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隱隱約約的鈴聲有些熟悉,浮笙看向那人腰間的鈴鐺,腦中靈光一閃。
他看得認真,顧瑾瀾順着視線看去,開口道:“御獸門以銀鈴控制契約獸,這銀鈴刻有特殊法陣,只有妖獸能聽見。”
“你聽見了嘛?”
顧瑾瀾這話問得突兀,浮笙心頭一突,下意識朝他看去。
對方卻轉開了視線,看向了擂臺。
他表情淡然,不像發現什麼的樣子。
浮笙心下稍安。
卻仍覺得那枚銀鈴似曾相識。
他這次看向擂臺周圍,果然不少同樣身穿黑衣的御獸門弟子都腰配銀鈴,身側帶着專屬的契約獸,擠在人羣中看熱鬧。
記憶中靈光閃過,銀鈴、七星草……
洛巧甄的姘頭竟然是御獸門弟子?
浮笙終於想起,那夜翻進洛家去找洛巧甄麻煩時,恰好撞破她和姦·夫偷·情的場面!
後來爲了不讓恩人難堪,浮笙便一直沒有提起,再之後臨風城陷落,他設計進入衡虛宗結果還要上學堂,事情太多,早把這事給拋到腦後,沒想到今天還能撞破奸·夫身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碰上,要不然還可以趁機揍人,也算撈點恩情。
“洛巧甄?那不是拋棄我楚兄的未婚妻,她竟然還有姘頭?哈看來,楚兄頭頂還帶有顏色的。”
浮笙方纔驚訝中無意識唸叨了出來,也不知如何被顧瑾瀾在這震耳欲聾的吵鬧聲中捕捉,他還幸災樂禍笑低低笑了起來。
暴露了恩人的祕密,浮笙急得忙低聲:“閉嘴,你不許說出去。”
顧瑾瀾也低着頭,朝他的方向靠了過來,拿狐狸眼斜他:“怎麼,還爲你師兄的名聲考慮?不說也可以,叫我一聲‘顧哥哥’來聽聽?”
“你……”浮笙的話卡到喉嚨間,忽然察覺到什麼,轉過了頭。
就連躺在桌上、正被顧安投喂的雪鳳也炸毛,騰地挺起小圓肚起身,看向了擂臺。
那主持的中年人早已退下,此時臺上兩個年輕的御獸門弟子分別站在鐵籠前,其中一人身形瘦弱,有些眼熟,他一開口,浮笙瞬間就確定正是那姘頭!
然而浮笙和雪鳳的注意力,更多落在姘頭身側的鐵籠。
鐵籠上的紅綢已經掀開,在明亮燈火中,赫然關着一隻碩大無比的飛鵬。
一雙巨大羽翼沾滿了鮮血,蜷縮在冰冷的鐵籠中,利爪尖喙,羽翅堅硬,分明就是臨風城的那隻大鵬妖!
它怎麼會在這?
而且氣息還如此詭異?
浮笙看向大鵬妖完全漆黑的雙眼,心中隱隱不安。
大妖的直覺,向來是不會出錯的。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隨着鑼鼓一響,比賽正式開始,巨大的鐵籠四邊打開,大鵬妖發出尖銳厲叫,猛地拍翅沖天而起。
饒是擂臺設了結界,這聲勢也讓周圍的修士差點沒站穩。
驚疑聲四下傳開。
“怎麼回事?不是說蕭家二少爺前些日子損了靈根,怎麼還契約瞭如此強大的妖獸?”
“許是用了祕法,你沒看過之前的比賽可不知道,這大鵬,很是兇殘!”
“怎麼個兇殘?”
還不待人回答,擂臺上已經用行動證明了。
大鵬妖的對手是隻金錢豹,同樣是元嬰初期修爲,當圍觀羣衆都以爲雙方能打得勢均力敵時,卻不過幾個回合,大鵬妖猝然從空中俯衝而下,尖銳的利爪狠狠抓向金錢豹。
金錢豹雖然避開致命傷害,腰腹卻仍舊被劃傷了一道。
深刻的抓痕處很快涌上鮮血,滴落在擂臺上。
傷口雖然看着猙獰,但對皮糙肉厚的妖獸來說不過是輕傷。
金錢豹的主人拼命搖着銀鈴指揮着契約獸,連臺下支持的觀衆也在搖旗吶喊。
然而只有浮笙敏銳察覺,那隻金錢豹的氣息、變得不對了。
準確來說,它的生機在快速流失,瞳孔漸漸渙散。
可是,從它仍舊挺立在擂臺威風凜凜的外表,卻完全看不出來。
浮笙猶豫了,甚至懷疑是否因爲這保護結界的作用,才讓他感知錯誤。
“不要!!!”臺上突然爆發慘叫。
原來金錢豹被抓傷後,不知爲何不聽主人命令,反而傻站着一動不動,天上盤旋的大鵬再次尋到機會,氣勢洶洶俯衝而來,彎鉤利爪泛着寒光,猛地刺入金錢豹柔軟腰腹,往上狠狠撕扯……
在主人徒勞的阻止聲中,金錢豹轟然倒下,紅紅白白的腸子血塊流了一地。
離得最近的修士,噁心得臉色慘白。
有人厭惡說:“這大鵬就是如此可惡,每次比賽都把對手給開膛破肚了。”
可惜鬥獸大會的比賽規則就是上場的妖獸生死不論,因此大鵬雖然兇殘,卻仍然贏了比賽。
失去妖獸的青年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踉蹌着跑到金錢豹身邊,不住往它嘴裏灌丹藥,似乎想挽救。
而那蕭家二少爺的姘頭,明明妖獸贏了比賽,臉色卻比剛開始還白了幾分,甚至後退到了擂臺邊緣,是一個隨時準備逃跑的姿勢。
連顧瑾瀾都察覺出了問題:“這大鵬妖不對勁。”
然而勝負已分,主持的中年人就要打開結界上去宣判結果,電光火石間,浮笙陡然起身,動用靈力讓聲音傳遍全場:“等等,別打開結界!”
正是這一提醒,中年人的動作一頓。
而臺上的大鵬妖瞬間轉頭,銳利視線如有實質鎖定浮笙。
那已經不是一雙活物的眼睛了,漆黑渾濁,充斥着血腥味的黏膩。
讓浮笙記憶深刻。
比方纔還尖銳十倍的叫聲從大鵬妖口中發出,羣星震顫,迴盪在城池上空。
修爲低的修士已經耳膜充血,緊接着響起的是更可怖的叫聲。
“啊啊啊——”
城外十里的山崖間。
楚墨羽伏在一處高地,靜靜等待。
最高的一處山崖邊,臨風長着一株通體碧綠、葉子似星的植物,四片葉子散發着淡淡靈光。
夜風穿崖而過,帶來寂寥迴音,似乎空無一人。
楚墨羽卻能感覺出最少數十道氣息影在暗中,正如他一般,等待一刻鐘後的成熟期。
月亮隱沒,羣星黯淡,羣山的倒影仿若巨大怪物,擇人而噬,只有那一株小草搖搖擺擺,在黑暗中靈光逸散,無比醒目。
隨着成熟期的推近,原本寂靜的氣氛被打破,有忍耐不住的修士率先散發出勢在必得的威壓,局勢緊張起來。
楚墨羽身形一動,佩劍唰然而出,轉身牢牢駕在突然冒出的來人身上。
“鏘”,兵器碰撞聲響起,劍鞘擋住了鋒利劍刃,堪堪停在凌厲的下頜。
“是我。”
嗓音清冷,面容冷峻,揹負一柄銀白色長劍。
正是鬱輕諶。
“你怎麼來了?”楚墨羽收回劍,微微有些訝異,而後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霧青色劍鞘。
他一喜:“雪魘?可是修好了?”
鬱輕諶沒說話,只是將劍丟給他。
楚墨羽另一隻手忙接過,細細觀察,劍身凌冽,泛着的青光如同一汪寒潭,完全看不出斷裂的痕跡。
這是父母生前特意請求碎星城刻下無數銘文而打造的佩劍,爲了更好壓制他命格煞氣,從小陪伴楚墨羽長大,只可惜在三月前那場叛變中斷裂。
幸好有鬱輕諶這個劍宗少主,將雪魘送去劍宗,終於修補完成。
“白書呆下手也太重了些,若不是你,我絕對饒不了他。”
本命法器失而復得,楚墨羽將從鬱輕諶那順利的寶劍還了回去。
鬱輕諶收進儲物袋,道:“靈都傳來消息,他如今入了魔道。”
楚墨羽愣了一瞬,接着若無其事說:“魔道又如何?那晚雲浮川究竟發生了什麼,仍舊不能下結論。再者天佑之戰的契約不還規定,仙門和魔道應和平相處。”
鬱輕諶搖了搖頭,嗓音仍舊毫無起伏:“今時不同往日,正邪不兩立,下次再見,我不會手下留情。”
楚墨羽快被這冰塊凍死:“不愧是無情道的劍修……對了,你的渡劫之人可找到了?”
劍宗的無情道一脈殺傷性最大,渡劫自然也最難,依據劍修的悟道天賦來定。
渡劫越早,證明天賦越高,在劍道一途走的路也越長。
然而相應的,渡劫越早也意味着失敗率越大,無數劍道天才往往止步於此,甚至夭折。
鬱輕諶作爲劍宗百年難遇的天生劍骨,天賦自然不必說,甚至僅在元嬰期便遇上無情道的劫難。
雖然命定的渡劫之人無法預知,但劍宗爲了這位天才,耗費重金去碎星城尋了幾條線索,讓他可通過線索確定渡劫之人,提高警惕之心。
問起這個,鬱輕諶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才說:“找到了。”
楚墨羽等了一會兒,見他不願多說,便岔開話題:“你怎麼來這,總不會是專門給我送劍?”
鬱輕諶看向山崖邊的七星草。
楚墨羽輕笑了一聲:“竟然連你都是爲了它來,也罷,咱們各憑本事。”
鬱輕諶“嗯”了聲,便立在他旁邊等待時機。
暗中,正擔憂兩人聯手搶奪的修士們鬆了口氣。
只不過鬱輕諶名聲太大,認出他的人暗暗叫苦,不明白這位煞神怎麼也來了。
一刻時間轉瞬即逝。
七星草第四片透明的葉子終於變得凝實,在風中搖曳生姿。
隨着風飄過的,還有無數道猝然竄起的身影,紛紛朝七星草方向躍去。
原地,楚墨羽和鬱輕諶卻沒動。
果不其然,在空中原本打鬥勝出的一名修士,在即將碰到七星草時,周圍空氣一顫,縱橫交錯的陣法顯形,白光大盛,那修士連叫都沒來得及便直直墜下懸崖。
隨着陣法而來的,是五六個元嬰期的黑衣修士,腰配銀鈴,正是御獸門弟子。
此地本來就歸屬御獸門地界,只不過最先發現七星草的是名散修,纔將消息泄露了出去。但在自己的地盤設個結界,還是輕而易舉的。
楚墨羽和鬱輕諶都明白,自然按兵不動。
可人既然已經出來,兩人便也不客氣,幾乎同一時間沖天而起。
強悍的劍光十字交叉,鏘然飛出,卻沒有攻擊元嬰修士,更不是陣法,而是落在不遠處某個隱蔽的陣眼。
石破天驚,陣眼碎裂,空中的交錯陣法瞬間消散。
另一邊,青魘祭出,寒光凜冽撕破空氣,擊退了正欲上去採摘的元嬰修士。
鬱輕諶後來追上,銀白劍光阻擋住其他元嬰欲上前的腳步。
兩人有默契地先將御獸門弟子趕出,再搶先爭奪。
鬱輕諶到底修爲高他一級,最先觸碰到七星草,在楚墨羽劍光揮至時,衣襬旋轉避開。
“等等——”他突然出聲,打斷楚墨羽正要攻擊的動作。
“這七星草是假的。”
其實也不算假的,只不過拿在手上時,原本的四葉卻變作了三葉。
這分明是隻對金丹有用的三葉七星草!
楚墨羽眸光一凝,對視一眼後,極有默契地轉身飛到崖邊,在拔出的土壤周圍細細探索。
“這七星草是人爲埋進去的!”
只不過那人掩飾地太過高明,竟將一衆修士騙得團團轉,只有拿到手上才發現端倪。
楚墨羽斷然開口:“洛家下落不明的那株七星草,正是三葉。”
但爲何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
尤其是,“那人埋在這裏,吸引元嬰修士前來,想幹什麼?”
楚墨羽早已查探過,此地除了御獸門弟子佈下的陣法之外,沒有其他陷阱……
對了,御獸門!
兩人對視一眼,楚墨羽從對方的眼神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忙問向身旁的御獸門弟子:“你們幾個,可是宗門的所有元嬰弟子?”
那幾人也反應過來:“不是,但宗門內也僅留了一兩人!“
恰在此時,十里之外的天空爆發出刺目白光,巨大的獸形標誌綻放,經久不息,映照得大地一片清晰。
“是、是宗門求救信號!”
“啊啊啊——”
陡然響起的慘叫聲令人驚懼。
擡眼看時,不少修士嚇得面無人色。
只見臺上,原本已經沒了氣息的金錢豹忽然睜開雙眼,在主人還沒來得及高興時,活生生偏頭一口咬去他半個肩膀。
慘叫聲正是從主人口中發出,他目眥欲裂,親眼看見原本疼愛的妖獸如何將他的身體開膛破肚,貪婪地吞喫入腹。
瞬息間,只留下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掉落到擂臺之中。
這驚悚的一幕令周遭霎時鴉雀無聲。
原本要打開結界的中年人更是一蹦離開了十丈。
結界內,蕭二少原本打算結界一開就立馬逃走的計劃落空,他驚懼地看向離他越來越近的兩具妖獸,不住拍打結界,涕泗橫流:“快打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然而周圍的修士越退越遠。
蕭二少轉身,顛三倒四地祈求:“不、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明明都按她說的做了,你不能……啊!”
一張血盆大口開合,失去了頭顱的四肢緩緩倒地,從空空如也的顱腔出涌出大量血液。
“啊——”
不知誰先叫出了第一聲,接着無數嘈雜驚叫此起彼伏。
“快跑啊!”
“啊,放開我,這什麼東西!”
“我的契約獸爲什麼也變異了!”
原本混亂逃跑的人羣卻爆發出多處驚叫,浮笙倉促一瞥,就叫原本乖乖呆在人羣中的妖獸竟然也露出獠牙,開始四處咬傷人。
耳邊風聲一動,浮笙雙手猛地拉過軟榻上的顧瑾瀾:“小心!”
只見以屏風隔開的隔壁包廂,忽然闖過來一人,他身上沾滿鮮血,臉上皮膚少了一塊,直直朝顧瑾瀾的方向撲來。
若不是浮笙眼疾手快,顧瑾瀾便被人撲倒了。
“救……救命”,那人朝虛空伸着手,喃喃地念出幾個字,然後腦袋一歪,手摔了下去。
隨着他而來的,是一隻露出獠牙、面色青白的黑貓。
它嘶吼着要朝幾人撲來,雪鳳如同白色炮·彈,細瘦的爪子當空將黑貓踹出,越過雕花欄杆踹出了十丈遠,掉到地上被來往倉促的腳步踩得血肉模糊。
“小傢伙幹得不錯。”顧瑾瀾還有興致用骨扇拍拍雪鳳。
“少爺別說了,咱們要怎麼出去啊!”
二樓也完全亂了套,全是染血的妖獸和倒地的屍體,最可怕的還是那些“屍體”還慢慢爬了起來,加入了妖獸的隊伍,鍥而不捨攻擊活人。
“竟然是活死人?”顧瑾瀾看見爬起的屍體,臉上一直帶的笑容這才漸漸隱去,顯然知道這東西有多麻煩。
“少爺小心!”顧安一聲尖叫。
原來是方纔被黑貓咬死的男人竟然動了起來,又挑了顧瑾瀾撲來。
還不待浮笙動手,顧瑾瀾面色一寒,一直不離手的骨扇“唰”地打開。
這個動作他做過很多次,不同於之前的風流蘊藉,金色的骨扇打開,一枚泛着幽光的飛鏢詭異飛出,強勁力度直接射·穿了男人頭顱,腦門中心顯出黑黢黢的空洞。
撲到半空的屍體被他旋腳踢落,動作利落瀟灑。
浮笙還是第一次見這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動手,愣了一瞬,接着眸光熠熠看向他手中骨扇:“這又是什麼機關法器?”
“別說了別說了,咱先逃吧幾位爺!”顧安不知第幾次發出抓狂的嚎叫,簡直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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