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重逢与初见
眼前的這位无头骑士,盔甲和斗篷都破破烂烂的,肤色青白,骨瘦嶙峋,脖子上的断口是浓郁的黑色,虽然沒有什么腐臭气味,但也跟天谴骑士一样,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你刚才說,他是弗洛伦斯女士的马车夫?”查理看向丢在杜拉罕脚边的骨鞭。這個倒与传說中一样,很像是用人的脊髓做的。
可是人的脊髓又沒那么长。
“无头骑士杜拉罕、巫妖王野狗,以及骸骨巨龙法夫尼尔,弗洛伦斯女士的三大扈从。”温斯顿知道查理才接触魔法沒多久,便又多解释了几句。
“死灵法师不同于其他魔法师,他们很注重人的灵魂,主修的魔法也与之相关。一個死灵法师的灵魂力量越是强大,能够契约的扈从也越强,双方的灵魂契约也越高级。”
查理很快就反应過来,“也就是說,杀死死灵法师的扈从,死灵法师不仅会失去一個帮手,她自身的灵魂也有可能受损?”
温斯顿勾起嘴角,“沒错。低级的灵魂契约,完全是主仆契约,扈从的死亡不会对主人产生任何影响。但到了杜拉罕、野狗這样级别的存在,绝不可能签下最低等的主仆契约。杀了他们,弗洛伦斯也会受到牵连。”
查理立刻追问:“杜拉罕在這裡,野狗已死,那法夫尼尔呢?”
温斯顿意味深长,“法夫尼尔陨落于战争后期,若法夫尼尔不死,弗洛伦斯女士绝对可以坐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而不是与其他两位创始人平起平坐。而为了大陆的和平,为了让巨龙安安稳稳地退回龙谷,她也不可能再去找另一头骸骨巨龙,签下契约了。”
话锋一转,温斯顿又道:“不過即便如此,弗洛伦斯女士還是足够强大的。杜拉罕对她忠心耿耿,是跟随在她身边時間最长的一位。野狗虽然来无影去无踪,但只要是关键时刻,他也必会现身。所以我怀疑——”
两人四目相对。
查理会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說,“维克先生怀疑,弗洛伦斯女士的死有蹊跷。她死时,杜拉罕和野狗应该都在场。野狗与弗洛伦斯女士一起死了,杜拉罕侥幸存活,但也受了重伤,所以变成了如今這副模样?”
温斯顿:“完全正确,甚至有可能,野狗死于弗洛伦斯之前。”
虽然只是猜测,但查理的心還是往下一沉。若真是這样,弗洛伦斯既失去了重要的帮手,又遭受反噬,那么强大的存在却悄然陨落,好像就說得通了。
可越說得通,查理越感觉到难受,哪怕面上掩饰得很好,心裡依旧在翻江倒海。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用甜甜的糖水压下心裡那复杂的情绪,问:“魔法议会都不在查,维克先生为何還在追查這件事?”
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温斯顿提起茶壶,放回到一旁的茶炉上,用魔法加热了一下,再给查理续上半杯。如此,已经凉了的茶水又重新变得温热,刚刚好。
這個举动看起来有些多余。
明明用魔法直接加热就可以,他却偏偏又把茶壶放回了炉子上,就像他往日裡总喜歡說一些弯弯绕绕的话一样。只是此时此刻,查理却觉得這“多此一举”的动作,好像才是刚刚好。
“請。”温斯顿抬手示意,而后才道:“阿奇柏德的人都很短命,与弗洛伦斯女士同一时代的长辈们,其实都已经早早地去世了,但曾经缔结的情谊并不会改变。我在年幼时,也曾问過我的长辈,为何我們长居北地,却要管那么多的事情。”
“为何?”查理端着茶杯,轻声发问。
“祖母告诉我,因为承诺。因为歷史不可倒退,鲜血不能白流。就好像神灵的血液砸向大地,数百年過去了,其影响還未曾消散一样,旧日的阴影也還未远离。预兆石板重新现世,就是一個最好的证明。這是灾厄的预兆。”温斯顿话语裡的意思是沉重的,但他的坐姿透着股散漫,脸上甚至带着笑。
他笑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每次我犯懒的时候,祖母总說,小温斯顿,快快爬起来吧。祖母运气好,生在战争结束的年代,可你就不一定了。现在不好好努力,以后可要挨打的,阿奇柏德的仇人,多着呢。”
有时温斯顿真的很想离家出走。
因为当他努力着、努力着,决定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拥有揍别人而不是被揍的权利时,他发现——阿奇柏德不止仇人多啊。
那一份份盟约、那一桩桩旧事,看得人头大。可当时他已经骑虎难下,于是他回头问那些长辈们,你们的理想难道是拯救世界嗎?
长辈们說不是。
现在是你的理想了。
温斯顿很无奈,要是再年轻几岁,他指定能带着自己的狼去追逐自由。哦,也不一定,他的狼還拖家带口,可能不一定跟他走。
上次回去,它尊贵的夫人都戴上珠宝了。
哈。
温斯顿想着想着,目光落在查理的脖颈上。他今日穿的衣服,领口不大,但還是隐约能看到脖子裡的那根项链——是自己送的那根。
這样的发现让温斯顿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维克先生?”查理觉得今天的温斯顿真的有些奇怪。
“嗯?”温斯顿回過神来,倒也不尴尬。他向来自信又从容,面不改色地继续聊起了正事,“杜拉罕也许是破解谜题的关键,你有什么想法嗎?”
查理想了想,“他的身上,還有马车裡,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沒有嗎?”
“马车裡确实沒什么其他的东西,至于他身上……”温斯顿還真沒搜過杜拉罕的身,打眼一瞧,他身上就剩那空荡荡的盔甲和破烂披风了。
他复又起身,走到杜拉罕面前,用一個小小的魔法解除了他身上的盔甲,再用手杖将盔甲挑开。蓦地,他微微挑眉。
“你過来看。”他回头叫上查理。
查理走過去,看到杜拉罕腰腹处一個黑色的腐烂的伤口,几乎洞穿了他整個人,沒有血流出来,但就跟他脖子上的断口一样糟糕。
“這是什么造成的伤?魔法,還是利器?”查理问。
“不能确定,但看样子,应该是陈年旧伤。他失去了自己的头颅,還受了這么重的伤,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個奇迹。”温斯顿道。
查理沉默。他很想问杜拉罕,這個伤是不是弗洛伦斯死时留下的,但杜拉罕无法开口回答。他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别說语言,就连自己的思想,好像都已经失去了。
“你說,你一路追着怨灵进入亡灵界,怨灵不见了,你却找到了杜拉罕?”他转头看向温斯顿。
“你觉得這是巧合嗎?”温斯顿反问。
巧合与否,暂时還不得而知。不過這亡灵界,处处都是谜团,确实很诡异。
消失于迷雾中的阿耶、最终也走入了迷雾中的墨菲斯,死神宫殿裡的预言、重新打开的门,消失的怨灵、突然出现的杜拉罕,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引着他们,去探寻最终的真相。
哦,差点忘了,這裡還有一块预兆石板。
“我觉得——”查理刚要說话,余光忽然瞥见远方的天空,心裡闪過一丝异样。他刚开始還沒明白這抹异样是什么,再次仔细地看了一眼,发现,“烽烟停了。”
话音落下,小妖精们反应最快,一個個争先恐后地往远方眺望,而后欣喜地宣布,“咦?是真的!”
“战争结束了!”
哪怕只是暂时的结束,小妖精们都开心极了,有的小妖精甚至已经手挽着手,开始跳起了欢庆的舞蹈。
图钉倒是還意犹未尽,它已经越战越勇,不再是从前的图钉了。不過看着小伙伴们都那么开心的样子,它也开心起来,正想给大家表演一套“我抡大镰刀”,就被叮咚抓住后衣领,给制裁了。
“都别皮了,打扫战场去!”
对于叮咚大管家来說,经营旅馆才是它的主业,征战亡灵界什么的只是副业罢了!一家好好的旅馆,外面怎么能堆满尸体呢?
干干净净的,才是好旅馆。
于是小妖精们還沒开心几分钟,便又老老实实地领了活计,干活去了。叮咚還特地来问查理,“外面好多原料呢,美丽的金发王子哟,你還要嗎?”
温斯顿看看叮咚,又看看查理,“?”
查理這才向温斯顿介绍了他的女巫汤药,经過昨夜的通宵研制、熬煮,此刻的汤药已经彻底返璞归真,变成透明汤底,所有的原料也都已经“融化”于无形了。
温斯顿跟查理一样,也是活人,不怕毒。查理便大大方方地领他到了汤锅前,打开锅盖给他看了一眼。
咕嘟咕嘟的药汤,還在小火慢炖,散发着奇异的清香。
温斯顿却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非常危险。再抬头看向查理的脸庞,和那灿烂的金发,嗯,這個也挺危险的。
从不同的维度上来說,都很危险。
恰在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温斯顿,查理?”
两人齐齐抬头,只见巴巴奇忽然出现在篱笆院墙外,正探头往裡看。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位亡灵女士,看着他们,眉目温和。
桃乐丝。
查理的脑海中,第一時間便浮现出了這個名字。虽然素未谋面,但他就是觉得,如果桃乐丝出现在他面前,那就会是眼前這幅模样,看了便叫人觉得亲切。
桃乐丝看着查理,也觉得很亲切。多么俊俏的年轻人啊,在這灰蒙蒙的亡灵界裡,那头灿烂的金发,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一旁的巴巴奇和温斯顿就不怎么欢喜了。
巴巴奇趁旁边人和查理不注意,立刻就瞪了温斯顿一眼:可恶的温斯顿,說都不說一声就进了亡灵界,凭你腿长?凭你胆子大嗎?叫我老头一通好找!
都說了,禁止虐待老头!
“你们在煮什么?怎么那么香?”好啊,背着我吃好吃的。巴巴奇更气了,但還是要保持优雅,背着手,等着小辈们把他迎进门,再好好招待。
“查理亲手熬的汤,你要来一碗嗎?”温斯顿笑起来,转头就问查理有沒有碗,他要好好孝敬巴巴奇传奇大法师。
查理,顺手就把锅盖扣上了,微笑不变,但,“阿奇柏德先生。”
称呼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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