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龍馭賓天
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擱在心間,沉甸甸的不得舒緩。
忽又想起表嫂母女已在來燕京的路上,忍不住將壓在枕下的地契和信封取出,喜不自勝地打開細看。
信封內裝的是她的放身書,打開一看,又夾帶一把鑰匙與一紙條,上面寫着,“宅所南屋牀下有一木匣,內有珠翠黃白之物若干,可保娘子餘生不愁,願娘子同家人團圓和美,安康得樂,老有所養。”
怎麼看,都覺有種交代後事的意思。
薛芳眼皮一跳,更覺驚疑,一把掀了被子出了門去。
萬萬沒有想到,最後見到的卻是那樣一個情景。
臨窗塌上的軟墊已被血液和酒水浸透,被漏進來的月光映得粼粼發亮,薰暖的夜風灌進來,嗆得滿鼻滿口的血腥味。
雲樂舒與嶽暻倒在塌上不知生死,兩人臉色均是蒼白如紙,一個從背後被刺了一刀,一個手腕劃開血口,血淅瀝瀝地往下流。
“王上!娘娘!”
她大驚失色,嚇得腿膝無力,下意識撲過去想救人,見着面前慘狀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喚了幾聲“娘娘”不見迴應,纔想起要去請醫士。
她跌跌撞撞跑出去,一路不見人,一連穿過兩處廊院纔看到值守的慎懷等人,聲嘶喊道,“王上、娘娘出事了,快去太醫院請人!還有......那幾位伺候生產的婆子也請過來......”
在場衆人聞言,臉色大變,慎懷踢了踢身邊呆滯如雞的小宮衛,“你二人速去請人。”
見薛芳驚魂失魄,站都站不穩強撐着要往回走,肅聲問,“王上同娘娘夜飲,吩咐我等不要打擾,不知前頭究竟出了何事需要急召太醫?”
薛芳顫聲道,“王上和娘娘遇刺,現下生命垂危,奴婢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慎懷大人,你我做不了這事的主,得......得再去請人......”
慎懷臉上終於露出幾分震駭,扶着顫巍巍的薛芳,“宮中主事的也只剩下王后娘娘了。”
扭頭看向被深夜喧譁鬧過來的宮女太監們,快聲道,“快去鳳藻宮請王后。”
兩人一前一後疾步往帷房去。
薛芳再度踏入帷房,仍不可避免地被滿室血腥驚了一瞬。
慎懷上前查看嶽暻傷勢,伸手探其呼吸和脈搏,已無任何生命體徵,再看雲樂舒,見其闔目昏迷,蛾眉深蹙,卻仍有氣息尚存,驚道,“貴妃娘娘尚有氣息!”
雲樂舒手中握着個香囊,手腕處的血流已變得遲緩,慎懷看了一眼那齊整的傷口,目光晦暗,浮起幾絲懷疑。
吾鄉山房外圍戍守森嚴,不可能放進來任何一個刺客,若真是刺客所爲,必是內宮深得信任且近身伺候之人,可今夜並無人在旁伺候。
他心中彷彿有了答案。
“娘娘,您睜眼看看奴婢......”薛芳見血止住纔敢上前觸碰,輕輕握住她另一隻手,一邊呼喚,一邊扭頭關留心門外是否有醫士趕來。
塌上的女人汗透衫裙,面容痛苦不堪,稀碎的呻吟從脣齒間溢出,彷彿從噩夢驚醒。
薛芳心底那口屏住的氣還來不及吐出去,便聽得一聲痛入心膂的慘吟,握在手裏的手被抽離去。
匆匆回眸,見雲樂舒雙手胡亂撫着肚子蜷縮成一團,痛得直痙攣。
腕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滾落在褥子上的香囊也沾了血。
薛芳掏出絹子爲她擦汗,將那個雲樂舒視之如命的香囊塞回她手中,急得啪嗒掉眼淚,“娘娘,千萬別動,醫士馬上就到了......您和孩子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雲樂舒緊緊將香囊抓在手心,痛苦的痙攣似乎有所緩解,卻感受到自己身下有出血的徵兆。
用盡全力睜開眼,露出一個滿足的、沒有任何遺憾的笑容。
又擡眸迎着慎懷充滿審視的目光,如臨終遺言,又如堂前自首,一字一字道,“今夜,是我支開衆人......終於手刃仇者......我自知弒君之罪難逃酷刑嚴獄......故畏罪自......盡......與任何人都......無關。”
薛芳臉色錯愕,擡頭看向慎懷,卻見他肅然而立,沒有顯出半分意外,彷彿早有預料。
雲樂舒面前撐着說完,雙眼緩緩而閉,除了身上劇痛帶來的抖顫,神情宛若死人般安詳。
這時,門外傳來王后儀駕之聲。
酈婼樗、嶽峴以及太醫院當值醫士從插屏後進來,撞見這番情景,又恰好將雲樂舒最後那幾句自白聽了去,一時神情驚悚,無不瞠目結舌。
晚間時,舒貴妃命一宮人將一紙冊立繼君的詔書送至禮部,卻不言其他,只說留待後用。
禮部的人曉得其中厲害,連夜派人過來知會,酈婼樗知道嶽暻今夜特意早歸往吾鄉山房陪伴雲樂舒,只好按下滿腹疑問待翌日再來問個清楚。
誰知臨睡之際,宮人倉皇來報吾鄉山房出事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一進吾鄉山房他們便撞上了兩三個行色匆匆的醫士和太監,問起出了何事,一個個亦是不知所以,什麼都說不明白,她蹙眉環視,見宮女太監個個面色倉皇,彷彿大禍臨頭。
心裏便有種不祥預感,豈知竟是這樣的場面!
有血從雲樂舒身下流出,薛芳跪在塌邊淚流滿面,顧不上向王后行禮,哭求道,“王后娘娘,救救我家娘娘,她腹中還懷着王上的血脈,求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酈婼樗從雲樂舒方纔那番話的震驚裏抽離出來,下意識捂住嶽峴的眼睛,“快替王上、貴妃醫治。”
“今夜之事,所有人務必保密,誰膽敢透露一字一句,下獄賜死,族親同罪,慎懷,今夜吾鄉山房所有人,留下必要的看顧之人,其餘暫且看管起來,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慎懷抱拳應諾,“屬下遵命。”
“倩影,你帶小殿下先回鳳藻宮。”酈婼樗不敢鬆開捂住自己兒子眼睛的手,出於本能地想先將兒子帶離這詭異的案發現場。
嶽峴反而握住了她微顫的手,搖頭道,“母后,兒子不怕,兒子想留下看着父王和姐姐。”
少年老成的語調使酈婼樗心頭微定,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貴妃榻一左一右均圍擁着醫士與宮僕,探脈診治,端水遞藥,每個人俯身彎腰,低聲交流,帷房中靜穆得叫人害怕。
嶽峴的目光透過紛沓的人影,從人與人之間的夾縫穿過去。
有醫士從人羣裏回首稟道,“回稟王后娘娘,貴妃娘娘傷口已妥善包紮,只是失血過多,胎兒難保,若任由胎兒居於體內,只怕要一屍兩命,眼下需挪去別間,同接生嬤嬤一起將胎兒取出,或者還能救回貴妃一命。”
酈婼樗聽見孩子保不住,心裏莫名一空,並無欣喜之感。
嘆口氣,讓人速速將人挪去別間,吩咐醫士千萬要保住大人,扭頭看向嶽暻那側,心中忐忑卻不敢開口詢問。
嶽峴心跳得極快,目光在走動的人羣裏不停跳躍,心裏既憂且怖,有種不知將要發生什麼的迷茫和膽怯。
他的父王躺在裏面,生死未卜。
他感覺到臨頭欲傾的巨大壓力和責任,而後是一種爲父王悲哀的唏噓,身爲其子的擔憂和悲痛卻要寡薄得多。
“君以此始,必以此終。”
先賢所言,竟成父王一生讖言
他亂糟糟地胡思,想起禮部送來的那封微微泛黃的冊立詔書,腦中浮現起雲樂舒那日在鳳藻宮對母后說的那句,“這孩子不會妨礙什麼,你信我......”
所以那個總是對他笑的白鶴姐姐,竟然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剖白自己,證明她的孩子不會妨礙到他的太子之位麼?
正心緒錯雜,忽然聽醫士慟哭,“王上......龍馭賓天。”
酈婼樗忍了許久的淚終於滑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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