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谎言
這是你的地盘嗎?
在這沒有色彩的亡灵界,怎么看,都是金发的查理出来迎接,让人更有面子吧?我堂堂巴巴奇·德·玛卡奥力卜,拥有称号的传奇大法师,岂是這么容易被打发的?
温斯顿才不理会他的控诉呢,他都从维克先生变成阿奇柏德先生了,阿奇柏德素来只讲自己的道理。
“既然巴巴奇大法师也来了,那這些天谴骑士,可要麻烦你了。”
巴巴奇這才看到,院子裡绑着一排天谴骑士呢,登时头皮发麻。他严肃地看向温斯顿,问:“你又在這裡做了什么?”
温斯顿摊手,嘴角含笑,“只不過是参加了一场金发王子争夺战,巴巴奇大法师不必担心。而且,我赢了。”
巴巴奇一时沒反应過来,“金发王子争夺战?”
他后知后觉,看向查理。
查理正恭敬地請桃乐丝女士在茶桌旁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垂下忧郁的眼眸,换来桃乐丝女士的热心关怀。
待她知道什么是金发王子争夺战,她仍旧保持着那副温和、慈爱的模样,說:“美丽无罪,强大的实力亦无罪。不過,若是两者能够同时拥有,就好了。等到下一次再有這样的事情,就不用阿奇柏德先生仗义相助了,是不是?”
仗义相助的阿奇柏德先生:“……”
好像突然间被动出局了。
查理却笑了起来,“我可以和迪兰法师一样,叫您桃乐丝姑姑嗎?”
桃乐丝点头,声音也還是温温柔柔的,“当然可以。”
“其实来了這裡之后,我也依旧在尝试冥想,小妖精们也很努力。原本我還担心着,无法及时赶回瓦舍裡,将我知道的消息传回去,但现在……”
该說是庆幸,還是遗憾,亦或是悲伤呢?
庆幸的是,巴巴奇和桃乐丝出现在這裡,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一点都不着急,說明瓦舍裡的事可能已经解决了。
遗憾的是,已经逝去的生命,终究无法挽回。
“别伤心,孩子。如果不是你来到瓦舍裡,及时发出了求援的信号,也许瓦舍裡不会迎来转机。我该谢谢你。”桃乐丝道谢的心是真实的,她也相信,自己不会看错第二次。
查理却道:“那最该感谢的人,還是桃乐丝姑姑。”
桃乐丝好奇,“为什么這么說?”
查理:“因为我去瓦舍裡,原本也是因为,您在那裡。”
“最应该感谢的,是我自己嗎?”桃乐丝喃喃自语着,末了,抬头对上查理的视线,心裡突然生出一丝遗憾。
如果她還活着,她一定非常愿意收下這個年轻人,成为他的老师。
旧日的阴影挥散不去,也许,黑暗终将重临。她已无力抵挡,但這些如同星辰般耀眼的年轻人,终将成为新一代的勇者。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贡献自己那些仅有的学识了。
不過,现在也還来得及。
桃乐丝心裡打定了主意,但知道查理牵挂着瓦舍裡的情况,所以還是先让他坐下,与他做了详细說明。
小妖精们也纷纷围上来,听着桃乐丝的话,时而伤心落泪,时而惊心胆战,又为了最终的胜利,长舒一口气。
叮咚和图钉很自责,如果不是它们找上了桃乐丝,桃乐丝也不会死。
桃乐丝却道:“我现在细想,简会与我成为朋友,也许是因为她一早就盯上了我。他们的计划持续了很长的時間,而我這么一個与明多塔有关系的大魔导师,必定是他们防范的目标。即便沒有你们,我們最终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所以,无需自责。”
小妖精们乖巧地点点头,但一时半会儿,也沒那么容易想通。况且,它们還惦记着玛丽,知道安东尼奥也死了,只剩下玛丽一個孩子,最调皮捣蛋的图钉都丧气地低下了头。
本在旁边急得想安慰它们,可平日裡叨叨個不停的本,在此刻也变得语塞,硬生生把自己都给搞自闭了。
還是查理一句话,让大家重新振作起来,“图钉,你不是有镰刀了嗎?你還可以回去的,你忘记了?”
图钉的双眼,蹭的亮了。
“死灵法师說,亡灵是新生。你们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而已,只要你们還在,就沒人能剥夺你们保护心爱之人的权利,对嗎?玛丽還在等你们呢。”
“真的嗎?真的嗎?”
查理和桃乐丝对视一眼,齐齐回答它们,“真的。”
小妖精们破涕为笑,好像在无尽的悲伤之中,又抓住了快乐的风。图钉嚷嚷着要马上回去见玛丽,其余小妖精纷纷附和,稳重的叮咚却說,它们得给玛丽带一個礼物回去。
玛丽收到了礼物,也许就会更开心一点。
小妖精们用自己那不太灵光的小脑袋想了想,觉得叮咚說得真有道理,于是不用查理再安慰,又风风火火地去给玛丽准备礼物了。
查理望着它们的背影,心裡也松了口气。
這时,温斯顿忽然开口,“我很在意,那面黑色的镜子,到底是什么?你有亲眼见過嗎?”
最后一句,他问的是巴巴奇。巴巴奇蹙眉,“弗兰克抓住那位妖术师的时候,镜子就不在她身上了。”
“我倒是亲眼见過那面镜子。”查理的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沒有人知道,他现在很紧张。
当初在泉水之畔,他用松果打碎了镜面,是事急从权,沒有考虑太多。但现在事情落幕,再回過头去看,他就得面临一個問題——
他该怎么解释,他打碎了镜子?
一個才刚刚踏上魔法之道的年轻人,哪来那么强大的力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简赶到泉水之畔时,镜子已经碎了,查理以最快的速度藏起了松果,她应该沒有发觉松果的存在。
還有一個图钉。
简赶到,愤怒之下要对查理出手,而后图钉闪现,救下查理。图钉究竟是何时出现在那儿的,它看到了多少?
对了。
如果图钉一早就在了,以它的性格,它不会放任黑色镜子吸走泉水,一定早就用镰刀去攻击镜子了。所以它出现的时候,应该比简晚。它也沒有发现松果的存在,就那么刚刚好地,救下了查理,分秒不差。
如此,撒谎的條件达成了。
“当时情况很紧急,黑色的镜子即将吸走泉水。我在裸露的河床上看到了被银色尖刺刺穿的小妖精的尸体,情急之下,随手抓了件东西,扔向了镜子。”
查理微微蹙眉,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說:“但是很奇怪,镜子就那么碎了。”
巴巴奇讶然,“碎了?”
温斯顿警觉地看過去,“有問題?”
“弗兰克說,他先是抓到了黑袍人,在审讯时,黑色镜子忽然出现,杀死了他。這是很典型的杀人灭口,但這面黑镜如此诡异,又有這么强大的能力,怎么会轻易就被击碎?”
“弗兰克看到的镜子,是碎裂的嗎?”
巴巴奇沉吟片刻,仔细回忆着弗兰克的话,答道:“黑镜现身时,有黑色的浓雾包裹,只是瞬间的闪现,所以并不能看得很清楚。他也只能确定,那好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
温斯顿略作思忖,随后又看向查理。
那异瞳裡藏着些许压迫感,哪怕他并未刻意显露,甚至已经有所收敛,但在问话时,依旧让人难以忽视。他问:“你确定,你只是随手抓了一件东西?”
“是一颗石子。”查理的眼神沒有闪躲,哪怕他的脊背已经有些僵硬,他也仍然蹙着眉,装作仔细回忆的模样,道:“镜子碎了,我就和石子一块儿坠入了水中。”
温斯顿:“你掉进水裡了?”
查理之前跟他讲述瓦舍裡的事情时,许多事情只是一句带過,并未讲得那么详细。此刻他忽然听到查理還遇到了這样的危险,心裡沒来由地感到一丝担忧。
這样的担忧无用,因为事情早已经過去了。
可是……
“我沒事,图钉出现救了我。”查理摇摇头。
“沒事就好。”桃乐丝温和地拍了拍他的手,随即說道:“如此說来,黑镜一共出现過两次。一次是为了圣眼之泉,另一次是为了杀人灭口,都是关键节点。我怀疑,這镜子,并非属于简本人。”
說着,她又看向温斯顿,“阿奇柏德的小友觉得呢?”
温斯顿对桃乐丝,态度比对巴巴奇要恭敬得多,站直了身子,道:“我与桃乐丝姑姑想得一样,只是這样的镜子,我也从未听闻。”
這时,查理提出了一個想法,“死神的镰刀都现世了,它会不会是——另一件,神明的圣器?”
這個想法,与在场所有人都不谋而合。
温斯顿甚至笑了笑,說:“那這位神明,肯定是個邪神。”
“总而言之,妖术师背后,必定還有隐藏更深的存在。不论是人,還是神,都不可小觑。”巴巴奇說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看向查理,道:“当初,桃乐丝的信被拦截,沒能送达玛吉波。但是查理回玛吉波求援时,却并未有人阻拦,說明那個时候负责阻拦的人,极有可能被绊住了手脚。”
温斯顿若有所思,“那個黑袍人?”
巴巴奇:“对,负责拦截的一直是他,只不過他已经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探究。但既然黑袍人都能被绊住手脚,黑镜那边突然出了什么問題,导致镜子碎裂,也有可能。”
谎言,闭环了。
查理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着他们的讨论,自己心裡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晓。
究竟要如何在一個聪明、又不缺城府和心计的阿奇柏德、一個实力强大的传奇大法师、一個阅人无数的老师面前,撒谎呢?
与其撒一個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话,不如,用最简单的方式描补,给对方留下怀疑和想象的空间。
瓦舍裡的這整件事情,又是神、又是亡灵,牵扯颇多。事情虽然落幕,但依旧藏着未知。妖术师看起来也只是反派的一個手下,故事才刚拉开序幕。
那么,故事裡出现一点不合理之处,才是最大的合理。
少說,少错;一句话能描补的事情,绝不用第二句。因为人们往往会更相信自己推断出来的,而不是你說的。
你是谁呢?
你只是区区一個灰帽街的小查理罢了。
“在想什么?”温斯顿看着查理,忽然问。
查理抬头,淡绿色的眼眸装进他那独特的异瞳裡,有些怔然,“我在想,一切都是那么巧。那位妖术师将自己比作命运的女神,你說,背后会不会真的有一双手,在同时操控我們所有人的命运?”
温斯顿的眼神裡,暗藏着一丝探究,不過這丝探究一闪而過,到底沒有掀起什么波澜。他看着查理,道:“既然是比作女神,說明她還不是。”
查理眨眨眼,只是看着他,沒有回话。
温斯顿漫不经心地笑,英气的眉眼裡,依旧藏着那无可匹敌的自信,“而且,神明既然可以死第一次,就可以死第二次,沒什么大不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