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放糧
這些部隊——曾在四城聯合危機中捨命奮戰的原首都衛戍騎士團、工匠團、與反攻中羅素親自任命臨時番號之所有徵戰騎士團——在監正會重新掌握中央軍政之權的那一刻，便被認定爲“應再審之單位”。
實際上命令相當通情達理，甚至給出了理由，那便是“甄別潛伏敵性份子”，故並未遭到反抗。
只因在首都爆發大叛亂、差點引爆諸國圍剿卡西米爾之後，沒有任何一個騎士膽敢質疑它的正當性。
對於外部而言，這場叛亂——也確實是從他們之中開始的，即便僅是那些臨時抽調的下級騎士與扈從，也終歸屬於征戰騎士的一員。
即便瑟莉娜奉上了可識別叛軍塗裝的方法，蓋克斯基的背後抹紅漆這一簡易敵我甄別手段在得到了全面實施，依然無法保證潛伏者已全數剔除。
甚至可以說相當容易，那些爲了錢出賣了自己祖國的叛徒、只需要從己方的屍體撿拾一身乾淨的盔甲、並佯裝散落的部隊，並在後期假惺惺的加入反攻，確實極可能在中途被吸納入己方的部隊。
因此，所有騎士都希望可以將隊伍中的敵人徹底清除出去，以避免玷污自己軍旗的榮耀。
“我們需要知道，我們身邊的人，是誰。”
這句話在各團轉移途中一再被提起，像是一種自我釋懷，也像是爲即將到來的分裂與沉潛做心理準備。
於是，調令如潮水般迅速展開。隨着陸行艦的不同航向，整支整支的部隊被一一打散、暫時拆編，前往不同城市“接受忠誠審覈”。軍人徽章被暫時收回，旗幟封存，騎士們在默然中踏上旅途，彷彿自己也成了等待鑑別的證物。
如果要說，哪些征戰騎士在這爲了防止兵變(兵諫？)的調配之中得到了豁免，只有兩隻部隊。
第一與第二特殊騎士團——是的，正是羅素給予西里爾、瑪恩納等人的臨時番號，他們在事變的末尾多次護衛瑪格娜，在卡瓦萊利亞基被停下後、又依序乘坐近地飛行器、依序拆解了四城，論功績而言、算是不大不小，但相當重要。
但如今顯而易見的是，守舊派爲首的監正會高層並不願承認羅素在戰時給予的晉升與授封，也並不承認他們所負擔的任務、以及軍功。
對此、託蘭感到並不意外，騎士老爺用永遠不會落實的許諾、讓人去送命，不過基本操作罷了。
相比於賞金獵人們的心態良好，他的同伴則在這幾日的事變中徹底陷入了抑鬱中：
“玄鐵，這就是你想讓我看到的一切嗎？”
瑪恩納站在松露林城堡的窗臺前，在那曾經的指揮中心的位置，雙目遠眺着那片逐漸沉淪的天際線。他的眼中帶着深深的疲憊與無奈，似乎對這座城市的一切都已經失去希望。
這座城堡位於郊區、而臨光宅位於市區，前些日子，他天天都會回到市區去、卻見到了一幕幕的人間慘劇。
商業區的鋼鐵大廈依舊高聳，卻空無一人，門窗緊閉，像是死寂的容器，並且其頂樓都被加上了厚重的大鎖，第一天，就有無數實踐經驗就告訴了這些產業的管理者。
不這樣做，就有可能有人爬上天台，一躍而下。
屍體的清理也是要花費人工的，而這種高度、要用鏟子來纔行了。
街頭的景象，愈加讓人心痛。食物與必需品的短缺，讓民衆的生活變得愈加困苦。
原本繁華的市場，不過幾日、在缺乏環衛整理的狀況下，迅速化爲了散發着惡臭的垃圾堆。
而攤販轉而出售的，竟是腐爛的蔬菜和摔爛的肉類，這些不再符合食用標準的商品，卻成了市民爲了活下去所不得不接受的“食物”。
這樣的生活狀況，讓每一張面孔都充滿了絕望，無數人走在街頭，眼中空洞，像是遺失了所有希望的幽靈。
瑪恩納對於騎士的信念，再一次動搖了。若這一切混亂與崩潰，正是征戰騎士所換來的勝利結果，那他寧願當初讓商人們贏得那場鬥爭——至少他們還知道如何維繫市場與口糧。
而真正將他逼至崩潰邊緣的，是這兩日裏如惡夢般的現實。
昨日，依然懷抱最後的希望，親自下令開倉放糧……騎士家族習慣屯糧，臨光家然也不例外，但只是將之作爲一個淵遠流長的習慣。
瑪恩納希望臨光家可作爲騎士貴族的表率，並進一步刺激城中的其他世家。
畢竟，戰爭英雄的聲望，應該還有些價值。
只要所有家系都一齊放糧，想來足以支撐卡瓦萊利亞基度過陣痛期。
的確，一開始一切順利——街坊鄰人懷着感激之情，有序地領取糧食，滿懷感恩地離開，低聲祝福、雙手合十。
但當消息傳開，事態便急轉直下、再多的糧食都無法填滿遠道而來之人潮。
當他親自站在倉前宣告當日配給已結束時，迎面而來的，是一場失控的狂潮——這些人叫囂着人人有份！推擠、衝撞、怒吼，並將鐵門當作某種發泄的標靶猛力衝擊，直到有人攀上牆頭試圖跳入，混亂幾近全面爆發。
他不得不拔劍，當他給衝的最猛的幾個稍稍見血，才終於讓人羣稍稍退卻，倉促離開——即便他宣告明日還會有放糧，然而他天真的代價，已然無法挽回。
可放上數日的糧食，在他的愚蠢操作下、實際僅一天便被消耗殆盡。
隔日、當他越過敞開的鐵門，步入臨光宅的玄關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宛如戰場般的狼藉。
原本整潔莊嚴的主廳，如今滿地碎裂的瓷器與翻倒的傢俱，牆上的壁畫被粗暴撕下，甚至連雕花木櫃也被撬開、內容物被洗劫一空。
而糧倉的木門，被利斧粗暴地劈開，厚重的門板裂成兩半，斷口處的木屑還在風中顫抖。
他走進去，腳底傳來微弱的“喀喀”聲——那是被踩碎的穀粒與殘破的陶罐碎片，而這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滿地的浪費：
粗大的麻布袋被撕開丟在一旁，白色的麪粉灑得滿地皆是，卻早已混上灰塵與砂土，被無數雙鞋底踐踏得泥濘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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