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萬骨枯
不知是不是靠近了目的地的原因，一衆仙門弟子顯得十分緊張，連呼吸都變得格外謹慎。
修意最先看到了立在山腳下的一塊石碑，石碑上清楚的刻着三個大字，萬骨枯。
這三個字他十分熟悉，與當時離兮在他手心中寫的那三個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
修意無數次想要來拜會的仙門，不曾想短短數日竟變成了令仙門憎恨的魔族棲息地。
他擡頭看向山頂的方向，那一襲紅衣少女毫無徵兆的闖入了他了的視野中。
緊繃了多日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狹長的眸中思念早已氾濫。
山上的人也看到了山下的修意，此刻她坐於半空之中，手握一把白玉笛，雙腿隨意的晃動着，儼然沒把已經聚集到山下的衆人放在眼裏。
離兮順着修意的視線望過去，那紅衣少女就是自己呀。
衆人聚集此地已經兩刻鐘了，無論他們使出什麼法子，依然無法更進一步的進入萬骨枯。
最終衆人將視線落在了仙督-修意的身上。
修意從到了此地後，就合了雙目，穩坐於空中，與山上的紅衣少女，隔山相望。完全無視了身邊想盡辦法破結界的衆人。
直到紫衣長老的聲音響在耳畔：“仙督，還勞煩您出手相助。”
修意狹長的眸微眯着，濃密纖長的睫毛在月光的照耀下生成一片陰影，剛好擋住了他那自雙眸中外泄的思念。
他朝着離兮深深的望了一眼，好像在說不用管我一般。
修意雙腿伸直，穩穩的落在地面。
他虛空一握，低喝一聲斬坤，一把泛着幽紅光芒的玄鐵劍便被他臥於手中。
那劍離兮見過，是引得萬鳥齊鳴，百獸歸巢的那把劍。
原來它叫斬坤，原來他的主人始終都是修意。
修意揮手示意結界處的衆人退開，隨後他聚體內過半靈力於劍鋒處，薄脣因緊抿而失了血色。
他執劍朝着萬骨枯的方向輕輕一揮，一道乳白色劍氣憑空生成，帶着勢如破竹的架勢，砸向那道結界。
劍氣帶着狂風呼嘯而過，周遭的空氣都開始變得躁動不安。
眼見劍氣要砸到結界上時，劍氣竟穿透了結界，轟隆一聲巨響，直直的砸在了不遠處的山峯之上。
那山峯瞬間被攔腰截斷，向着側面倒去。
劍氣卻並未因撞擊停下，而是繼續向着後面的山峯砸去。
乳白色劍氣還未碰到第二座山峯，就被一股猩紅內力織成的網盡數包裹住，然後慢慢歸於虛無。
離兮不知何時已經立於那塊刻着萬骨枯三個大字的石碑上，她垂眸盯着不遠處的修意，一雙美眸滿是怒意。
離兮親自設的結界是以濁息爲原力，這世間除了她本人能解開外，三界之內沒有第二個人再能解開。
剛修意那一劍下去，不止是破不開這結界，反而會被反噬。
看剛那一劍的威力，不死也差不多了。
離兮從未如此生氣，她無視掉因爲她的出現變得慌張的衆人。
此刻她眼裏全都是這個爲了什麼狗屁蒼生而不管不顧的人。
她更生氣於那些個仙門長老明知道這結界不能硬破，卻還一副全不知情的模樣。
自己半分靈力都未用，卻滿嘴的無法，然後去請一個仙門小輩出手，恐了那仙督二字白白叫出口。
離兮此刻的怒意簡直達到了，就在半月前，自己還剛救過這些所謂的仙門世家子。那時候被反咬，被誣陷她都沒有此刻生氣。
她冷眼看着頻頻倒退的衆人和一直立於原地的修意，一語不發。
直到人羣中，不知哪家哪位先喊了一句：“煩請仙督出手。”隨後此起彼伏的請仙督出手，請仙督主持公道便開始不絕於耳。
離兮冷笑一聲，這一衆人中，雖修意的修爲最高，以達飛昇之境，但各家前來的長老雖不及各家掌門境界高深，但最低也進了練虛期。
他們試都不試，就全全指望着一個少年，替他們對付自己這個大魔頭，真真是可悲又可笑。
也是，對待爲他們承了天雷的救命恩人都能喊打喊殺，還有什麼是這羣人做不出來的呢，好一個正道。
離兮並不打算再繼續看這羣人虛僞的面孔，她揮揮素手，瞬間狂風捲着沙土朝着修意身後的衆人席捲而去。
修意嘆了口氣，他怎會不知自己在其餘人眼中不過是再鋒利不過兵刃而已，可命運使然。
修意向後一躍，在風渦卷向衆人之前，先一步以劍氣將那股並不算十分強橫的風勁劈散了去。
劍氣撞向風渦的瞬間，修意還是止不住的被震退了數步。
但他清楚，離兮只不過用了一點點內力而已。若她想弄死麪前這些人，簡直就像是捏死一羣螞蟻一般輕鬆。當然，包括他自己。
見狀，離兮面露狠戾。
她那雙平日靈動瀲灩的桃花眸此刻已經附上了一層厚厚的冰，直直的盯着那道有些虛浮的月白身影。
隨後，兩根比往日更加猩紅的氣線，憑空而成，直直的向着修意射去。
修意嘴角含笑，在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一眨不眨的盯着離兮那雙冰寒的雙眸，並未有閃躲之意。
就彷彿在用行動求對方不要再生氣了，又好像是在跟自己賭，賭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果然，那猩紅氣線靠近修意後，速度雖未減弱，但明顯力道並不大。
猩紅氣線捆住了修意的四肢，讓他動彈不得，任人魚肉。
離兮勾勾手指，修意便被一股力量扯到了離兮面前。
隨後離兮轉身，帶着自己的戰利品，向着萬骨枯的最高峯，不疾不徐的走去。
離兮走後，那道消失了的結界又重新出現，擋住了衆人虛僞的步伐。
離兮頭都不曾回一下，就已經料想到了身後的場景。
她問自己身側的修意：“爲了這些人，值得麼？”
修意看着她的側臉並未回答，哪有什麼值不值得，明明整件事都是錯的。
可那又能怎麼樣，世人眼中的對錯，他也曾嘗試過和最親近的人去辯一辯，最後還不是被強行推到了仙督的位置上。
離兮嘆了口氣，剛剛的怒意在修意束手就擒的時候，已經消了大半。她只是還有些不甘心，也存在着一些僥倖心理。
或許自己，萬一贏過了那可笑的蒼生呢。哪怕一刻，一瞬都好。
離兮：“以後，不要再做傷害自己的事。”
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陳述，修意卻聽出了告別的意味。
他有些慌張的盯着懶散的走在前面的離兮，連一個好字都說不出口。
離兮得不到答案也不惱，只是自顧自的又接了一句：“我就當你答應了，記住你今天的承諾。”
修意到嘴邊的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離兮已經先一步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只留下修意按照離兮原定的路線，被送往某處。
再後來的場景，離兮在自己的夢中也見到過。
只是她親眼見到了修意先自己一步張開了眼睛，然後他俯身在離兮嬌豔的脣上淺淺一吻後，又取了一撮頭髮，放於她身側後，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修意是從萬骨枯的正門出去的。
行至山腳下時，並未看到之前的仙門衆人，甚至連自家的弟子，也不見了蹤影。
對此，修意並沒有感到任何的驚訝，甚至還有點解脫。
轉眼，修意便到了萬劍宗內的一處山洞內。
洞內站着正是萬劍宗上任掌門，何故真人，亦是上一任的仙督。
何故真人的仙督之位是仙門百家一起推舉出來的，而修意的則是何故真人主動讓位，以師尊的身份強行扣在他身上的。
見到何故真人，修意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他腳邊。
修意小時候是被何故真人從一處山林中撿回來的，後來又被何故真人收爲入室弟子。
這須臾數年，修意對何故真人從來都是唯命是從，不曾忤逆過半句。
偏前幾日居然爲了個人人喊殺的魔尊說話。
何故真人本在氣頭上，但見從曾向任何人低過頭的修意此刻乖巧的跪在自己腳邊，氣也消了大半。
可修意一張嘴，原本消下去的氣又成百倍的涌了上來。
修意：“師父，我是來跟您拜別的。”
修意低着頭，何故真人並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他知道，修意是鐵了心要這麼做。
修意是何故真人一手代大的，對方什麼脾氣秉性自己再清楚不過。
他強忍着怒意問道：“可曾想好了？”
修意點點頭，並不做聲。
兩人沉默半晌，終是何故真人先開了口。
何故真人嘆了口氣，輕聲的問道：“你可還記得你入門時，親口宣讀的門規。”
修意麪色慘白，整個人僵在了原地，腦海中那抹紅色身影被四個大字取代。
除祟扶道。
何故真人算準了修意秉性，過於正直又過於古板。
見修意的反應，何故真人嘴角不自覺的漏出了一抹滿意的微笑。
何故真人又給了他一記重磅：“爲師知你生性純良，但終究是仙魔殊途。”
修意那點難得糊塗此刻被自己師父的三言兩語挑了個清晰明瞭。
離兮看着眼前的一幕，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在某一刻贏過了蒼生。
眼前的一幕彷彿扎進了離兮的血肉裏，她捂着發脹的胸口，大口喘着粗氣。
面前的景象再次跳轉。
萬骨枯頂白茫茫的一片，不等離兮看清楚，整個夢境都開始崩塌，頃刻間便被拉回了現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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