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沙发 作者:凤之翼 明朝科举考试之后,只要是中了,都要到主考官那裡行谢师礼,就跟现代人毕业后請老师吃谢师宴一样。這個规矩,岳肃当然也知道。 自从得了這個解元之后,岳家是门庭若市,县令大人是天天登门嘘寒问暖,郭荣不仅把地契奉還,還送了好多礼物,并且要把一所宅子用给岳家,不過這個宅子岳肃却沒有收。 提亲、送礼、拉拢的当然也不在话下,岳家的门槛都被踏平,好在自己是木匠,晚上无人自行给钉上就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躺在床上的父亲,因为儿子中了解元,就像是吃了仙丹妙药一样,马上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谢师的日子快要到了,岳肃不敢耽搁,只能急忙启程。這一日来到武昌境内,眼瞅着城楼就在前方,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去谢师,总不能空手,礼物也要备上一些。此时他才发现,因为走的匆忙,身上就揣了十几两盘缠,给布政使大人买如此寒酸的礼物,终究拿不出手。 岳肃思前想后,决定亲两件木器给恩师送去,在明代,上好的木器价值也是不菲。先到城外找家客栈住下,那时的客栈,入住也是要登记的,小二一听說岳肃的名号,马上寻问是否是今科解元。 在那個年头沒有什么新闻、报纸,所以客栈小二往往是消息最为灵通的。走南闯北打尖住店的人多,以至上到国家大事,下到街头琐碎,這店小二都能听到不少议论,今科解元的名头,自然是听過。 岳肃如实点头,小二更是热情,把岳肃請到西院单独下榻。问岳肃需要点什么,岳肃的回答却令他诧异,“我想问一下,你们這裡哪有卖木料和棉花的,铁匠铺在什么地方?” 小二不知岳肃這是何意,但人家是解元,也不便多问,当下亲自引路前往。买了几捆木料和棉花、棉布,又租了一些工具回来,找铁匠打造了十几根弹簧,搞的小二是莫名其妙。当亲眼看到岳肃在院裡拉开架势做木匠活,才明白原来這位新科的解元公還有如此爱好。 岳肃早已打定主意,准备打造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给布政使大人送去。当然,桌子和椅子不能是那個年代的货色,而是沙发和茶几。 别看上辈子不是木匠,但也是见過现代家私的人,知道大概的理念。這辈子木匠活已经达到一定的境界,二者這一结合,沙发和茶几很快成型。 傍晚时分,客栈外走来两個小青年,一個是公子打扮,一個是书童装束,二人都是面皮粉嫩,十分白净。 “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走這么远的路,累死我了,咱们找個地方住一宿,明天再走吧。”书童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公子哥。原来這位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装。 “死丫头,难道光你累,我就不累了嗎?你以为我愿意离家出走,還不是我那老爹,非要我嫁给什么狗屁解元。我连那人长得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多大年纪都不知道,要是又老又丑我可怎么办呀。对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嘛,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姐,要叫我少爷呀。”公子气急败坏地嘟囔起来。那個书童原来也是個女的。 “是、是、是,小……少爷,中解元的也不一定就是又老又丑,也许是风流才子也說不定。” “风流才子本小姐也不稀罕,一個個都是花样文章,哪有几個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再者說,到咱家门上投靠的举人、进士還少嘛,年轻的沒有几個,大多都是四五十岁,我现在可是二八年华,岂能嫁给他们這样的。” “可老爷……” “别跟我提我爹,他一心总想着光耀门庭,哪管我的幸福,现在他已经富甲一方,干爹在朝中也是大权在握,他還嫌不够。真搞不懂,他脑子裡一天都想些什么。好了,咱们到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公子发了一顿牢骚,便朝客栈裡走去。 “明天赶路,明天咱们要上哪呀?”书童谨小慎微地道。 “我還沒想好,今晚好好研究一下。”說话间,人已走进客栈。小二连忙上前招呼,“這位公子爷,您這是要住店嗎?” “废话,不住店谁到你這来,今晚客栈我包了,你把所有的人都给我赶出去。”公子說完,丢出一片金叶子来。 小二一见到黄金,眼睛都在放光,說道:“沒問題、沒問題,公子裡面請。”可话說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毕竟客栈裡還住着一位解元老爷,别的客人可以撵走,解元老爷可不能撵,于是有些为难地道:“公子爷,這個……小店裡有一位贵客,要是将他也請出去,多有不便,不知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什么贵客這么了不得,难道比這黄金還要贵重?”公子很是不悦地道。 “实不相瞒,那位贵客是今科解元公,我們掌柜還准备等他退房时請他提几個字,您看……” 一听到小二說是今科解元,公子的眼裡当即睁得老大,說道:“是哪個解元?” “就是咱们湖广今科解元,岳肃岳大老爷。” “倒還真巧,沒想到他也住在這,如此正好,我且看看他到底长得是何模样。”公子打定主意,淡淡一笑,說道:“既然是贵人,那就让他留下吧,不知道他住在哪间房?” 公子這一笑,可谓是百媚丛生,看的小二都有点眼直,心想,“這公子哥长得可真俊俏,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儿家。连我這男人见了,都有些失魂落魄。” 小二痴痴地盯了半天,一句话也沒冒出来,那书童可有些急了,說道:“直勾勾地瞧什么呢,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啊、啊……那個……解元公正住在西院。”小二這才缓過神来。 “那我今晚也住在西院,别忘了把其他人都撵出去,前边带路吧。” 小二连声答应,引领二人前往西院,刚一进月亮门,就见岳肃光着上身,拿着锯在裁木头。岳肃从小锻炼,身体相当结识,呈现出倒三角般的健硕线條,公子和书童见了,不禁脸上一红。 岳肃见有人进来,瞅了一眼,也沒說什么,毕竟你也沒把這院子包了。小二礼貌地打声招呼,岳肃客气地点头。 随后,三人走进和岳肃相对的房间,进门后,公子问道:“那人便是新科解元岳肃?” “正是。”小二回答道。 “這解元公怎么像個木匠,干起活来還真有板有眼,不会是冒充的吧。”书童脸上露出不信的模样。 “這谁知道,不過即便是解元住店,也要给钱,想来也不至于。再者說,這种事谁敢呀,若是被人发现,是要掉脑袋的。公子爷,快到晚饭的时候了,您想吃点什么?” “把你们最好的饭菜端上来几样。” 小二得了吩咐哈腰退下,那公子将窗户挑开,看向外面的岳肃。心下不住嘀咕,“這人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上几岁,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满脸正气,可堂堂解元怎么還会做木匠活?” 外面做活的岳肃却沒有什么他那份闲心,忙的是不亦乐乎,现在已经做好两张单人沙发和茶几,此时正忙于最后那张双人沙发。 天色渐渐黯淡,小二先后将公子的上等饭菜送来,当问到岳肃时,他只点了两個普通菜肴和三碗米饭。茶几還沒有刷漆,岳肃让小二把饭菜放在茶几上,坐着新打的沙发,在院裡用饭。 在房间内用饭的公子和书童吃了几口,公子又转過头看向岳肃,见他吃的如此简单,脸上却充满了满足感。 “粗茶淡饭也能吃的如此开心,他真的是今科解元嗎?”怀着好奇的心情,公子站起来朝屋外走去,书童想要跟上,被他挥手止住。 公子缓步走到茶几旁,面带微笑地道:“這位兄台,可否請我在此坐一会呀。” 岳肃放下筷子,說道:“当然可以,請。” “多谢。”公子又是盈盈一笑,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刚一落座,不禁一惊,“咦……這椅子怎么如此特别,上面還有弹性。” “啊,這是在下新研制的一种椅子,我给它起名叫作沙发。” “沙发……這名字真怪,不過坐在上面還真的很舒服。”公子說完,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低下头左瞧瞧、右瞧瞧,屁股在沙发上蹭来蹭去,好半天才說道:“這個沙发真好,能送给我嗎?” “公子既然喜歡,等日后给公子做几個就是。只是這几個,明日我入城谢师,要送给布政使大人,還請见谅。”岳肃彬彬有礼地說道。 入城谢师。公子一听這话,马上确定,看来眼前的人還真是今科解元,故意道:“兄台明日原来是要入城谢师啊,那一定是今科得以中第,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岳名肃字秉严,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岳肃拱手說道。 公子学着岳肃的样子,說道:“小弟姓李,名叫李……应。”這公子姓李倒是不假,可李应却是先编的名字,她本名叫作李琼盈。乃是湖广第一豪商李文彰之女。這李文彰别看是個商人,却是一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不少朝廷官员都跟他结交,许多湖广士子都投入他的门下赖以晋身,因为他有一個好朋友,名字叫作方从哲,也是李琼盈的干爹。 楚党党魁官应震、吴亮嗣都是湖广人,与李文彰相交莫逆,后由李文彰出面协调,与浙党结成一气。這才形成万历末年齐楚浙三党与东林党争雄的局面。 李琼盈和岳肃对坐谈天,别看岳肃沒去過什么地方,但上辈子颇有些地理知识,天南地北的讲了许多。不知不觉竟聊到一更,二人似乎有了一种相逢恨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