無情!
恨自己方纔爲什麼不聽卞玉京的話,如果早走一刻,也許這四個家丁就不會殞命於此,說起來還是自己害了他們!
“你們真是無法無天,不怕官府治罪嗎?”
柳如是策馬擋在卞玉京馬前,“今日管閒事的是我,與我妹妹無關,你們休要爲難她!”
馮武獰笑:“想得美,老子左摟右抱,也不是應付不過來。識相的乖乖的跟我三弟走,否則在這酒肆裏就把你姊妹二人先奸後殺!”
卞玉京忍不住出聲叱喝:“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姐姐是南京禮部尚書錢謙益的夫人,你們不可無禮!”
“哦?”
馮勇有些意外,望了二哥一眼,“我說這兩個女人頗有氣質,即便穿着男裝也是鶴立雞羣。原來是錢謙益納的小妾,‘秦淮八妓’之一的柳如是,想來另外一個也是八妓之一咯?”
柳如是傲然道:“你們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們姐妹是秦淮八絕。”
馮武大笑:“哈哈……少在這裏當表子立牌坊,不過是些青樓妓女搞一些噱頭擡高身價而已,真把自己當成大家閨秀,豪門名媛了麼?老子今日便要把你們這秦淮八妓給奸了,看看錢謙益能奈我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