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空歡喜
可幸北有獻安、榆關二州屏障外險,又緊緊挨着富庶繁華的金陵、乾州,莫知州十數年來拔葵去織、仁民愛物,極力爲民牟利,勉勵經商,總算令本地生民得一方樂業安居之所。
邯臨處內陸,據邙山以南,有北面高聳險峻的山體擋住南下的寒流,東邊又枕着多雨溫暖的金陵,兩地河道交錯,水系發達,六月夏雨淅瀝,憑欄遠眺,一派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宿雨初歇,遠山青碧,半掩在霧屏雲幔中若隱若現,城中門戶錯落,花樹千叢,正是夏深花繁之時。
位於邯臨東邊的東市,花街縱橫,商鋪輻輳,今日趕集,走南闖北的流動商販、家中蓄養牲畜的、或有散貨餘糧的,皆齊齊涌到東市來脫手,爲家裏換回些薪儲進項。
與東市一牆之隔的紫薇巷,家家戶戶都在門前栽紫薇樹,因此得名,因西邊臨着月湖,又被稱爲月湖巷。
紫薇巷深處有一間精小的朱門小院,門柱黑油,屋均板瓦,光是門樓就得見非凡,四角飛檐撲朔欲飛,石雕細琢精雕,雅貴不俗,想見主家品味家世不凡。
這別院原來的主人舉家南遷,將這院子託付給掮客掛賣,因要價高,地段又吵鬧,一直找不到買家,便不曾易主。
一個半月前,一向閉門鎖戶的別院卻突然有了動靜。
先是來了一幫工匠,日夜趕工修繕,又有做林木盆景的花匠前來修剪舊樹、移栽新花木,時不時見家僕進出搬扛灑掃。
再後來,才見着一位年輕的公子出入,那公子綢衣玉帶,軒然霞舉,貴不可言,想來便是這園子的新買主。
鄰近鄉人往來間,忍不住頻頻駐足窺望,後見那門上新換了青石滿雕匾額,上面題了平平無奇“歸居”二字。
那歸居引月湖水入園,圈爲水潭,潭水又分流爲溪,溪流繞樹環山,將院中亭臺樓閣圈攬其中,園中水與月湖勾通,皆爲活水,即便多年荒廢,水體依然清澈。
潭水清圓如鏡,倒映綠瓦紅樓,臨水小築乃是一座二層的水閣,四面鬆窗,涼風四來,青綠色的琉璃瓦,硃紅色的廊檐,出檐略深,如翬斯飛,爲迴廊遮擋雨水和陽光。
二樓門扉半啓,門前廊下立着個年輕男人,居高臨下,憑高而望,目光慢散地看向街市的人流。
鄰街便是東市,鈿車羅帕,摩肩簇舄,各色商旅雲集,唱喏聲、喝道聲、馬蹄聲、叫賣聲不絕於耳。
每逢初一、十五趕集,東市的喧囂熱鬧總是如約而至,持續整整一天一夜方休。
掮客說先前這園子主人便十分嫌這裏挨近鬧市的吵嚷,君亦止當日看過這處園子後卻是毫不猶豫地買了下來。
他很滿意這份可計日而俟的煙火氣息,不僅是他,他的舒兒也會喜歡的。
畢竟她可是能在宮外瘋玩一天一夜仍樂不思歸的。
清風陣陣,拂散人羣裏的聒噪,牆外紫薇花樹簌簌搖曳,宛若一曲夏日清音。
紫薇花,一枝分數朵,一朵又分數十萼,簇簇綻開,於街衢巷陌層出疊現,紫紫紅紅遍處是。
池塘水滿,水面映着花色重重,乍看彷彿雲蒸霞蔚,宛若紅鸞揚羽,流水落花的一幅寫意山水畫。
方纔短促而過的風,激得檐下捲簾微微晃盪。
君亦止從美景中回過神,俊美的丹鳳眼往上擡,見不懼人的喜鵲站在捲簾上,正用粉紅的喙梳弄一根根被沾溼的羽毛。
隨後,微不可聞地嘆息。
閒居在這樣鬧中取靜的溫軟水鄉,她應該是很喜歡的。
今日又是趕集日,外面這麼吵,她竟還是不願意醒過來麼?
隨着驕陽浮出,山山水水間,雲霧之盛,頃刻而訖。
一切都變得清澈而鮮明。
“哐啷——”房中忽然傳出一聲碎瓷聲。
水潭邊正在喂兔子的阿兆猛然擡頭——
樓上玉面郎,先是短促地怔住,而後面容舒張,帶着一臉毫不遮掩的驚喜若狂,轉身去推門。
門扉撞擊的響聲驚得喜鵲急撲翅,從檐下飛離。
阿兆亦大喜,拋下那隻肥圓的兔子,一把撈起裙襬噠噠地跑上樓。
晏子繆聽見聲響,從另一側藉着輕功翻上回廊,先她一步進了門。
“是夫人醒過來了嗎?”
阿兆氣喘不定,站在晏子繆身後,看向俯在牀邊的君亦止,下意識勾着脖子往前探。
房中詭異的安靜,與窗外的鼓譟形成巨大反差,阿兆的笑緩緩淡下去。
半晌才聽見君亦止的聲音。
“將窗邊的花樽收拾一下吧。”
那聲音沮喪至極,像黃粱夢醒的失魂落魄,糅雜着飛翔沖天卻急轉直下的巨大落差。
阿兆這才瞧見窗邊那搖擺不定的竹簾同地上那堆跌落分體的花樽碎片。
原是窗邊那捲簾忘記收起,被風一吹,絆倒了矮几上的花樽。
連晏子繆這樣遲鈍的,也覺出室內氣溫驟降,彷彿一盆燒旺的火生生被瓢潑冰雨澆透似的。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原本風風火火上樓來,卻又是空歡喜一場,此時見着君亦止黯然的背影,肩膀不覺也耷拉下來。
阿兆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瞪了眼晏子繆,示意他該幹嘛幹嘛去,便只埋頭收拾一地的花樽碎片。
這其實也不是第一次了。
君亦止日日夜夜守着這水閣,對房中動靜尤其敏感,上回野貓躍窗而入,偷食了桌上一塊桂花糕,就鬧出了好大陣仗。
江九皋也住在歸居,時不時上樓爲雲樂舒探脈換藥,見君亦止一驚一乍,臉色憔悴,忍不住勸他,“丫頭這次啊,是元氣大傷,血流了那麼多,不養個數月半載的又怎麼能醒?你不必日日這麼看着......”
想起當日去嶽國禁宮裏接人的情景,江九皋心口陣陣發酸。
只是嘆哪
羅不悔那老傢伙若知道他家姑娘這幾年的遭遇,只怕是要疼死了
他跟着君亦止入宮時,那些醫士還在嘖嘖稱奇,說什麼割腕的位置不差毫釐,按理來說等他們趕到之時應該早已血竭斷了氣纔對,卻怎麼硬是留着一口氣,捱到了衆人前來施救。
後來那叫薛芳的宮人將那毫不起眼的還沾着血的荷包託付給君亦止,說她家娘娘自殺時將那荷包緊握手中,是她最珍貴之物,若她某日醒來,請君亦止將此物還給她。
到無人之處,君亦止將那蕈紫色繡蘭草的荷包打開,見了其中關竅,二人不禁怔住。
荷包內藏着的那枚鴉色的香囊他太熟悉了!
當年君亦止遇刺,正是因了香囊裏那闢毒珠的緣故纔出現血緩暈厥的症狀,闢毒珠不僅可以解毒,更能緩血保命。
他又怎麼不知,這香囊是如何到了雲樂舒手上?
上天終究憐惜這對情路多舛的夫妻。
他再想多問其他,卻見那位向來矜冷自持、儼乎其然的主兒倏然轉身,背對自己,肩膀微微抽搐,幾乎可稱狼狽。
他下意識想笑,想這後生天天面冷如冰,爲人板正又無趣,既有這樣的好機會,可不得趁機諷他幾句,逞逞爲人長輩的威風。
可見君亦止那副倒黴樣子,到嘴邊的話愣是說不出來。
這幾年君亦止如何自責,如何痛悔,如何吊膽提心,又如何嘔心瀝血,改頭換面,一步一步走到心愛的姑娘面前,他太清楚不過。
何況心上之人只差一點就要與自己天人永隔
如此驚嚇君亦止還經歷了不止一次
這柳暗花明、絕處逢生的可喜又怎麼蓋得住差點永遠失去愛人的後怕。
唉
想至此,可真是半句排揎都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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