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昝大人整個人傻在原地,他难以置信错愕之后觉得睿王就是为了得到那样东西才撒下這個弥天大谎。
可心底却忍不住带着一丝希冀,他面上摇着头說着不信肯定是谎言,但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以及全身都在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卫殷,像是要从他面上看出任何谎言的成分,但对方就那么坦荡荡与他对视。
昝大人在成昭先帝驾崩沒几年就来了锦州任职,這些年他也只是听說過這位极受成贤帝宠爱的老睿王独子。
刚知道老睿王得了一子时他曾经也期许過,成昭先帝驾崩的时候還那么年轻,甚至沒有娶妻纳妃沒有留下一個子嗣……而這种遗憾随着六年前知道老睿王是杀害成昭先帝的凶手时,昝大人只恨老天不公,连老睿王都能留下一個孩子,为什么成昭先帝不能?
可如今睿王告诉他,他是成昭先帝的子嗣?
這怎么可能……老睿王为什么要瞒下這一切?为什么……
一個理由在這时冒出来,如果真的如同睿王所言,成贤帝才是害死胞兄的真凶,那么一旦成贤帝知道睿王是先帝的子嗣,怎么可能让他活着?
所以,如果一切真的如睿王說的那般,他岂不是助纣为孽,反而将恩人当成仇人?
昝大人浑身涌上止不住的寒意,他上下牙打着寒颤:“你、你……有什么证据?”他迫切想知道真相,甚至都忘了敬语。
甚至此刻瞧着卫殷那张脸,发现真的与先帝有一两分像,但老睿王、成昭先帝、成贤帝都长得有些像,所以一开始他一点都沒往這個地方想。
卫殷既然对昝大人說出自己的身世,自然早有准备,他从怀裡摸出一张用油纸包裹的好好的信封,缓缓展开,递過去。
昝大人颤抖着走到卫殷身前,双手捧着,近乎小心翼翼看着,只一眼,瞧着上面的字迹以及最后面的印章,昝大人沒忍住落下泪来。
他迅速偏過头,怕打湿了先帝的笔迹,等克制住才定睛瞧去,可這一眼却是怔愣在当场。
這竟然是一封由先帝亲笔所书的婚书,应该是写的急,字迹有些潦草。
但一整篇的心意以及对婚书女子的溢美之词足见先帝对对方的重视以及喜爱。
昝大人怔怔望着那個陌生的名讳,成灵凤。
這個名字太過陌生,但婚书的见证人他却是认识,曹晟,曹将军,是当年先帝的心腹大将。
昝大人又看了眼婚书签下的日子,竟是二十四年前,也就是老先帝驾崩前,成昭先帝還未登基之前几個月。
那时候成昭先帝還是昭王,他已经离京一年之久,离开前只带了曹将军和几個心腹,谁都不知他去了何处,只說是去游历山水。
后来老先帝身体不适,昭王急匆匆赶回宫中,那时候谁都以为老先帝会将皇位传位别的皇嗣。
毕竟昭王从很久以前就說自己无心皇位,可谁知,老先帝驾崩,竟是将皇位直接传给了昭王。
但這皇位甚至才坐了几個月,成昭帝就重病驾崩,由如今的成贤帝继位。
昝大人望着這封婚书,不知为何心裡咯噔一下,明明即使只有這些压根不够,可他已经有种预感,這一切也许是真的。
卫殷一直瞧着昝大人,等他看完,又从怀裡摸出一個锦囊,露出裡面的两样东西,一样是昭王的印章,另外一样东西,却是一個模样很奇怪血红色带着火焰纹路的玉佩,上头只有一個「凤」字。
卫殷缓缓开口解释当年的事。
当年昭王无心皇位,五湖四海游历,途径巫族时,与巫族当时的圣女成灵凤相恋互许终生。
本来以昭王的性子不该這般草率签下這婚书,但当年他遇刺中毒,只有巫族族内秘法才能为其解毒。
但因方法特殊,成灵凤与昭王只能以天地为媒,在曹晟的见证下拜天地成婚。
還沒等昭王要将此事告知老皇帝,老皇帝病重的消息先一步传了回来。
昭王原本想着只是回京解决宫内事宜再回来接成灵凤隐居山林,也怕路途遥远成灵凤不适,所以并沒有带回成灵凤。
谁知老皇帝病故竟是传位给了昭王,這一耽搁昭王肯定是沒办法在约定的時間赶回巫族将成灵凤带走。
但成灵凤私自成婚已经违背圣女的职责,昭王怕成灵凤独自留在巫族出事,所以派了曹晟送亲笔书信给成灵凤,并将其带回宫。
曹晟半路遇袭也耽搁了一阵,并未按时抵达巫族,刚好与因身孕暴露假死出族的成灵凤错开。
曹晟到了巫族后听到消息以为成灵凤真的死了,只能带着這個消息回京复命,已经成为成昭帝的昭王得知消息,大病一场。
而這场病也刚好给了成贤帝机会,将自己的胞兄给害了。
成灵凤這边因为有孕并沒有曹晟快马加鞭快,所以她一路艰辛赶到汴京恰逢先帝驾崩,引发早产。
曹晟那时候是唯一撞破先帝之死真相的人,他也是仅剩唯一知晓先帝曾有一妻的人,当时曹晟狼狈逃出宫,机缘巧合之下遇到大出血早产的成灵凤。
成灵凤气绝前托孤。
曹晟带着成昭帝唯一的血脉逃命,只能草草将成灵凤埋葬后带着小主子逃命,最后還是重伤知道大限已到,寻到曾经受過先帝救命之恩的皇叔睿王,把小主子交给了他,把自己知道的事說出后,就断了气。
卫殷平静的說着這一切,可這其中的艰辛与苦难只有曾经努力掩藏這些秘密挣扎的人知道有多难。
昝大人双腿一软,重重跪在地上,痛哭不止:“是下官眼瞎,是下官有罪,竟是将仇人当恩人……”
他到底怎么就觉得是亲兄弟就不会对先帝下手?
甚至因为对方给他的所谓证据,觉得老睿王就是害死先帝的人,所以六年前留下那封信,那封成贤帝指使人杀害老睿王的信。
他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只是他得到后沒多久,成贤帝就派人来了,并给出证据說老睿王才是当年害了先帝的人。
当时派来的人是当年服侍在先帝身边的大太监,是個先帝信任得過先帝恩惠的人,所以那时候他信了,可……如今细细想来,這大太监怕是从头到尾都是成贤帝的人。
卫殷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這事与昝大人无关,也不必因此内疚。本王這次来锦州,除了想拿到那样东西日后替父王报仇外,也是想问昝大人,可愿追随本王……日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成贤帝害死养大他的父王,害死他的生父生母,這笔血债,他自然是要让成贤帝血债血偿的。
昝大人磨着牙,他本就是清廉忠义之士,此刻想到成贤帝那张虚伪面具下的丑陋面孔。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怕是等有朝一日真相揭开,先帝唯一的子嗣哪裡還有活命的机会?
昝大人双手抱起,再次下跪:“下官誓死追随睿王殿下!”
景长霁這几天倒是落得個自在,他既然将方子交给了卫殷,如今药草也备足了,第一世发生的事显然也不会再发生。
如今就看卫殷怎么借着這些药草赢得名声了,但這些与他关系不大,他唯一能发挥的作用就是替卫殷把关,守好這些药草。
不過景长霁還是挺好奇卫殷到底打算怎么办,他打算从昝大人那裡用這些药草换得什么不吃亏的好处。
结果一连等了两天那边也沒消息,景长霁有些坐不住了,打算去找卫殷问问情况。
他刚走出院子,经過一处时,就听到有府裡的下人躲在假山石后嘀嘀咕咕在說什么,景长霁沒打算听别人谈话的兴趣,只是对方声音虽然压着,但那條路是出去的必经之路,他還是被迫听了一耳朵。
可這一听之下……景长霁沉默了。
“你說的真的假的,這還能托梦?”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好多人都做到了成昭先帝托梦,說是大灾過后会有瘟疫,二十多年前成昭先帝還是王爷的时候就带人治理過一次,那次听說也是幸亏有一個治疗瘟疫的方子帮忙,這才得以挽救数以万计的百姓。”
“可、可這跟托梦有什么关系?”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說当年成昭先帝驾崩后宫裡走水過一次,把那方子要给烧沒了。
所以這次虽然太医院的御医来了不少,但都不知道怎么治疗瘟疫。就前几天听說已经有不少发病的,只是大人……沒往外說,怕引起恐慌。”
“天啊,真的假的?那沒了方子,沒办法治疗瘟疫,岂不是整個锦州府都要完了?”
“所以成昭先帝驾崩后当了上仙,不忍心百姓受苦,就给不少学子托梦,而托梦的正是当年那個被毁的治疗瘟疫的方子……”
“這、這怎么可能?托梦?怎么可能?”
“可那些学子醒来后就立刻将方子写了下来,有大夫瞧了,還挺像那么回事。”
“但這也沒用啊,有方子但沒药,到时候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這就要說托梦的另外一件事了,成昭先帝除了托梦這個方子,還說最开始为了拯救黎民百姓,他第一個托梦的对象将会成为他的化身,提前拯救百姓于水火。”
“啊?這要怎么弄?”
“成昭先帝說了,他托梦的第一個他化身的人会因为机缘巧合下将方子上所有的药草都备齐,救万民于水火!”
景长霁:“……”所以卫殷這是要借成昭先帝的东风了?
不過這办法虽然那啥了点,但不得不說,卫殷的名声這些年被成贤帝给破坏的太坏。
但就算再坏,加上成昭先帝這個无数人心目中的明君圣主化身的加持下,别說只是名声不好……估摸着私下裡顶礼膜拜了。
毕竟睿王不好是睿王不好啊,他们承认,可睿王也是成昭先帝的化身诶!
那可是成昭先帝!
景长霁到了卫殷的院子外,发现這厮還有闲心在下棋,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瞧着這脸色的确比上次過来好多了。
卫殷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一眼:“說好了替本王守着药草,结果你倒是好,不让你去太医院那边,景大人直接窝在自己的房裡不露面了,不知道的還以为景大人不去当苦力而是改抱窝了。”
景长霁:“……”他差点回了一句你全家都抱窝,好在還记得对方的身份,干脆站在那裡只当沒听到。
卫殷也只是怨這小沒良心的压根对他半分不上心,但能怎么办?谁让他稀罕对方。
卫殷招招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陪本王下一盘,再陪本王吃顿好的。”
這段時間因为赈灾都沒吃好,景长霁更是瘦了一大圈,但明日开始一切都要好转,今晚吃顿好的,算是一個好的开始。
景长霁眼睛一亮,以前不觉得,但這近一個月,他也是真的沒怎么吃好睡好,加上肚子裡如今還有一個,他想了想也沒跟卫殷客气。
卫殷這边等把药草送出去名声搞定后,怕是一切也稳了下来,也不再需要卫殷出手,差不多過些时日就能启程回京了。
景长霁陪卫殷下了一盘,等晚上吃东西的时候,沒忍住多吃了两碗饭。
這么久以来,還是头一次能這么敞开肚子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等景长霁回過神,发现卫殷正神情古怪看着他,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卫殷叹息一声:“沒事,只是觉得景大人這一趟倒是苦着你了,连白饭都能吃得這么香。”
景长霁心說一共就两道菜,难道他吃着让卫殷看着?
卫殷也沒說别的,只是等景长霁离开时开口道:“這边很快就能结束,以后不会让你吃苦了。”
景长霁听着卫殷的话心头一跳,垂着眼勉强笑了笑:“王爷說话還是要算话的。”
只是等走出主院,景长霁垂着眼,脚下踩着灯的影子,走出很远,還是沒忍住回头看了眼明亮的主院,再低头摸了摸自己還平坦的肚子。
嘴角弯了弯,从他做决定的那一刻,他与卫殷只能是两條平行线,唯一能有的牵扯只能是君臣。
果然随着不少学子托梦写出那個方子后沒两天,更多的患者倒下,這一幕让更多的人开始意识到,托梦竟然是真的,至少瘟疫真的出现了……
就在百姓恐慌的时候,有患者家人按照那些传遍大街小巷的方子想办法弄到一剂药,竟然沒多久不仅病情稳住了,甚至有转好的趋势。
不少人此刻真正开始相信這托梦是真的,成昭先帝就算离开了竟是也惦记着他们這些百姓。
太子這边听到這個消息眉头皱得紧紧的,尤其是锦州這些百姓竟然开始跪拜成昭先帝,而不是他的父皇成贤帝。
虽然只是一個死人也无所谓,但一個死人超過自己父皇的名望,這让太子有种不祥的预感。
霍锦州更是清楚這什么托梦,肯定就是景长霁搞出来的鬼,但他沒想到的是,景长霁不仅沒拿着方子讨要好处,竟然将這個方子传得到处都是!
如果只是独一份,那就是宝藏;如今人手一份,那就压根一点价值也沒了。
霍锦州虽然遗憾,却也怕景长霁借机让睿王成为托梦成昭先帝的化身,赶紧去找了太子,表达来意:“殿下,如今這方子一看就是真的,不是咱们這边,那很可能就是睿王下的一盘棋,目的就是为了落得一個好名声。”
霍锦州能想到的,太子怎么想不到?但他這时候上哪儿去弄這么多药草去?
霍锦州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咬牙說了出来:“属下好几天前听說這事就开始想为殿下做些什么,所以就想办法提前托人买了一批药草。虽然說量不多,那些学子托梦只說了成昭先帝的化身能备齐這些药草,又沒說多少。只要我們提前一步,說不定還能借机为殿下搏得一個好名声!”
霍锦州是从景长霁不肯卖给他方子就开始准备的,他想過了,按照书中,景长霁得到那個方子是在密林出事后得到的,那时候很快就到锦州了,就算那时候景长霁再告诉睿王备药草,短時間怕是也得不到這么多。
更何况,沒有提前准备银两,即使想备大量的药草也可能。
所以他觉得睿王怕只是想用一些药营造出自己是成昭先帝化身,借机得到一個好名声而已。
既然睿王能办到,他们也能!
太子脸色却不太好看:“你让孤成为成昭先帝的化身?”
霍锦州:“可如果真的被睿王压了一头,到时候回了京……”這次太子算是被压得死死的,這一趟算是白来了。
太子哪裡不知道,可他就是看不上就当了不到一年的成昭先帝,就只是做了一件好事结果哪裡比得上自己父皇二十多年为国为民?但所有人都记得那位成昭先帝。
但不得不承认,他只有這一個机会翻盘。
霍锦州看他眉眼有所松动,继续道:“属下拿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了一批药草,虽然数量不多,但因为属下這個举动,那個药商贩子說自己還有不少,只是……价钱比平时贵了不少。”
他沒银子了,那只能让太子掏钱。
霍锦州知道太子有這個钱,他這些年替太子可赚了不少。
太子沉着脸,最后坐在那裡,想了许久還是同意了,他想起父皇当时那句不要后悔的话,他不想這次回去一无所成看到父皇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過是银子,他有的是银子!
霍锦州得到太子的信儿后,很快与那位药商贩子取得联系,甚至亲自過去瞧了,等看到那一箱箱药草眼睛都亮了。
太子得到霍锦州的回禀,想了想,让人去准备银子,随后约好明天上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到了第二天,太子乔装打扮一番后倒是沒改变面容,仗着也沒多少人认识自己,带了霍锦州以及几個亲随去了交易地点。
只是就在太子這边刚過去沒多久,昝大人府上的大门突然从内打开,在百姓不明所以看過来时,有人推着一箱接着一箱的药草出来了。
随着齐刷刷无数箱药草打开在众人眼前,细看之下与最近坊间传的方子裡的药草竟然一样,都很齐全。
高伯代替卫殷就是在這個时候走出来的,他感慨瞧着众人:“王爷沒想到误打误撞得到托梦买下的這药草竟是有用,本来不想說出来,但想到還是大家的身体重要,王爷還是决定将這些药草尽数拿出来帮助百姓们度過难关。”
百姓们听到托梦二字,顿时眼睛都睁大了,神情激动不已,但又不敢提那些事,最后只能压抑着那些激动。
而另一边同一时刻,太子让霍锦州检查完药草后,边用帕子捂着口鼻让下人交钱,等商贩走了后,太子望着這些药草眼睛微眯,神色难得带了愉悦。
只是這份好心情随着嘭的一下有人撞开门沒了。
太子皱着眉回头,他带来的那几個人也警惕看着:“什么人?”
可等看清来人是昝大人以及太医院的几個御医时愣住了。
太子看到昝大人也眉心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還沒等他回過神,昝大人已经激动的冲进来,绕着這些药草就转了一圈,随后双眼泛红,感慨哽咽,演技逼真:“太子,沒想到您为了锦州百姓竟然這么破费,私下裡做了這么多的好事,下官這就替锦州百姓谢過殿下!”
太子:“……”
几個御医也是一愣,觉得平时沒看出来啊,太子這么有钱么?
太子眼皮硬生生跳了跳,但听着昝大人与几個御医你一句我一句各种恭维夸赞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孤也想尽一份心意。”
昝大人上前出其不意双手握住太子的手:“殿下真是個大好人!”
太子心想本来也是要送出去的,只要能搏得一個好名声,他就……
還沒等他想完,有個衙役兴奋冲了进来:“大人,天啊太好了!睿王殿下早就备齐好多药草,真的是帮了大忙!现在就在府外发药草呢!可齐全了!看来梦裡說的化身就……”
太子耳边听着衙役的话,脑瓜子嗡嗡的:“……”再瞧着自己下了血本的药草,所以他這是被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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