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他身前,七隻龐然大物齊齊一顫,仔細看去,燈籠大的眼珠中嚇得淚花閃閃,蹄子忍不住後撤,想要趕緊逃命。
“敢走,你們就死定了。”
懶洋洋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妖獸們側了一半的身體頓時僵硬在原地,動也不敢動,頗爲滑稽。
浮笙早就發現這幻陣內有水鏡監視,爲了掩飾身份,命令道:“愣着幹嘛,還不快來追我,就像剛纔那樣。”
七隻妖獸一聽,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它們本來睡得舒服,卻忽然聞見一股極其濃郁的香味,順着香味找來,誰料竟然招惹了這麼個大佬!
究竟是誰,竟然陷害它們?!
七隻妖獸心中恨不得把引它們來這的兇手撕碎!
然而表面上,還是得遵循大佬的吩咐,謹慎地擡起蹄子去追人。
結果一步下去,一個比一個邁得還小。
“……”
浮笙不耐煩了,舔了舔一邊尖銳的小虎牙:“誰跑的最慢,我就吃了誰。”
轟——
登時,幾隻蹄子重重落下,揚起滿天飛塵,七隻妖獸如同逃命般,速度快出了殘影,帶得地面碎石不住震顫。
浮笙也立即轉身,朝前躥去。
水鏡外,原本正因爲妖獸不對勁而感到困惑的弟子,又升起了對這少年的擔憂。
“七隻妖獸,他怎麼還不捏碎木牌?”
“我怎麼覺得,今天的妖獸不太對勁?”
……
楚墨羽站在最外圍,看着水鏡內狼狽逃生的少年,隱隱察覺出幾分不對。然而擔憂的情緒最終佔了上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黑沉的視線緊緊盯着水鏡上的畫面。
大殿內,有人發出質問。
“這少年不對勁!他不過築基後期的修爲,怎麼可能在七隻妖獸追逐下還毫髮無傷。”元修霍然起身,朝首位的掌門抱拳,“掌門,此人混進宗門定有企圖,需要好好徹查!”
修長的手指端起青花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茶杯內幾縷熱氣飄過遠山般的細眉。
“是嘛?”楚青放下茶杯,輕笑出聲,“比起這個,難道不應該好好徹查,一個弟子爲何會在迷陣同時遇上七隻妖獸?”
元修眼神閃爍了一瞬,接着鎮定自若說:“許是此人倒黴了些。”
楚青煞有其事點頭,表示贊同:“既然如此,也許他此刻運氣變好了,所以沒被妖獸抓住。”
元修暗罵一聲,他就不信楚墨看不出來這浮笙的不對!然而妖獸本就是他安排在先,真要全部徹查,他也脫不了干係。
“哎,元長老不過是擔心宗門過切,來來來,我們繼續看這批弟子的表現。”
“快看,這散修竟然闖過了第九重!”
在一位長老和稀泥時,水鏡中的紅衣少年已經站在了迷宮的出口。
他身後是七隻小山般的妖獸,面目猙獰,卻停留在道路上不能邁出迷宮一步。
天知道此刻的妖獸們簡直是喜極而泣,在大魔王剛踏出迷宮的一刻,紛紛掉頭就跑,瞧着比方纔還要快上幾分。
浮笙離開迷宮時,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再次睜開眼,已經回到了熟悉的演武場。
演武臺上香灰燃盡,恰好選拔結束,還深陷幻術中的弟子紛紛被踢出迷陣,空蕩蕩的演武場霎時填滿,一百多個新弟子歪七扭八躺在地上,有的還沒反應過來,仍露出恐懼扭曲的表情,痛苦哀嚎聲一片。
混亂中,纖塵不染、乾淨整潔的紅衣少年格外突出。
演武臺上的巨大水鏡隨之破裂,萬千星星點點的碎片中,朝不同方向射出了二十餘道靈光。
其中一道正是朝着浮笙而來,他伸手接過,發現是一枚造型古樸的令牌,“衡虛宗”三字鐵畫銀鉤。
他在恩人那見過,這是宗門祕牌。
“選拔結束,獲得祕牌的弟子隨我入大殿,其餘弟子即刻下山,聽從管事長老安排。”
楚墨羽說完,朝浮笙的方向看了一眼。
浮笙收到,當即拿着令牌,想去找恩人。
然而斜地裏卻橫插一人。
“啊好巧,道友竟然也通過了,真是緣分!”娃娃臉,大眼睛,正是方纔找他搭訕的人族小孩。
此小孩許是太過興奮,一直叭叭不停。
“不敢相信,我竟然通過了內門考覈,要是我爹知道……算了算了,道友你想進入哪個峯頭?”
衡虛宗分爲五峯,按照慣例,進入內門考覈的弟子拜見掌門和長老之後,幸運的有機會被選做親傳弟子,而沒被選中的,可自行選擇進入哪個峯頭修煉。
“對了,我叫江銘。漂亮道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腳步輕快,在浮笙周圍蹦蹦跳跳,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浮笙忍不住回答:“我叫浮笙。”
“呵。”最前方,領路的楚墨羽冷笑了一聲。
身側的木凡忍不住道:“師兄怎麼了?”
“沒什麼”,楚墨羽側臉冷峻,邁開步子率先進入殿門。
木凡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覺得師兄越來越難懂了。
“拜見掌門、長老。”負責弟子們行禮過後,便自覺站到殿內石柱邊,露出身後本次通過選拔的新鮮血液。
二十幾人皆激動不已,行禮過後,激動又按耐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心儀長老,渴望一舉成爲親傳弟子。
除了浮笙這條鹹魚,他方纔跑動了一番,只覺得眼皮又要睜不開。
人族的禮儀真是繁瑣,什麼時候纔可以回去補覺?
“浮笙可在。”
頭頂,一道聲音響起,驚醒了昏昏欲睡的浮笙。
他擡頭看去,就見是一鬚髮皆白、笑容和藹的老頭。
他聽過其他弟子喚他楊長老。
楊長老笑問:“你可願來我們五峯,成爲我門下親傳弟子?”
這可是第一個被選中的人!
霎時,隊伍內豔羨嫉妒的目光紛紛投向他。
然而浮笙本人卻一懵,哎這不對啊!
首位的楚青哭笑不得:“楊師兄,不是說好了……”
楊長老渾不在意地揮揮手:“那是你跟元修的約定,跟老夫有什麼關係?這小子對靈力的敏銳度不錯,長得還漂亮,適合我們五峯。怎麼樣,你意下如何?”
浮笙自然是拒絕,忙道:“我只想去首峯。”
他竟然拒絕了?!隊伍內響起一陣騷動,那可是親傳弟子的位置!
楊長老眼神掃過石柱邊的楚墨羽,毫不避諱說:“是因爲那那小子吧?年輕人,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我五峯的大好兒郎多得是,保管俊俏。”
楚墨羽猝不及防被點中,愕然幾分,聽完楊長老的話,生出些羞窘。這楊長老,誰不知道是按顏值選的徒弟,五峯上下,包括負責灑掃的童僕,就沒有難看的!
“那不行,我只要楚墨羽師兄”浮笙一本正經道,其他人又不是他恩人。
他這話讓楚墨羽臉上更熱,垂眸看地,假裝看不到四面八方的視線。
最後還是楚青道:“好了師兄,你不要打趣了。既然浮笙破了迷陣記錄,自然該入我首峯,師兄還請另擇佳徒。”
浮笙鬆了口氣,忙跑到恩人身邊站着,表示自己的首峯身份。
元修此次失利,面色不虞,冷冷瞥了浮笙。
這散修絕對有問題,看來今後要好好觀察,說不準,還能從他下手,把楚青給拉下馬來。
按照宗門規定,除去掌門只能有三位親傳弟子外,其餘長老不受限制。
接下來,長老們陸陸續續點了幾人作爲親傳弟子,剩下的可自行選擇進入哪一峯。
令浮笙驚訝的是,二十多個弟子,竟然有一半多拜入二峯,眼看人越來越少,首峯除了他,竟然沒人選擇?
最後只剩下了江銘。
“我、我……”,小少年緊張地嚥了咽口水,目光不住往二峯看去,顯然十分心動,但最後他閉了閉眼,弱弱說,“我想去首峯。”
這倒是稀奇。
楚青問:“你可想好了?”
江銘頭也不敢擡,重重點了幾下頭,便跑去挨着浮笙,看着頗爲親密。
楚墨羽掃了一眼。
江銘忽然打了個嘭涕,莫名覺得有些冷。
首峯近幾年都沒有新弟子,這次多了兩個小師弟,把一羣少年興奮壞了。
他們同浮笙相熟,自然把注意力轉到江銘身上。
小少年被圍在人羣中,被師兄們七嘴八舌逗得臉頰通紅。
安排住房時,在浮笙的強烈要求下,他分到了楚墨羽旁邊的房間。
“呼,終於可以休息了。”安排妥當後,浮笙累得癱倒在大牀上,卷吧卷吧被子,兩眼一閉就睡了過去。
“師弟、師弟醒醒?”
浮笙迷迷糊糊中,往被子裏縮了縮。
那道聲音無奈:“師弟快醒醒,早課快開始了。”
“嗯嗯”,睡意正濃的浮笙隨意應了幾聲。
那人以爲他明白,便離開了。
然而浮笙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
正是卯時時分,遠處羣山上空浮起燦爛朝霞,山風捲起桃瓣飄過巍峨宮殿,殿前,鴉青色長髮飛揚又垂落,一柄長劍寒光凜冽。
“大師兄。”正要去上早課的首峯弟子紛紛問好。
楚墨羽挽了幾個劍花,收劍入鞘。他只穿了一襲白色單衣,側影高挑,身上還帶着晨間露水的寒涼氣息,像是練了許久。
他微微頷首,目光似不經意一掃,發現少了一人:“浮笙呢?”
木凡有些無奈說:“浮笙師弟、他如何都喚不起來。”
“這都什麼時辰了,如此憊懶,成何體統!”
楚墨羽有些不滿,持劍朝居處走去,背影看着氣勢洶洶。
留在原地的師弟們面面相覷,給賴牀的浮笙師弟點了個蠟。
楚墨羽一手推開大門,日光從他身後射入,惹得牀上的人提了提被子蓋住眼睛,繼續呼呼大睡。
他冷笑一聲,上前就毫不留情地掀開被子:“都什麼時辰了,快去上早課。”
浮笙隻身着單衣,小臉睡得紅撲撲的,溫暖的被子離開,他迷糊地睜開眼睛,雙手無意識地在虛空扒拉找被子,嘟囔:“還給我。”
楚墨羽無情用劍柄將被子挑遠了些,耐着性子開始教育:“你既然成了我首峯弟子,自然不該像從前那般偷懶。光陰有限,大道無涯,我輩修真者自然要抓緊時間苦修大道,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懶覺中……”
浮笙被搶走了被子本就不開心,如今來人還在他耳邊唸經,原本就有起牀氣的小狐妖猛地一伸手,把念念不休的人扯到牀上,雙腿夾住一截腰身,捂住他嘴巴。
“閉嘴。”
他還沒睡醒,也沒看清來得是誰,只覺得懷中像是抱了個火爐,鼻尖隱隱有植物的辛辣氣息,被搶走被子的浮笙忍不住朝“火爐”方向貼了貼。
被人掛在身上,透過薄薄一層裏衣,楚墨羽能清晰感受到對方的身體曲線。
鳳眼微微瞪大,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這人竟然、如此輕浮!
楚墨羽握劍的手一緊,懊惱地咬了咬脣,像是泄憤一般,手中變化出一物。
“啊好冰”,原本半夢半醒的浮笙一個激靈,頓時從牀上跳起來。
楚墨羽沉着臉,扔掉手中冰塊,他看了一眼浮笙,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忍耐住了,訓斥道:“還不快去上課。”
浮笙帶着靈寵袋,灰溜溜趕去了學堂。
衡虛宗凡是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都要進入學堂學習。
親傳弟子除了能得到師父親自指導外,還能進入最高級的甲班,享受重點教學。
浮笙今日去晚了,到了學堂時長老已經開始授課。
幸運的是,今日恰好是五峯的楊長老,看他長得漂亮的份上,楊長老對他遲到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浮笙溜進學堂後,快速瞥了一眼,見學堂內前三排位置佔得滿滿當當,後排空成一片。
人族可真是好學啊。
他感慨一句,隨後撿了個不起眼的角落,開始還端坐着,後來越來越低,最後頭伏在案桌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人搖醒。
“小傢伙,你的筆記呢。”
浮笙從桌上爬起來,表情有些懵。
他今日換上了宗門的白衣青帶,因爲趕得及,黑色發穗匆匆綁了個馬尾,還有些碎髮散在腦後,加上他又偷懶睡了一上午,雪白的臉上壓出了些紅痕,長髮凌亂,本來精緻張揚的五官此刻顯出幾分呆萌,一旁偷偷觀察的師姐們捂住了心口。
“什、什麼筆記?”浮笙揉了揉眼,摸不着頭腦。
楊長老仙風道骨,摸着下頜的白鬚,不急不緩說:“自然是課堂筆記,爲了讓弟子熟記修煉的理論知識,學堂的每一課都要求有筆記。”
浮笙睡了一上午,哪來的筆記?
於是中午別的弟子去珍饈閣喫飯時,浮笙被罰去掃茅廁。
金丹以上的修士纔可辟穀,學堂內本就都是金丹以下的弟子,免不了喫喝拉撒。
浮笙看看手裏的工具,再看看旁邊一臉正直的監督師兄,不遠處,茅廁散發出拒人三尺的臭味。
“……”
這恩是沒法報了!
師兄再次強調:“宗門規定,不可以用法術哦。”
浮笙心想死道友不死貧道,忙問:“那可規定,不能由靈寵代勞嘛?”
門規太長,師兄皺眉細想。
趁着他還沒回答,浮笙便很沒義氣地揪出靈寵袋中的雪鳳丟了出去。
“好兄弟,快去吧。”
被臭味薰得乾嘔的雪鳥,很快搞清了事情的嚴重性。
它綠豆大的眼睛翻白眼,默默看向小狐妖。
妖獸間無聲無息的壓制開始,旁邊思索的師兄猝不及防被掀倒,爬起來還有些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雪鳳慘敗,它啐了一口:“算你狠!”
當然,肯定不會是它自己打算。
不就是靈寵嘛,哼,它也找一個。
結束了一早的授課,楊長老返回五峯時,卻沒見自己的愛寵。
“奇怪,靈鶴跑哪去了?”
楊長老追求漂亮事物,此靈鶴渾身羽毛純白如雪,眉間一點硃砂紅,曲線優美,被楊長老嬌寵,在五峯向來是高傲地四處巡遊,弟子見了都要給它讓路。
今日卻遍尋不見,奇也怪也。
直到午時過後,一股隱隱臭味在五峯瀰漫開來。
楊長老反應極大地捂住口鼻:“放肆,這什麼腌臢物,怎麼敢帶上五峯!”
“嘎嘎——”
嘶啞的叫聲如泣如訴,他遍尋不見的靈鶴終於拍着翅膀從天上飛來,漂亮蓬鬆的羽毛此刻髒兮兮的,沾着可疑穢物。
靈寵委屈地就想往主人懷裏鑽,嚇得楊長老連着捏了好幾個清潔術。
五峯傳來一聲怒吼:“誰幹的!”
不遠的學堂處,正痛苦掙扎求學的浮笙打了幾個嘭涕。
他哀嚎一聲,將頭埋在雙臂間,含恨出聲:“學習什麼的,人族果然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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