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就在景长霁止步不前心烦意乱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马车裡响起:“怎么?你脚被钉在那裡了?要让本王請你上来?”
景长霁听着熟悉的声音,原本心头各种复杂的情绪消失殆尽,苦笑一声,伸手大力撩开车帘,再抬眼时神情已经变得无奈:“怎么敢劳王爷大驾?”
马车裡,卫殷坐在软榻上,就隔着大半個马车瞧着景长霁。
明明也就這么几天沒看到,此刻却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一般,他仔细打量景长霁的神色,除了连日的赶路眼下有些倦怠外,无论是精神還是模样,都不像是有事的。
卫殷這才慢慢把目光转到一旁,替两人斟了茶,推過去给他一杯:“愣着做什么?以前在本王這马车裡說睡着就睡着了,怎么几天不见,這么生分?不知道的還以为你在被本王罚站。”
“下官這是心中有愧。”景长霁垂着眼不敢去看卫殷,但也老老实实坐到卫殷对面,双手捧着杯盏,借着遮挡敛下心头复杂的情绪。
卫殷的注意力被景长霁這话转移:“有愧?有什么愧?你做对不起本王的事了?”
虽然问是這么问,但已经猜到什么,眼底带了笑意。
還算有良心,知道惦记他。
景长霁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王爷带走的人本就不多,還留下卫大人他们,這几天下官辗转反侧,生怕王爷這一路若是遇到危险,那下官万死难咎。”
“哦?”卫殷瞧着景长霁這般疏离又一本正经的话术,略感不爽,故意道:“本王出事,你也要赴死,這是打算给本王殉葬?”
景长霁抬头:“王爷……這话莫要乱說。”
虽然殉葬這個词不单单只是指某层关系的人,景长霁莫名還是想到那一层,皱着眉,神色间也因为隐隐想到那晚的事不太好看,他自己也說不清心头涌上的怪异气闷情绪是什么,但就是不想再听到卫殷說這些模棱两可的话。
以前卫殷說也就說了,他知道对方只是开玩笑。
可如今……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到,甚至很是抵触。
卫殷還是如同往常一般,他以前也沒少說這些,也只是想逗逗对方,但這次明显感觉到景长霁不太喜歡。
尤其是此刻紧抿着唇,甚至隐隐有动怒的前兆,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
卫殷皱眉,张嘴想說什么,但到底是重逢后第一次见面,他不想让气氛搞的太僵,竟是先服了软:“本王只是打個比方,你瞧你,脾气见长,還生气了。”
景长霁再次敛下眼:“下官不敢。”
卫殷又定定看他一眼,最后干脆闭上眼往榻上一歪:“本王是管不了你了。”
景长霁瞧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還是忍不住担心:“王爷吃药了嗎?怎么瞧着也不太好?”
“有嗎?”卫殷本来不想理他,眼睛沒睁,還是开了口:“大概被某人气的。”
景长霁忍不住眼底带了笑:“那王爷气性也不小。下官去拿些吃的,王爷要吃嗎?”
卫殷磨了磨牙,就這样打发他了?但舌尖一转,還是咬牙切齿沒更多为难:“吃!”
景长霁借机下了马车,等冷风吹過来,他打了個寒颤,才发现后背出了一层的冷汗。
刚刚他是真担心卫殷发现他的不对劲,或者深究過去几天的事。
一旦卫殷查起来,想要再瞒着他怕是不能,那么也许他的事会被摊开摆在对方面前,過去种种虽然他心甘情愿,可他還是不想让卫殷知道。
好在卫殷大概因为赶路瞧着也像是很累,并未深究。
景长霁去了卫一那边,高伯也已经回来,卫一对上景长霁的目光眼含愧疚,朝景长霁深深拱手行了一礼,看来是被高伯說服了。
高伯看到他走過来:“景大人,我們单独聊聊?”
景长霁也有這個想法,随着高伯去了一处隐蔽的空地上。
高伯迟疑一番還是先开了口:“這次发生的事,高某先在這裡谢過景大人。”
高伯說着就要给景长霁行礼,被景长霁连忙拦住:“高先生折煞晚辈,万万不敢当。算起来這次也是多亏了卫大人,否则从一开始怕是晚辈就已经被抓了。”
高伯這次也算是看出景大人的确是真心帮王爷的:“虽然這么說,但王爷既然留下卫一他们保护景大人,卫一沒完成任务,按理說還是要受惩罚的。”高伯顿了顿,沒敢提卫殷的事,他虽然已经相信景长霁,但因为秦大夫的事,還是不敢多說,“王爷這次带的人本就不多,這次也是运气好沒遇到事。但接下来一路,难保……不会遇险。所以高某就厚着脸皮先替卫一他们瞒了下来,等日后回到京,定会加以惩罚。”
景长霁却是严词拒绝:“這次既然瞒下来,翻旧账怕是更会引起王爷的雷霆之怒。卫大人是王爷的左膀右臂,這次赈灾回京后,怕是還有更大的危机等着王爷,正是用人之际,晚辈真的不介意這事,高先生莫要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高伯是聪明人,听出景长霁說的应该是治疗瘟疫方子的事。
一旦這次锦州一行王爷立了大功,那么得到百姓爱戴称颂后,面对的将会是成贤帝私下裡的为难以及雷霆之怒。
高伯最终還是再次拜谢:“日后景大人若是有吩咐,高某定当不遗余力。”
景长霁也连忙回了礼,虽說高伯是管家,但他算是卫殷的长辈,对方有礼客气,景长霁還真沒這么心大。
高伯越看景长霁越安心,尤其是对方帮了這么多的忙,只是想到這些时日看到的,高伯心裡隐隐還是带着不安。
尤其是王爷這次竟是不顾自己的安危,明知毒发在即,却還是为了保护景大人舍下一半的暗卫。
高伯此刻瞧着景长霁昳丽的眉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景大人比上次瞧,模样更加清隽好看。
高伯心裡咯噔一下,试探性问道:“這次多亏了景大人,大人這般人品当真值得托付。高某也结实不少达官贵人,他们府中也有适龄的千金,不知景大人对哪一类姑娘有好感,等以后回了京,高某可以当這個媒人。”
景长霁身体一僵,很快恢复正常,眼底带了笑:“這倒是不用了,家裡早些年给定了一個娃娃亲,只是后来对方一家去了外地,原是打算弱冠后再写了书信询问。不過高先生提及,倒是可以提前写封信询问一番。
若是可以,等锦州的事了了,先亲自過去一趟瞧瞧。但目前晚辈配合王爷演戏……還是等這事结束再說,不然传到对方耳中,也不太好。”
高伯倒是意外,沒想到景大人竟然早些年定了娃娃亲。
既高兴却又忍不住担忧,如果王爷当真有這個心思,那岂不是……
高伯心情复杂,也沒继续再多问,只能暂时将這事瞒了下来。
景长霁望着高伯离开的背影松口气,他所谓的娃娃亲自然是假的。
但等半年后他肚子遮不住,肯定要想办法离京一趟,所以這個借口也刚刚好。
等他离京說是去寻娃娃亲,因为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肯定需要好几個月,等再回来时說对方早已嫁人,但夫妻二人后来出了事留下一個孩子他带了回来。
但這些還需要到时候更完善一些,目前只能暂时如此。
景长霁也不担心高伯会提他說的這娃娃亲的事,他能看出高伯刚刚是试探。
看来高伯是觉得他与卫殷之间的关系太過亲近,或者是怀疑自己对王爷假戏真做?
但不论是哪一种,高伯都不可能面对王爷坦白来說。
用過晚膳后,卫殷从马车下来去了旁边搭好的帐篷裡,景长霁则是依然留在马车裡,高伯去给卫殷送药,卫殷喝完后,却是唤住高伯:“你之前去找景二了?”
高伯点头:“這几日卫一待在景大人身边,去问了问這几天可有发生什么事,后来刚好看到景大人,想到上次那個治疗瘟疫的方子,就许诺景大人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卫殷点点头,等到了锦州,他难免会忙起来,有高伯這個承诺,倒是也不错:“他怎么說?”
高伯心情更加复杂,或者连王爷自己都沒发现,他对景大人是不是過于关心了?事无巨细竟是都要知道?
高伯庆幸自己瞒了下来,否则王爷要是知道景大人丢過几天,怕是要……
高伯:“景大人很客气,一开始拒绝,后来好不容易才松口。”
卫殷却觉得這事太少,下意识想知道更多關於景长霁:“就這些?沒有說别的?”
高伯对上卫殷状似漫不经心,实则的真正意图,心头咯噔一下,试探性道:“也沒别的,就是看景大人年纪适当,问了景大人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姑娘,谁知景大人面皮薄,說弱冠后再說。”
卫殷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皱着眉,觉得自己有点毛病,景长霁娶什么样的姑娘管他什么事?他和景长霁传断袖又不是真的,就是演戏。
可卫殷心头還是不太高兴,也沒心情再问高伯,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只是当晚卫殷却做了一個梦,梦裡他压着一個人做着乱七八糟的事,看不清脸。
但却听到对方的喘息声,他仿佛中了蛊一般……直到后来那人的脸变成了景长霁的,半睁着眼躺在那裡朝他唤道:“王爷……”
卫殷生生被吓醒了,等睁开眼大口喘气,等意识到梦裡是什么,他脸都变了。
這還不算,等感觉到裡裤不对劲,更是脸色铁青。
他肯定是疯了……
高伯等要启程来寻卫殷时,发现帐篷已经提前收了起来不說,甚至王爷也沐浴過,头发還带着潮湿,只是他记得早上并未烧热水,是他记错了?
卫殷看到高伯過来莫名心虚,好在高伯沒发现不对,他自己上马车前,忍不住看向一個角落,那裡的地面像是被翻過,泥土颜色新不少,裡面像是埋了东西。
卫殷先上了马车,等景长霁用過早膳過来要上马车时,刚掀开车帘,仰头一看,发现卫殷坐在那裡,正神色古怪看着他:“王爷?”
本来卫殷想到昨夜那混乱的梦就心虚,看到景长霁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此刻再被景长霁喊了一声王爷,明明声音不一样,可他差点沒直接蹦起来。
卫殷在景长霁就要上来时,头皮发麻:“等等。”
景长霁更加莫名其妙:“王爷,要启程了。”不会昨天就說了那么两句,干脆不让他上马车了吧?
卫殷怕和景长霁共处一室万一被景长霁发现什么,在沒想清楚他自己到底什么情况前,還是……“本王這几天自己一個人坐马车习惯了,你突然過来不习惯,你還是先坐先前那辆马车吧。”
景长霁:“……”他肯定有那個大病。
但這话景长霁肯定不敢說,想想他也不太想和卫殷待在一個车厢裡,欣然同意:“行,那下官就去别处。”
卫殷本来是自己提议让景长霁去坐另外一辆马车,可真的听到景长霁這么痛快同意,又不开心了:他就不能硬气一下?以前反驳他不是挺厉害嗎?
接下来几天卫殷都沒再和景长霁共乘一辆马车,但随着到达锦州的日子推进,他的脸色却愈发不太好看。
這几天也沒再出现遇袭的事,让不仅太子一行人,高伯一行人也松口气。
但另外一边情况却不太好,尤其是辛苦這么久,甚至折损了這么多人,结果效果却一点沒有。
在前去赈灾的一行人往前走时,過了沒多久,他们经過的一处地方无声无息出现两拨人。
以两人为首,一拨为首的男子一袭黑色锦袍,脸上遮了面具,瞧不清任何五官,甚至连眼睛都沒露,正是之前抓走景长霁的黑袍男子。
而他旁边为首的男子脸上沒有任何遮挡,正是夏侯骞。
夏侯骞阴沉着脸盯着远远离去的一行人,终于沒忍住动怒嘲讽转過头:“少、宗、主!你耍我是不是?”
黑袍男子看不到表情,只是沉沉盯着前方沒說话。
夏侯骞气得脸色涨红,在原地走来走去,气得发笑:“小王现在怀疑你们合欢宗所谓的至毒圣宝到底是不是只有虚名,不是让那個秦大夫去给卫殷下药了?结果呢?卫殷沒事,那個景长霁竟然服了药也沒事?”
甚至瞧着两人精神头還不错,這哪裡像是都中了蛊毒的?
黑袍男子终于收回目光,低沉喑哑的腹语带着莫名的情绪:“本座何时說了是至毒圣宝?卫殷当年从娘胎裡带的毒才是,他這些年为了克制這种毒,用另外一种毒达成一种平衡。之所以沒效果,应该是他常年服用毒药,身体已经对别的毒药不起作用了。”
夏侯骞更气了:“所以就這么算了?小王的人就白死了?”
黑袍男子却是蓦地转身:“那你想如何?”
夏侯骞:“既然你這么废物,那不如把你的位置让给……呃!”他的话還沒說完,直接被黑袍男子戴着手套的手遏制住了脖颈,顿时呼吸都透不過来。
就在夏侯骞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被一把摔在地上,重重一摔,竟是歪头吐出一口气:“你……”
但对上再次抬起手的黑袍男子,夏侯骞哑了声音。
他在五毒派只是一個长老,虽然是北冥大皇子,但北冥又不是只有一個皇子,他加上又是质子,這些年不在北冥。
所以机缘巧合入了五毒派,算是有点实力,但五毒派哪裡比的上合欢宗?
五毒派成立很多年了,但一直在江湖上沒什么名头,直到二十年前突然五毒派出了很多稀奇的毒,還都难解,這让五毒派逐渐壮大。
但同样从二十年前开始厉害起来的,還有合欢宗。
夏侯骞直到当上长老才知道合欢宗二十年前新换了一位新宗主,据說很是貌美,手段却毒辣,她手中的毒与稀罕东西很多,且都是世间难解的。而五毒派的毒就是由這位新宗主提供的,同时代价就是這位合欢宗的宗主掌管半個五毒派。
而面前這位据說就是新宗主的儿子,等弱冠后,直接就成了少宗主。
本来空降后让很多合欢宗的长老不满,但据說对方的手段比宗主只高不低,不到半年就站稳了脚跟,距今過了三年,早就不是他能对付得了。
但夏侯骞虽然畏惧但不服气对方只是凭着是宗主儿子就上位,刚刚沒忍住逞口舌之快。
夏侯骞能屈能伸,痛快认了错:“小王只是說說,沒這個意思,少宗主不要和小王一般见识。”
黑袍男子显然知道对方還有用,沒真的下死手:“我們合欢宗的毒如果沒效果,那你们五毒派更沒用。這次不行,那就下次,滚吧。”
夏侯骞被人扶起来,听到這话气得胸膛起伏,咬着牙,還是猛地一甩袖子大步走开了,心想這次失败,就不信他這少宗主回去能交代,到时候不還是要受惩罚?
但又不甘心错過這么一個好机会,可少宗主也說了,卫殷這身体怕是真的对大部分毒都沒效果……
难道就這样算了?他如果想回北冥立马得到重视,需要手裡有点东西或者立了大功,将众多皇子压下去,才能入了父皇的眼。
如今就這么狼狈逃回北冥肯定不行!
真的要牺牲剩下的人去拼死一搏嗎?
夏侯骞走出不远,想着要不就搏一搏的时候,突然一匹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后,来人是夏侯骞留在卫朝宫中的另外一個探子。
来人单膝跪地,抬头时眼睛放光:“小王爷!大喜!属下的人潜在宫中多年,這次偶然间得到一件大事!绝对能将整個卫朝撼动的大事!”
夏侯骞也是狂喜:“此话当真?是有关卫殷的嗎?”
来人摇头:“不是,是太子!有关太子的身世!”
……
另一边,夏侯骞离开后,黑袍男子站在原地并沒动弹,他的手下想了想,還是问道:“少宗主,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与夏侯骞并沒有說实话,但显然這次的事的确超出预期。
他能感觉到少宗主那天给景大人下蛊时心情就不好,這几天更是如此。
但谁知道……一切本来都成功了,效果却不尽如意。
黑袍男子沒說话,但周身的气息更冷了。
手下硬着头皮,這次不能就這么干等着,毕竟宗主那边已经传信過来询问结果了:“少宗主,景大人服用的蛊虫,本来与睿王体内下的蛊虫融合后,本来应该让睿王身体立刻被控制住,但……为什么就失败了?”到底是景大人這边出了問題,還是睿王?
但当晚他们是亲眼看着景大人服用了蛊虫,后来一路上毒发。
他们是亲眼瞧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因为怕被发现所以撤走了,但肯定是成功了。
既然成功他们也就沒继续跟着,结果……等了几天,睿王不仅不受控,甚至瞧着也沒任何不对劲?
那他们用景大人当饵,這是白当了?
到底哪個环节出了错?
手下一直沒听到少宗主的回答,就在他以为少宗主不会回答时,对方竟是开了口,甚至用的是自己的声音,低沉年轻的嗓音带着恍惚与一丝說不清道不清的后悔情绪:“我也想知道……”
手下张张嘴,到底沒敢开口,心裡隐隐却不安:少宗主不会真的看上那個景大人了吧?虽然长得好,但少宗主也长得不错啊,也沒听說少宗主是断袖啊。
景长霁這边這几天一直都自己乘坐马车,他算了算路程,再有三天就到锦州了,而随着越靠近锦州,天气也愈发不好,路也更不好走,到处都是雨水与潮湿的泥土。
气温骤降也让景长霁愈发不愿出马车,窝在马车裡不怎见人。
景长霁原本以为成贤帝就剩這几天应该不会再出手的时候,结果成贤帝的人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之所以确定是成贤帝的人,因为這次实打实都是刀剑,沒有任何毒。
显然不再是先前五毒派和合欢宗的人。
不過這次有卫殷的人以及武老将军他们,甚至武老将军因为先前的事内疚,這次先以卫殷和景长霁为主,先保护他们,更加让刺杀的人头疼。
而景长霁還在马车裡听着外面的厮杀声犹豫要不要下马车时,车帘撩起,卫殷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看景长霁還沒反应過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往身前一拉:“跟本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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