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那是夫人麼?
最初是在杳無人煙的荒原,她赤足襤褸,身無可棲,茫然不知歸處。
後起風,於浮萍之末開始席捲四方,她看見自己破衣翻飛,像草原上那無主藎草被挾入江河。
妖風狂卷,河流湍急,她還未來得及掙扎,人已流入大海。
天水溟濛,颶作海渾,不多時,揚濤起雷,她隻身漂於汪洋,宛若浮槎之於海,伶仃易碎。
偏偏只是那麼漂懸着,無法沉底。
死不了,也活不了。
救救我——
她無聲呼喊。
江海里浮沉無依的感覺,天地萬物與她涇渭分明的感覺,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她是真的不願意再經歷了。
如果這是上天對她造惡作孽的懲罰,是逃脫不了的因果報應,那她寧願業火焚身,受凌遲之刑,總要比溫火慢熬的噬心要好。
可惜沒有人願意成全她。
黑夜裏暗海幽深,她泡在墨湯一般的海水中,冰涼徹骨,呵氣如霧,卻不知爲何,早已麻木的眼鼻口舌,似乎再次被激發了機能,她能感受到一股帶着花木芬芳的暖春之氣拂過眼前。
雷吼浪濤的喧豗慢慢聽不見了。
不見五指的幽冥裏,突然泄入一道柔光,薰暖的風吹散煙雲,光源源不斷地破開雲層,來到她的身邊。
她感覺每一道光都在修補她的破碎,彌合她的支離,癒合她的傷口
真奇怪,她耳中漸漸涌進來一些夢境裏從未出現過的聲音。
譬如男人哀求的低語,舒暢清幽的琴曲,啁啾婉轉的鶯啼,市集聒噪的叫賣,擁篲清塵的沙沙聲
一日日地清晰起來。
這日,君亦止慣常上樓,搦了兩支從園中花缸裏折來的紅蓮在手裏。
露浥紅蓮,宿蕊含芳,昨夜風暖,園中幾缸蓮花受催而發,他順手摺了兩朵最好的,打算插在她牀頭,讓她嗅一嗅這新發的荷香。
阿兆捧着細火慢熬的雞湯粳米羹和補身的湯藥跟在君亦止身後。
水閣東面半片翠竹風中輕搖,抖落竹影斑駁,籠罩在男人身上,繭綢的料子繡着不顯眼的回字寶相紋,竹影日光下,絨藍鸚鵡綠的寶相花瓣瓣生輝。
寶相花是佛教常用紋飾,暗藏祈福之意,回字紋亦有綿延不絕的寓意,君亦止近來很喜歡,衣服配飾,多用此類紋樣。
阿兆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盼着夫人醒過來,比任何人都害怕夫人永遠無知無覺地躺在牀上,讓他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她暗暗唏噓,這世間再沒有比他們兩個更苦了。
步上水閣高處,遠遠瞧見如意門外來了人。
“主子,君上和皇后娘娘的信使來了......”
君亦止拭去花瓣上的晨露,聲音落了幾絲無奈,“若是問夫人病況,就說夫人未醒,來日醒轉,必以流星快馬相告,若是要我帶她回京醫治,便說......再等一等,再等一個月,若她還不肯醒,我便陪她回去。”
牽掛她的人是那樣多
他瞥了一眼已經過了如意門正往水閣而來的信使,忽然有了一個不算高明的想法。
如今的皇后莫氏是雲樂舒相伴長大的姐妹,三天兩頭派人詢問她的病情,名貴藥材一車一車地往歸居送,若不是有他那個弟弟攔着,莫氏只怕不辭辛苦也要親自來邯臨見她。
他想,二人如此情厚,若是叫雲樂舒以爲莫氏出了意外,危在旦夕,豈不如雷震耳?
當年誑她承認自己的心意,用的便是這招。
一個多月來他什麼好話都說盡了,百般哄騙也不見她有半分轉醒的意思,此番若是竄通信使在她面前演上一出,激她一激,指不定能有成效。
“阿兆,這粥羹和湯藥先放着,一會我再來喂,先同我下樓見信使。”
“啊?喔——”阿兆眨巴眼,不知他怎的忽然要親見那信使。
不過片刻,君亦止帶着阿兆和信使重新上樓。
上樓前又是一番低聲叮囑,二人鄭重點頭,將方纔他逐字逐句教的說辭默演了遍,深深吸了口氣,隨他上樓。
豈知門才推開,前頭的君亦止卻似瘋了一般,失措大喊,“夫人呢?”
他魂不附體,環視一週,見門外千竿竹翠數蓮紅,而水閣只有四面竹風玉簟空,牀上根本空無一人。
阿兆被這一呼驚得冷汗直出,思緒也亂了,茫然四顧,將室內打量一通,根本沒有任何藏人之處,當下只覺自家夫人定是被人擄走了,立時就要出去喊晏子繆。
信使這時卻喚住驚慌失措的二人,指着東面迴廊處被明窗半掩着的一個人影,吶吶道,“那......那是夫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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