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父子情薄
其中一位醫士聞言,顫身而起,朝嶽峴微微俯身,隨後提溜起藥箱,跌跌撞撞往外走。
門外還有姍姍來遲的接生嬤嬤,來不及多說,被他攥過衣襟拉扯着朝別間去。
酈婼樗在外人面前縱端得再鎮靜自若,遊刃有餘,經歷如此驚心動魄之事,裏外打點過紛雜瑣事,也漸漸露出疲態。
嶽峴吩咐宮人將嶽暻屍身整容擦洗,挪去牀上,又命人清掃房中,而後勸酈婼樗回鳳藻宮休息,一切等明日再議。
一切已成定局
酈婼樗輕輕搖了搖頭,環顧嶽暻同雲樂舒的愛巢。
琳琅鎮進貢的牡丹羅輕薄透明,被用來製作隔絕蚊蟲的紗帳,昂貴如金的緙絲被她拿來塗鴉作畫,繡工精巧的獅子狸奴玩偶擺在牀腳,嶽暻秋獮圍獵得來的一張完整鮮亮的獸皮被裁成若干,包住四方的桌椅牀角,防她磕碰,牀邊腳踏上鋪着防滑的鹿皮,免她腳滑
點點滴滴,一事一物,均是嶽暻對她的情意和用心,卻這樣倉促地結束在她手裏
何等諷刺?
紛雜帷房逐漸安靜下來,門窗被打開,金銅貔貅香爐被重新點燃,散發出上等沉香及滴乳香混合的香氣。
宮人們忙活大半夜終於將帷房恢復原樣,陸陸續續退出門去。
嶽暻的血衣被褪下,伺候的宮人熟稔地打開檀木衣櫃,從滿滿一櫃的常服禮服便服裏取出一套寢衣,心驚膽戰地換上。
料理完一切,看着黯然沉默的酈婼樗,怯聲怯氣地告退。
“峴兒,你將這裏恢復如初,抹去一切痕跡,是已經決定要保住她吧。”
嶽峴默了片刻,遞了杯茶過去,“母后......姐姐殺了父王,您希望她以命相償嗎?”
“......若母后想要她償命,方纔又怎麼沒有制止你。”酈婼樗疑他誤解,自嘲笑道。
嶽峴又問,“那母后心裏難受,只是因爲父王嗎?”
“我本以爲自己早已失望透頂,是不知疼痛的......可你父王是我的丈夫,我做不到冷眼旁觀......”
“我既是他的正妻,又怎麼能在他對雲氏那樣的愛重之下毫無半點嫉妒?”
“可我不怨雲氏,雲氏身不由己,而你父王做人做事亦過於絕情冷酷,不擇手段,是故有今日之禍,這是他自找的......”
“我只是沒想到他這樣軍旅裏廝殺出來的梟雄,爲君爲臣均是殺伐狠戾,一刀見血,怎麼會就這樣猝然而去......”
她悲嘆一聲,慢騰騰扶着桌案坐下來。
臨水的窗牖送來陣陣涼風,室內薰香四面吹送,濃烈的血腥味慢慢勻淡。
月色皎潔,得見臨窗風景靜好,載雲榭下,是一池面的光華熠熠,那是碎瓷片玉折射出的美妙晶光。
酈婼樗不覺擡頭看向身旁博古架上擺放的形色珍玩趣物,每一樣都價值不菲,是她宮中都不曾有的珍寶。
人人責斥貴妃任性靡費,以擲瓷聽音爲樂,是禍國殃民之象,後來再有衝冠一怒爲紅顏攻佔爾瑪之事,民憤激烈,一度鬧到各州各縣的百姓自發詣闕請願,要求處死貴妃或將貴妃遣還圖璧。
這些事情自是不會讓雲樂舒知曉,因爲嶽暻頂住朝中內外的壓力將這些輿論和公憤都壓了下來。
如今想想,若真的爲雲樂舒着想,又如何捨得叫她陷入蜚語流長裏,受人攻訐唾罵?
嶽暻根本不懂愛,這是他一生最悲哀之處。
如此一想,酈婼樗漸漸從那股不知從何而起的悲傷情緒裏走出,心情隨之平靜。
起身朝牀畔而去,在嶽暻身邊坐下,遲疑着握住他的手。
“峴兒,不能貿然公佈你父王離世的消息,嶽國內憂外亂,危機暗伏,陵替之際只怕有變,你父王在時極力壓制外戚權勢,我母家族中已無幾人堪用,除了你的幾位太師,便只有鄺家可倚信,明日一早密詔太傅入宮,商議過後再做定論。”酈婼樗從不插手前朝之事,對朝政關係知之甚少,危急存亡之交,只覺捉襟見肘,百般無力。
一時忍不住爲即將接過重擔的兒子心疼,又嘆若兒子再長大些便好了。
“兒子知道。父王這幾年雖金戈鐵驄,窮兵黷武,使嶽國不堪重負,但也威懾四海,令天下忌憚,何況嶽國與東夷盟約在前,誰又敢輕易挑起戰事?外尚安,至於內......朝中不乏衷心事君的老臣,有他們扶持,請母后勿要太過憂心,事情總有妥善解決的辦法。”
話雖如此說,肩膀單薄的少年卻倍感沉重與茫然。
鄺太傅的長子鄺之寧莫名暴斃獄中,這筆賬......鄺太傅算在了誰的頭上?
他鄺家爲國爲民,死而後已,滿門的忠烈,有積年累歲的功勳,這樣的三朝老臣卻在父王那裏受盡委屈,如今還甘心擁立他爲王麼?
他只能賭。
賭鄺太傅的純臣之心。
他站起,往前幾步,到了酈婼樗身邊,順着酈婼樗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牀上躺着的嶽暻。
許是服藥過後已無了知覺,否則以父王的性格,被自己心愛的女人殺死,臉上不可能沒有半分意外、憤怒、悲傷、痛苦、不甘的表情。
甚至呈現出平和之貌,彷彿一樽睡容安詳的雕像。
想象之中的悲傷並沒有出現,心裏悶悶的,不大痛快,但也並沒有更深刻的情緒,他黯然垂眸。
他同父王的感情還不足以令他對着他的遺體潸然淚下,父子情薄得風吹即散。
他輕撫酈婼樗的肩膀,“母后,我去別間看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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